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行业里颇有名气的金牌律师,谈明城的圆滑和果决狠辣是出了名的,职场上几乎没有败绩。
可这位声明显赫的大律师却毫无正义之分,他只为钱权者服务,从不替穷人打官司,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一眼,仿佛忘了自己也是从贫穷之地挣扎而出的。
这样一个能力不凡,心理素质强悍,可又毫无悲悯心的人十分符合苏子瑜的假想,若是当年潘雪萍被杀的这件事里真的有一名主导者,那么这个人九成九就是谈明城。
更别说他可能还是伤李鸿青的人,因此,谈明城无疑成了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
只是对他的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裴楚和苏子瑜两人回到局里立刻安排人调查。
从朝阳初升到晚霞落尽。
秒针滴答带着时间走动,天明天暗,循环往复。
转眼,又到周末。案子未破刑警队的人自然不会有假期,距离裴楚和苏子瑜见到谈明城的那次,已经过去快三天了。
这段时间里,警队一票人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对谈明城这家伙还未落网是恨得牙痒痒,查起人来当然也就毫不手软,恨不能将谈家十八代祖宗的事儿都挖个遍。
尽管如此,可得到的线索却依旧不多,不过好在这三天里没有人再遇害,这也更让警方坚定了谈明城是凶手的猜测。
因为庄时叙受伤,筛查监控的速度要比之前慢很多,在二蛋天天喊着“眼睛要看瞎”的抱怨里,他们发现在李鸿青受伤的当晚,谈明城的车在国道上出现过。
当然,这个信息并不足以拘留审问他,因为他的妻子因私人原因在余县小住,他一周里总有几天会过去。
收获甚微,大家不免有些沮丧。
直到第三天中午,终于传来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对坞涯山进行搜索工作的同事没有在陡坡下发现尸体,却在尸坑里找到了一枚有血迹的培恩学院的校牌。
——
时至中午,天阴下来。一个多礼拜的大晴天过后,一场雨正在酝酿着。
一辆普通面包车里,对讲机传来日常的汇报声。
苏子瑜举着望远镜,视野锁定在对面一幢小楼的某间办公室里。
巨大的玻璃幕墙,没有拉窗帘,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嫌疑人谈明城正在开视频会议,英俊的侧脸露出得体的笑容,他时而侃侃而谈,时而静心聆听,俨然一派精英人士的状态。
因为证据不足,无法直接抓人。但此人嫌疑重大,放任不管是不可能的,于是,警方对他进行了24小时不间断的监控。
这几天,他们发现谈明城的生活没有任何异样,每天6点起床,8点上班,晚上下班时间不定,但是一离开事务所就直接回家。其间接触最多的就是最近的合作伙伴——天成集团的蒋尧安,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小客户。
和所有的律师一样,枯燥的,挑不出任何问题的作息。
不过如今校牌的出现,还是给了众人希望,只要能验出有价值的信息,立马就能实施抓人。
午休时间,事务所里陆陆续续走出一些员工去到对面街心广场散步放松。
谈明城已经结束视频会议,助理送来盒饭,他一边吃一边处理文件。
——
拉门声响,寒气直接灌进来,苏子瑜冻得瑟缩了一下,没等回头,一条披肩从背后盖了下来。
裴楚在旁边坐下,春寒料峭,天还是冷得厉害,他搓着手,手腕上挂着两份快餐。
“有情况吗?”
苏子瑜放下望远镜,“没有,一切正常。”
裴楚颔首,然后捋下袋子,把午饭和一杯热牛奶给她,“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睡个午觉,我来看着就行。”
他拆着吸管,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脸,依旧白净漂亮,只是眼下青影已经很明显了,“苏子瑜,你都29岁的高龄了,睡眠不足可是要加速衰老的。”
苏子瑜一口饭还在嘴里,无语地瞪他,骂出口的还是永远不变的那句,“神经。”
裴楚好笑地靠过去,“没事,陪你一起老。”
指了指眼睛,可不就是同款黑眼圈。
苏子瑜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没好气地推他,“吃饭!”
最近太累,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很快就解决了午餐。
裴楚拿望远镜继续监控谈明城。
苏子瑜将椅背放倒闭眼休息。
一个电话打散了刚刚泛起的睡意,是留在余县医院保护李鸿青和庄时叙的两名警察。之前因为李鸿青伤得很重,因此两人一直没有转院,现在他虽然还在昏迷但好歹情况稳定了下来,警方就安排了他们转入宁城第一人民医院。
忙碌里苏子瑜都快忘了这茬了,现在这个电话又让她想起几天前裴楚的那句话。
庄时叙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坞涯山。
她想了想,翻身坐起来,“我去趟医院。”
裴楚没有意见,“一起吧,我叫二蛋过来接班。”
——
运气好,子弹没有直接射入身体,因此庄时叙的伤不算太严重,昏睡了两天就醒了。
剩下的只需静养就行。
刚要进住院楼,迎面碰上两个熟人。
顾洵和钱书怡。
“裴警官,苏警官。”顾洵率先打了招呼。
裴楚淡笑,“真巧啊。”
“是啊,我们是来看青叔的。”
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钱书怡,想到她和谈明城的关系,裴楚忽然捏了下苏子瑜的手,然后道,“请问钱小姐有时间吗?关于李鸿青,有些事想要请教你。”
钱书怡今日脸色不大好,但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油,“裴警官找我,那我自然是有时间的。”
苏子瑜转头,目光正好和钱书怡对上,淡淡的一眼后,她移开了视线。
当然不会不相信裴楚,只是这个女人曾和江亦姝在同一个公司,不免让她多注意了一分。
裴楚有事要问钱书怡,苏子瑜没有跟着,自己先去了楼上。
——
医院外的小公园里,喷泉吐着水花,草地泛起生机盎然的绿色,一眼望去,全是吃过饭出来散步的病人和家属。
钱书怡似乎没睡好,连连打着哈欠,“裴警官想问什么?”
