“说一个你和新郎共同的回忆。”
房间里,伴娘和新娘们正在为这场婚礼紧张地打扮着。一旁的摄影师则将相机对准了新娘,旁边的人开始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诶?”新娘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仔细思考了起来,“呃……我想想啊,大概是他经常骑的那辆白色的山地自行车?”
采访的人一脸的不解:“那是什么?”
新娘嘿嘿一笑:“因为每次看见他的时候,他都是在骑车啊。”
镜头一转,新娘站在礼堂的门口,此时大门紧闭,想必新郎和牧师还未出场。镜头对准新娘准备入场的背影,而就在礼堂的大门被拉开的瞬间,一道白光闪过,时光回到十几年前,还在读初中二年级的叶千夏正走在放学的路上,后面却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千夏!千夏!”
千夏回过头,只见颜晓筱穿着宽松的运动上衣和牛仔裤,站在教学楼门口向千夏挥手。
初中时的千夏,个子不高,又黑又长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穿着白色T恤和粉色衬衣,袖口处黑黑的,指甲缝里也都是铅笔灰。
“终于考完啦!要不要去远中那边喝奶茶?”
颜晓筱晃着脑袋问道。
远翔高中是市里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由于学生学习压力大,学校后门一条街渐渐发展成了美食街。颜晓筱的家就住在远中附近,对美食街上的美食简直了如指掌。
叶千夏点点头:“好呀。”
“都胖成猪了,还吃。”
周子昌也跟了上来,用卷起来的课本敲了敲颜晓筱的头。
“期中考今天结束了,庆祝一下不行啊?”颜晓筱不甘示弱地呛了回去。
“可以,只怕成绩下来后就不是庆祝了。”
颜晓筱立刻跳起来要打他,周子昌灵活地躲过了过去,颜晓筱不服,继续追着他打。
千夏无奈地笑了笑。
二人从小就水火不容。
颜晓筱说小时候他们两家住得近,经常在一起玩。后来周子昌跟着父母去了北京,颜晓筱也搬家了,直到周子昌初二时回老家上学,转到了颜晓筱的班上。
一开始两人都没认出对方:颜晓筱剪了短发,成天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打扮得像个假小子。周子昌则长高了不少,转学来的时候一脸冷漠地坐在最后一排,谁也不搭理。直到一个月后的运动会期间,颜晓筱拿下了女子短跑第一名,负责写通讯稿的周子昌才知道那个成天穿着运动服的雌雄莫辨的女生,就是小时候那个爱哭鬼颜晓筱。
“白白白……”
远中的奶茶店门口,颜晓筱似乎看见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拍千夏的肩膀,却又因为嘴里塞满了珍珠,只能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怎么啦?”千夏吸了一口奶茶,问道。
“白色的山地自行车。”颜晓筱咽下珍珠和奶茶,指着她的身后说道。
千夏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男生骑着一辆白色的自行车,快速地从人群中一闪而过。
“嗯,看见了。”千夏点点头,“不过怎么了?”
“白靳宇,男,初三X班,校草,喜欢踢足球,刚刚过去的三模拿了区里第一。据说池中和远中都已经开始接触他了,离中考明明还有两个月呢。”一旁的周子昌像背课文一样将白靳宇的个人信息娓娓道来。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颜晓筱一边嚼着珍珠一边瞥了一眼周子昌。
“校园BBS,三年级的学姐学长,同时教我们班和初三X班的数学老师……想掌握一个人的信息,方法总是有的。”周子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
“这个人……怎么了吗?”叶千夏问道。
“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啦。”颜晓筱摆了摆手,“刚开始是有人在BBS上问停车房里那辆白色的山地车在哪买的,于是白靳宇亲自回帖了,还跟楼主讨论了一波山地车运动。然后很多女生在下面跟帖说起了他的事情,说他不仅学习成绩好,对同学也很友好。担任学生会主席的时候也向学校反映了很多学生的需求。比如取消晨跑,下午只上三节课等等。”
“总之,在全校师生当中,口碑都很好。”周子昌补充道,“简直就是完美的存在。”
叶千夏眨了眨眼睛,依旧一脸困惑的表情。
“每天只知道画画,都快成傻子了。”颜晓筱戳了戳叶千夏的脑袋,“跟你说帅哥都没反应。”
“因为漫画里的男生更好看啊。”叶千夏反驳道,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不过说起那辆白色的山地自行车,我好像在我家楼下见过。”
颜晓筱和周子昌对视了一眼,随后发出一阵怪叫:
“诶——??”
