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瑜愣了一瞬,“徐泽有不育症?”
那他便用不上安全套了,李倩昨晚约的莫不是情人?
“对啊,要是倩倩没找那么个丧门星,说不定……”他声音又是一哽,“说不定早就儿女绕膝,也不会去什么劳什子的紫苑山了。”
李父对显然对女婿十分不满,之后但凡问到有关徐泽的问题,总免不了骂骂咧咧。
离开李家别墅,刚妹颇为同情地叹了句:“被自己老丈人如此看不起,那位徐先生真是可怜。”
苏子瑜揉了揉眉心,“打电话给你师父,把情况跟他说一下。”
出了小区有家便利店,一大早的就为案子奔波,刚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拿着手机一边说一边就晃了进去叫了两份三明治和豆浆。
坐下来吃了一半,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挂电话前刚妹本着事事想着师父的态度问了句:“师父,你要不要早餐?”
那头声音杂乱,传来一句“咖啡”电话就被挂断了。
苏子瑜胃口不好,一份三明治只吃了一半,拿着豆浆小口喝着,“他那里什么情况?”
“徐泽有台手术,师父和佳姐到的时候他刚进手术室,现在还没见到人呢。”
“那我们也去趟医院吧。”
“好。”刚妹咬下最后一口,起身往收银台走,“我去给师父买咖啡。”
苏子瑜走在后头,没等他开口先说了句:“一杯热牛奶。”
“副队,师父说他要……”
她面色看不出喜怒,但眉心下意识一拧,“他胃不好,空腹喝什么咖啡。”
裴楚当年深入毒窝执行任务是遭过罪的,还险些染上毒瘾,脾胃也是在那时伤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苏子瑜也是无意发现的。想到那次深夜,男人一手抵着胃部,一手扶墙的画面她便有些莫名心烦。
——
同样的时间,市中心医院。
今日一早,有位怀孕7个多月的孕妇不甚在家中滑倒导致大量出血,徐泽是负责这台手术的医师。
接到刚妹电话的时候,裴楚和刘乐佳还等在手术室外。
刘乐佳百无聊赖坐在椅子上刷微博,余光瞥见裴楚收了手机往外走。
“老大你去哪儿。”
“护士台。”
时间尚早又是在住院部,6层的妇产科人不算太多,护士台里只有一个护士。大抵是刚交班,一头长发还没盘整齐,见有人过来便职业性地笑了笑,“你好,有什么事儿?”
裴楚亮了证件,“警察。”
护士愣了愣,手上一松头发散了一肩,“呃,警官同志,你们这是?”
“认识徐泽医生吗?”
“认识,他是我们科主任。”
裴楚半倚在台子上,后头刘乐佳掏出本子开始记录,“是这样,徐医生扯上了一宗案子,有些事必须要了解下,他昨天是几点下班的?”
护士没多问,抿了抿唇回答道:“5点,昨天平安夜,徐医生要去北谣古街东边那座教堂参加活动,所以准时就走了。”
“教堂?”
“对啊,徐医生信教,而且很虔诚,教堂有礼拜或是活动,只要他有时间就一定会去的。”
裴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明知故问了一句:“徐医生成家了吗?”
问到这个护士却是脸色古怪了起来,“早就结婚了,不过……徐医生是个好人,但他老婆李小姐却不像样。”
“什么意思?”
“徐医生不是自愿结婚的,”她看了看四周,有那么点跟人聊秘密八卦的意思,“李小姐是个暴发户的女儿,一家子都蛮横得很,当初她不知怎的看上了徐医生,闹得满医院都知道。后来徐医生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对方借机拿工作硬逼着他结婚的,咱们医院副院长是李小姐家的亲戚,这去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那大概是在八九年前了,徐泽才不过26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有日她走过食堂后的小路,意外看见徐泽瘫坐在地上,脸上没了笑意,胡子拉碴的,一个劲儿地抽烟。
地上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不小心划了免提,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冒出来,“徐泽,你考虑清楚了没有,只要答应跟我结婚,你老爹看病要的40万明儿就能转你账上。”那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刺咧咧的跟划人心口上似的。
“李小姐,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什么非要逼我?”
“我不管,我就要你,徐泽我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娶了我,至少能少奋斗二十年,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话我放这儿了,你要是不答应,到时候别说是40万医药费,你连饭碗都保不住。”
“嘟嘟”声响在傍晚寂静的空气里,徐泽抖着手忽然一把砸了手机,然后把头深深埋进掌心,哭声止不住,像是野兽在无望地哀嚎。这样一个平日阳光热情的男人竟是被人逼至如此,看着便让人觉得揪心。
刘乐佳啧了一声,见多了男人逼女人的,这还是头一回遇上女人逼婚,而且手段如此恶劣。
裴楚听了不由挑了挑眉毛,略显诧异的模样,“所以,他们夫妻感情不好?”