裴楚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眸色渐深,语气却一如平常,“钱小姐精神不大好啊。”
“这几天照顾青叔,精神能好到哪儿去。”她从包里翻出香烟,裴楚隐约听见铃铛响。
钱书怡给烟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浑身的疲惫仿佛都在这根烟里远去,“话说回来,都这么久了,凶手还不见落网,裴警官你们警方的效率令人堪忧啊。”
没在意她话里的刺,裴楚问,“你跟李鸿青似乎私交甚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和青叔有不正当关系吗?”每次见面,对方都要问这些不清不楚的问题,钱书怡疲惫之余忽而觉得厌烦,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还是说,你在怀疑我?裴警官,就算你对我没意思,也不必这么对待心悦你的人吧?”
裴楚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然后笑道,“钱小姐误会了,我们也是为了尽快破案。”
她抽着烟半倚在树干上,“我自然是不如你喜欢的人干净清白,但也不至于和自己万分敬重的长辈不清不楚。
“在我交不起学费住不起宿舍蜷缩桥洞的时候,是青叔伸出援手,这些年来若非有他,也不会有今日的我。裴警官家世不凡,自然是不会了解我们这种曾在夹缝中生活的人,是如何地绝望无助,又是如何地拼命抓住仅有的温暖。”
裴楚垂眼,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大半张脸,肤色白皙,此刻眉眼微垂,眼底目光大抵是冷的。
两人不算多熟,每次都是她主动凑上来,娇艳的神态中带着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像这样的女人,裴楚遇到过太多太多,可从未正眼瞧过。
然而今日,她忽然露出爪牙,话语里的嘲讽和自我厌弃,恍若间竟和曾经的苏子瑜有几分相似。
裴楚不免一愣,“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钱书怡不置可否,“你还想问什么?”
“钱小姐和谈明城、李鸿青皆有私交,你知道他们两人是旧识吗?”
“什么?你是不是搞错了,青叔和谈明城那只老狐狸怎么会认识?6号那天我接了青叔的电话,谈明城就在旁边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啊。”
裴楚追问:“你还记得电话内容吗?”
“记得,青叔那天很奇怪,他说自己要去做一件事,以后可能不能管理协会了,希望我和阿洵能看顾着。”
——
同样的时间,住院部9层,庄时叙住在0121号病房。
“庄先生,你要不要看电视,我替你调个节目看吧?说起来怎么都没人来照顾你呢?诶,我今天煮了猪肝汤,正好给你补补,你可千万别客气。”甫一走近,里面传来护士小姐的嘘寒问暖。
苏子瑜一愣,站在门口望进去。
“不用了,谢谢。”清雅温软的嗓音淡淡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庄时叙靠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苏子瑜对他了解不深,只知道他在国外长大,从言谈举止来看,应该出身不错,一眼便能看出家教良好。即便此刻被护士吵得有些不舒服,他的脸色依旧温和,只是唇微微抿着。
抬头,却看到了苏子瑜。
“子瑜。”
万里荒漠之中陡然盛放的绿色,充满着生机和希望,他的笑就给人这样的感觉。
这也是苏子瑜一直以来对他印象不错的原因,谁也不会讨厌一个温暖柔和的人。
不过思及那晚的事,她的表情淡下来,“时叙。”
护士明显对庄时叙有意思,看到异性出现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不忘偷偷瞪苏子瑜一眼。
“你怎么来了,案子不忙了吗?”
“没什么大的进展,先过来看看你。”苏子瑜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伤口好点了吗?”
“好多了。”
若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些这句话大抵会更可信,苏子瑜敛神,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问,“时叙,那天你怎么会去坞涯山?”
庄时叙眉宇间浅浅的愉悦之色渐渐收敛,他看着苏子瑜,澄澈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然后,他笑了,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不悦。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从旁边小柜子上拿过手机递给苏子瑜,“当天回家的路上,我收到了这条彩信。”
苏子瑜接过来,时间显示在3月6号傍晚,照片上拍的俨然是梁耀辉的那辆车。
可是比起照片,更让她震惊的是左下角那个小小的标记——血色的火焰。
是Dev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