大概是气温刚刚开始回升的时候,叶千夏忽然意识到楼上搬来了一个新邻居。
除了楼下停着的那辆白色山地自行车,还有白天里楼道里急速的下楼的脚步声,傍晚时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千夏还会听见楼上椅子移动的声音……据她所知,楼上的白爷爷自老伴去世后都是一个人住,平时深居简出,除了逢年过节家里有人过来,平日里根本听不到任何声响。直到某天早晨,千夏还是跟往常一样,在妈妈急促的念叨声中慢吞吞地喝着粥,皱着眉头咽下白煮蛋。就在她背好书包准备出门时,楼道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少年的声音:“爷爷我上学去啦!”
随后是防盗门摔上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谁啊?”
千夏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哎唷你哪来的闲心管那些……”
急性子的妈妈此时根本没有闲心理会千夏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又朝屋里吼了一声:“老叶!快点!再磨蹭下去你们俩都要迟到了!”
过了一会,爸爸也慢吞吞地出现在玄关处,和千夏相视一笑。
“楼上的白爷爷搬走了吗?”
快到学校门口时,坐在副驾驶上的千夏问爸爸道。
“没有吧?应该是白老家的孙子搬过来了。”爸爸一边试图靠边一边回道。
“孙子?”
“据说很厉害哦,全年级第一。但比你大一届,你应该叫人家哥哥。”
“哦。”
随后就到了学校,千夏下了车,和爸爸道别后正好看见颜晓筱,两人便亲亲热热地一起上学去了,关于新邻居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这次颜晓筱提起,千夏才将新邻居和那个传说中的校草联系起来。
“你你你你是说,白靳宇住在你家楼上??”颜晓筱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确定?”
“如果他姓白,楼上的白爷爷也姓白……还有那辆白色的山地车,应该不会是凑巧吧?”
“噢哟厉害了厉害了。”周子昌点点头,“这可是个大新闻。有缘分啊你俩。”
“那还用你说。”颜晓筱白了他一眼,“你给我小心点,别走漏了风声。”
周子昌右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拉链缝合的动作,又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放心吧。”
“这可是上天给你的机会。”颜晓筱握了握千夏的手,“好好把握啊叶千夏。”
“把握什么?”
颜晓筱不回答,只是坏坏地笑了起来。
然而千夏并没有想着要认识楼上这位新邻居。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渐渐习惯了他存在的方式,直到千夏领回期末考试的成绩单之后。
那天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妈妈看了看学校的成绩单,又翻了翻千夏的期末考试试卷,细细的眉头像两条绳子一样拧在了一起。
“全班二十名……你们班主任说,你其他的科目都不错,就是数学物理拖了后腿。”妈妈叹了口气,“我们说好的,考得不好暑假就要补习,这次你可赖不掉了。”
“那画画怎么办?”
“叶千夏,你已经八年级了,要分清主次。”妈妈板起脸来,“下半年你就初三了,这一年对你来说很关键。”
“但是……”
“等你中考完,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妈妈立刻打断她,“你不像你哥哥,文化课一点希望都没有,妈妈还是希望你能通过文化课考到大学里去……”
又是这么一句话,千夏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睛。
妈妈很快就捕捉到了女儿不耐烦的神情,口气也严厉起来:“叶千夏,你什么态度?”
“没什么。”千夏低下头,嘟囔了一句。
“你爸爸允许你去画室画画,并不意味着他允许你走艺术那条路。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是给我好好学习,听见没有?”
千夏委屈地看了一眼妈妈,点点头。
“暑假如果有进步,八月份的写生还是让你去的。”妈妈拿出家长同意书,上面已经签好了字,“成交?”
千夏大喜:“真的吗?”
“那当然。妈妈说话算话。”
“成交成交!我肯定会好好学的!”