“李小姐脾气不好,结婚后有几次不痛快都闹到医院来了,徐医生挺没面子的,他平日很少讲起私事,大家也都避开不问。不过徐医生人是真的很好,老婆这样都忍得了,每次下了班就准时回家,从不出去花天酒地。”
——
病房有人按铃,裴楚问得差不多便没再打扰护士工作,晃到手术室门口,还不见徐泽出来,索性在椅子上座了下来,他个高腿长,往那这么一坐显得座位都小了。
空气里有淡淡的药水味道,外头阳光足,斜斜照进来,映得走廊一半暗一半明。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裴楚抬头,看见苏子瑜就在这明灭的光线里走来,还是穿的昨天那身衣服,军绿色的外套,里头随意搭着件浅色毛衣,头发扎成一个不松不垮的马尾,随着走路的姿势轻轻荡着。走过百叶窗,她冷艳的脸上掠过别样的光影,说不出来的好看。
他看着她一路过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师父,给你的。”刚妹把牛奶和两个包子递过去,然后又一模一样给了刘乐佳一份。
裴楚看看那杯牛奶,有些嫌弃,“不是说了咖啡吗?”
刚妹搔着头,“副队怕你空腹喝咖啡胃疼,不让买。”
裴楚眉间那丝嫌弃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抬眼去看,苏子瑜已经拿了刘乐佳的记录本在翻看,神色专注,嘴角微微地抿着。
裴楚脸上缀起笑意,再低头看那杯热牛奶,怎么看都觉得十分顺眼。
吃了早餐又等了小半个钟头,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灭了。
几个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一个全身裹得密密实实只看得见眼睛的男医生跟在最后。
他边走边摘口罩,露出一张英俊但已显出苍老的脸,眼窝微微凹陷下去,眼下青影明显,像是很久不曾休息好的模样。
裴楚往前一步拦在了他面前,“徐泽医生吗?”
一台手术下来,徐泽已经疲累至极,见有人喊他还是耐着性子停了脚步,脸上露出对着病患时才有的温和笑意,目光在苏子瑜身上一瞥,“老婆怀孕了吗?做检查要去门诊,我不负责这块儿。”
裴楚、苏子瑜:“……”
刘乐佳离得最近,一听这话险些没忍住笑,回头去看,他们一向严肃的副队皱眉撇开脸,小巧的耳尖似乎有些许红。
刘乐佳顿时愣住,心里头想:副队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市刑警队。”裴楚敛神,将证件拿出来证明身份,“徐医生,你的妻子李倩于昨晚在紫苑山别墅被杀。”
仿若是一个晴天霹雳,徐泽被这个消息砸得有些晕,脸色骤然一白,但随即又浮起说不清的表情,足足愣了有一分钟才回神,“什么?”
裴楚不急不缓地将证件放回口袋,余光不动声色在他脸上瞥过,然后淡淡开口:“我们怀疑你和这宗命案有关,请到警局走一趟吧。”
苏子瑜见过很多关系不好的夫妻,有相敬如宾的,也有势同水火的,但却没有一对像徐泽和李倩那样让人无法理解,仿佛夫妻的身份对于他们而言是一道耻辱的枷锁,连死亡都不能消除这种互相的厌恶。
这种感情在徐泽到了审讯室时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展露无遗。
“她这么死了,是不是意味着会以徐太太的身份下葬?”
裴楚在记录本上写基本信息,听到这句,不小心落错一笔毁了一个字。他皱眉划掉了那个错字,诧异地抬头看了徐泽一眼,“什么?”
苏子瑜一只手搭在桌上,缓缓开口一语道破,“你恨李倩。”
不是问句,而是笃定的口气。
徐泽并不愿提起李倩,此刻的心情也很是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慢慢配合审讯,“她毁了我一辈子。”
这句话并没有说得歇斯底里,反倒有种冰冷的麻木。
像很多偶像剧的开篇,徐泽和李倩的相遇充满着浪漫色彩。
彼时,徐泽在喧闹的大街上抓了一个小偷,丢了钱包的女孩亭亭而立笑着说了感谢,又大胆地问:“你挺帅的,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那个时候的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随手相助过的女孩会成为这一生最大的噩梦。
他被迫放弃了心爱的恋人和李倩结了婚,虽然并非自愿,但本着一个男人的责任还是希望这段婚姻可以美满长久,他对李倩说不上喜欢,但一个丈夫该做的他都做到了,他以为大概后半生也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过了。
可是李倩却不是一个好妻子,这个女人自私骄纵、放荡恶毒,就连出去玩一夜情,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那张嘴脸真是难看极了。
“少拿工作来挡我,我跟叔叔说过了,以后你们单位活动你都不用去了,老老实实下班回家陪我就行了。”
“你爸没有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块地里长眠呢,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和我发火。”
“姓徐的,你也算是个男人?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真是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