虽然以写生为条件的诱饵已经放下了,但千夏对于提高数学成绩依旧没有什么觉悟。一下补习班就往叶知秋那边跑,拿了不少漫画书回来,成天在家看漫画,写作业的时候也不忘在草稿纸上画两笔。
一个下着雨的早晨,千夏还在睡梦中,就被妈妈冲进来掀了被子。
“叶千夏,你给我起来。”
“今天又不去补习班,我再睡会。”千夏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前一天晚上画到凌晨才睡,早上正是补觉的时候,岂能让妈妈就这么搅和了。
“刚刚补习班的林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妈妈冷冷地说道。
千夏睁开眼,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林国庆?他找你干嘛?”
“你们昨天测验了吧?”妈妈的声音依旧冷淡。
“嗯。”千夏蚊子似的哼了一声。
“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吗?”
千夏不敢抬眼直视妈妈。她知道自己考得不好,但又不知道有多差。分数公布前她觉得自己像是个等待判刑的犯人,妈妈则是那个带来坏消息的信使。
“70分。你期末考试的数学成绩还有80分呢。”
气氛顿时降至冰点,明明是夏天,千夏却觉得浑身发冷,头皮也开始发麻。她低着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写生取消,我这就跟舒老师说。”
“不要啊妈妈……”千夏连忙拉住妈妈的衣襟,“这次只是一个随堂考,阶段考我会考好的。”
“什么随堂考不随堂考的。你们老师都打电话给我了,说明你现在问题很严重。”
妈妈狠狠地敲了一下千夏的额头。
“不是的啊,林国……林老师也说了这只是水平测试。”千夏拖着哭腔道,“而且我也努力了啊,成绩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提高的。”
“你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补习班结束后往哪里跑!”妈妈的口气也严厉起来,“你今天给我把漫画书还回去!现在连小学生都忙得没时间玩了,你一个准初三生还在看这些闲书!你当中考是儿戏?!”
妈妈越说越火,直接将千夏书桌上堆着的漫画书往地上扔,这一扔,连带着千夏夹在书里的草稿纸也被扔了出来,地上一片白花花的素描纸。
“这是什么?”妈妈捡起几张纸来看了看,更加上火了,“难怪你数学考不好,原来时间都花在这里了。你爸爸回来我要跟他说,你以后不许去叶知秋那边!”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哥那边!”千夏不甘示弱地回道,“你就是看不惯我跟他感情好!”
这句话彻底刺激到了妈妈,她狠狠地扇了千夏一巴掌,随即又后悔了——她从未因为这件事打过千夏。
千夏的泪水随之夺眶而出,她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拉开门跑了出去。
然而千夏低估了此时的雨量。她家在小区最里面那一栋,不走出去是打不到车的。而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又光着脚,此时瓢泼的大雨止住了她往外走的脚步。
此时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单元楼门口,白靳宇和爷爷从车上下来。白靳宇撑着伞,和爷爷走到楼道口时,爷孙俩都不禁愣住了。
“要不要去我们家坐会?”
白爷爷开口问道。
几天后。
千夏站在防盗门前,一只手抱着数学课本,另一只手按下了门铃。
没过多久门就开了,只见穿着球衣的白靳宇给千夏开了外面的防盗门,嘴里叼着半根碎碎冰,手里拿着另外半根。
“欢迎欢迎。”
白靳宇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递给她另外半根,“要吃吗?”
千夏摇摇头。
“坐。”白靳宇指了指偏厅的餐桌,“先写作业吧,爷爷有事出去了,一会过来。”
千夏抿着嘴,按照白靳宇的指示,乖乖地坐在餐桌旁,拿起暑假作业写了起来。
白靳宇似乎是闲着无聊,在千夏对面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课本翻了翻,不久千夏便听见一声惊呼。
“这些都是你画的?”
千夏抬头看了看数学课本留白处的涂鸦,抿着嘴点点头:“随手画的。”
“随手画的也能画成这样。真厉害。”白靳宇嘟囔道,“你是艺术生?”
千夏摇摇头:“不是。”
“你应该去学艺术。”白靳宇一边翻看着千夏的速写本一边评价道,“不学实在是浪费了。”
“我妈不让,说家里已经出了一个艺术生了,第二个说什么也不许学艺术。”
“你们家不就你一个吗?”
“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叫叶知秋。”千夏回道,“比我大八岁,是个漫画家。”
“你们家都好厉害。”白靳宇合上速写本,“都是艺术家。”
“那你爸爸妈妈还是大学教授呢。”
“嗯,他们平时在省城的大学里教书,不怎么回来。”
对于自己的家庭,白靳宇似乎没有太多的话可说,正好白爷爷也回来了,他便回自己房间打游戏去了。
“今天去白老家怎么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爸爸问千夏。
“嗯,白爷爷讲题很清晰,都听得懂。”
“那就好。”爸爸点点头,“白老可是省重点高中的退休老师,培养出好几个状元。你可要好好学。”
“嗯。”千夏乖乖地点头,看了一眼一脸冷漠的妈妈,“那还让我去写生吗?”
“去。我跟你妈都说好了。”
爸爸狡黠地冲妈妈眨眨眼,然而妈妈并不吃这一套,依然冷着脸。
“太好了!”
千夏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两三口就扒完了碗里的饭,回房间继续看漫画去了。
千夏和妈妈吵架并离家出走的那个雨天,最后是爸爸拎着水果来白爷爷家接千夏的。那时她和白靳宇正在房间里打游戏。
“千夏,该回去了。”
爸爸敲了敲房门,轻声道。
“爸爸!”
一见到爸爸,千夏立刻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柄扑了上去。想起早上发生的事,又不禁委屈地落泪:“妈妈说不让我去千秋那里……”
“不会的不会的。”爸爸柔声哄道,“我跟妈妈说,她不会不让你去的。乖。”
“叔叔好。”
白靳宇礼貌地问候道。
“你好你好,谢谢你啊,照顾我们家千夏。”爸爸客气地回道。
“小宇比千夏大一岁,哥哥照顾妹妹也是应该的。”白爷爷笑道,“他也是独生子女,平时都是一个人,有个妹妹陪他玩,也挺好的。”
爸爸点点头附和道:“那是那是。”
“叶老师,那就拜托你了。”
“哪里的话,白老,是我要拜托你。”爸爸看了一眼千夏,“千夏随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还请您多教教她。”
那天晚上爸爸和妈妈聊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交易,总之第二天千夏就开始在白爷爷家补习数学了。
千夏哼着歌,在纸上临摹着漫画书上的人物。五岁起就开始拿画笔的千夏,不知为何此时感受到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和满足感。如果说以前去画画有一半的原因是出于在高中当美术老师的爸爸,那么现在画画对她来说,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你怎么在这里?”
古镇写生的那天,叶千夏刚上车就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白靳宇。
“你怎么在这里?”叶千夏一边将手里的行李放到架子上一边问道。
白靳宇耸耸肩:“爷爷让我来的。”
“白靳宇?白靳宇是哪位?”
舒沁拿着名册上了车,朝里面的人问道。
前排几个美术学院的女生听见这个名字,也纷纷回过头来看。
白靳宇举起了手:“是我,老师。”
“哦,好的。”舒沁在名单上划了个勾,“叶老师已经都帮你安排好了,到了古镇你可以自由活动,但不要跑太远。”
“好的老师。”白靳宇说完,就躺回了座位上。为了避免他人的目光,他特意将棒球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
叶千夏一头雾水地瞪着他:“什么情况?”
到了古镇,叶千夏在旅馆里等老师登记的时候,叶知秋走了过来。
“听老叶说你带了个帅哥过来?”
叶知秋将胳膊搭在千夏的肩上,坏笑着问道。
“什么呀,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来了。原来是爸爸安排的?”
“是啊,让阿沁安排在我房间了,还特意嘱咐我多照顾人家。你男朋友啊?”
“瞎说什么呢。”千夏瞪了知秋一眼,胳膊肘往他的腰部捅去,“他是我们家楼上的邻居。”
“开玩笑开玩笑。”知秋笑着躲开,“不过我知道为啥老叶让他来。”
“为什么啊?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千夏好奇地抓住知秋的胳膊。
知秋俯下身,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晚餐过后便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千夏想趁着太阳下山前把夕阳的景色拍下来,回去可以慢慢画。于是她问知秋借来相机,问旅馆的前台哪里看夕阳最美。
“看夕阳?月湖那里就可以哇。”前台的阿姨回答道。
“可是月湖那里人很多……”千夏有些犹豫。
“叶千夏!”
舒沁也来到了前台,问道:“你知道白靳宇去哪了吗?”
叶千夏摇摇头:“下午的时候就没看见他了。”
“糟了,他没来吃晚饭,人也不知道在哪。”舒沁皱着眉头,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叶千夏忽然想起上午叶知秋告诉她的事,说道:“老师,我去找找看!”
舒沁点点头:“那你小心点啊,别乱跑。”
“知道了。”
千夏说完就往古镇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千夏找到白靳宇的时候,正是夕阳最灿烂的时候。
她在一个山坡上,看见了坐在山顶的凉亭里听歌发呆的白靳宇。
此时的凉亭里只有白靳宇一个人,他坐在凉亭的长椅上,背靠着柱子,长长的腿交叉在一起。他看着远方的山,还有渐渐下沉的太阳,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傍晚残余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额前细碎的头发,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还有那双略显忧郁的褐色的眼睛。
真是一幅美好的画面啊。千夏心想。
“白靳宇!你在这里干嘛,舒老师正在找你呢。”
千夏回过神来,走进凉亭,拍了拍白靳宇的肩膀。
“喔,没什么,这里比较清静,就坐了一会。”
白靳宇一边说着一边将耳机摘了下来。
“不过这里的夕阳可真美……”
千夏惊叹道。
山下开满荷花的池塘,被夕阳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色。晚风习习,荷叶也随之摇摆,池塘里的鸭子和鹅也纷纷上岸,被主人赶着往自己的家里走去。还有远方连绵不绝的山脉,夕阳躲在山后面,给那些山脉镶上一层金边。
千夏拿起手里的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不早了,快回去吧。”白靳宇说道。
他们下山的时候天渐渐黑了,古镇上的人家也纷纷亮起了灯。
“没想到这里晚上也这么美。”
二人沿着湖边往回走,千夏看着对岸的灯火,笑道。
“嗯,这个古镇当年就是以做灯笼出名的。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每家每户门口都放了一盏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村子里的传统。”
“诶?原来你来过这里哦。”
“我小时候来过。那个时候我爸妈很喜欢古建筑,一放假就开车带我去附近的古镇玩。”
“那现在呢?”
“现在他们有了各自的课题,各自做各自的研究,全国各地到处跑,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喔……所以你才住在白爷爷家?”
白靳宇摇摇头:“今年我要中考,家离学校又远,又没人照顾我。于是春节的时候他们决定让我最后一学期住在爷爷家。”
“哦、哦……妈妈以前经常说,自从白奶奶去世后,白爷爷一个人住也挺寂寞的。但你来了之后,我发现白爷爷每天都很开心的样子,帮我检查作业的时候还经常哼着小曲。”
“唔?”白靳宇愣了愣,随之笑了笑,“嗯,不过爷爷生来就是乐观的人。”
“但我觉得吧,白爷爷一定是因为你,才变得如此开朗的。”千夏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白靳宇愣住了,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全然没在意到继续往前走的千夏,直到一声“啊——”的喊叫声,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千夏?”
白靳宇连忙寻声跑了过去,只见千夏掉进了一个两米深的坑里。
“你还好吧?能上来吗?”
“我扭到脚了。”千夏的声音拖着哭腔,“动不了了……”
白靳宇记得,白天经过这里的时候,路边还设有路障,晚上却不见了。千夏应该是没看见路障,才不小心踩空掉进去的。
“别急,我先拉你上来。”白靳宇从洞口伸出手来。
千夏抓住白靳宇的手往上爬,结果受伤的脚无法用力,她怎么也爬不出去。白靳宇只好放弃,拿出手机:“我给舒老师打个电话。”
“叶千夏!”
叶知秋赶到镇上诊所的时候,值班医生正在给千夏涂药。
“还好就是扭伤了脚,膝盖和脸上有些擦伤。”处理结束后,医生向舒沁和叶知秋说道,“问题不大。”
叶知秋点点头,随后看了一眼靠在白靳宇肩上熟睡的叶千夏,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知秋背着熟睡的千夏,没好气地问白靳宇:“晚餐时间你跑去哪了?”
“我?我就是到处走走。”
“下次你要单独活动的话,就跟我和舒老师说一声。千夏就是为了找你才受伤的,你这个臭小子。”叶知秋骂骂咧咧道,“早知道就不跟那丫头说你的事情了,害得她一整天都在担心你。”
白靳宇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千夏熟睡的侧脸,轻声道:“下次不会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