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源中学砍头案宣告结束,在一个月后开庭审理,犯罪嫌疑人傅军犯有故意杀人罪,因其破坏尸体、手段残忍、嫁祸他人,造成恶劣社会影响,被判处死刑。
服刑前,傅军面对痛哭的母亲一言不发,只在最后留下了一句话——血色的火焰。
此案之后,引发了社会各界对校园霸凌的关注。当然,这皆是后话。
今天,公安局的氛围有些古怪。刑警队办公室里,二蛋第三次破口大骂。
“我靠!这系统成精啦!我刚输入的内容又没了!”
对面刘乐佳抬头,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微笑,“我这都乱码了。”
从早上开始,宁城公安系统就一直处于迷之状态。
刚妹的工作同样因为系统异常而无法进行,索性泡杯速溶奶茶坐下来唠嗑,“好像是有人试图入侵,楼上技术部都快忙疯了。”
这年头听说过盗取商业机密或是军方信息的,但是黑公安系统能干啥,难道偷卷宗不成?
一根筋的直男二蛋同志一脸无语凝噎,一眼瞥见从外头进来的梁耀辉,赶紧出声喊住,“梁叔,技术部什么情况,有没有丢什么重要资料啊?”
队里要说消息最灵通的绝对要属梁耀辉,每天楼上楼下串门摸鱼,偷懒的功力人尽皆,但这小道消息也比一般人要知道得多。
梁耀辉坐下,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手指摸着胡茬子,“想知道?”手掌朝上一伸,“老规矩。”
“梁叔,人与人之间纯洁的爱呢!”二蛋默默掏了张十块纸币塞过去,“快说快说。”
他这才道:“对方是个高手,不过现在就丢了份二十多年前的在职人员名单。”
众人:“……”
——
有别于局里的兵荒马乱,宿马湖监狱里一如既往的静。
苏子瑜办完事,走在长长的廊道上,偶尔会迎面遇到几个狱警。时至傍晚,她脑海中计算着时间,离公交末班车发车还有半个小时,赶得上。
忽然,拐角处听见熟悉的声音。
“裴哥哥,我不想见他了,是他让我总被人嘲笑,我……”
苏子瑜停下脚步,拐过一个弯,远处的栅栏门里方迁不安地仰着头,而对面的那个人——是裴楚。
他似乎是笑了声,伸手揉了把方迁的头发,懒散的语气里带了点嘲讽,“那又如何,人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更没有资格去埋怨,那不过是弱者的托词。”
方迁没说话,垂下头盯着脚尖。
过了一会儿,裴楚忽然弯腰,“看着我,”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他难得认真地开口,“你想做什么样的人,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别去管旁人怎么想。方迁,你要记住,暴力和逃避是最懦弱无耻的手段。”
也不知听没听懂,方迁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裴哥哥,我进去看爸爸了。”
裴楚懒洋洋动了下手,“去吧。”
外头太阳西沉,裴楚一身烟灰色西装三件套,颇有些英伦男士的优雅,晚霞的柔光包裹,像是做了朦胧处理的照片。
苏子瑜微微晃神,头一次觉得这个相处多年的搭档倒真是有些好看。
“子瑜?”裴楚一回头就看见她站在转弯口,“你怎么在这里?”
“有公事。”
“哦。”
苏子瑜扫一眼他状似淡定的脸,“你带方迁来看他爸爸?”
熟悉裴楚的人都知道他有个怪毛病,但凡在案子里碰到的人,他都是能避则避、态度冷淡,事后也不会再有接触。
他大概就是属于那类外热内冷的人,从警多年很少见他关心同情过谁。苏子瑜也常常为此很是反感,受林宗良的影响,她一直认为一个警察除了正义感和理性,也该有一颗慈悲的心,可是裴楚却没有,似乎在他眼里案子本身就好比一道难题,谁会对一道题悲悯呢?
“方迁无辜受命案牵连,”裴楚很是正经地回答,“我这叫人道主义补偿。”
“……”
苏子瑜忍不住舔了下后槽牙,想要给他一个人道主义过肩摔。
——
从监狱出来,早就过了末班车的时间,裴楚提议去市里吃饭。
方迁一直沉浸在见到父亲的喜悦里,人也活泼很多,再加上裴楚健谈,哪怕苏子瑜比较沉闷这顿饭也吃得很是融洽。
从商场出来,天已经黑透了,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裴楚看了眼兴致勃勃的方迁,又看了看苏子瑜,想起前些日子刘乐佳看剧时常提的一个词:神助攻。
神不神,攻一下不就知道了。他愉快地想。
“阿迁,想不想逛逛?”
方迁用力点头。
他凑过去耳语两句,方迁立即朝着后头两步远的苏子瑜跑去,“苏姐姐,你陪我逛街吗?”
苏子瑜愣了下,轻轻蹙眉,她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就是哥哥嫂子来约她也只有被拒绝的份儿。不过此时少年满脸的期待,她鬼使神差就点了头。
后头裴楚笑意深深。
——
北谣古街是宁城的知名景点,位于主城区最中心地带,一到晚上便热闹非凡。
已经是12月21日,不到一周就是备受年轻人推崇的圣诞节,街上早就开始布置,气球霓虹灯挂满枝头。
古街毗邻旧时护城河,脚踩着青石板路,耳畔听得咿咿呀呀的越剧声,唱的是红楼梦中贾宝玉和林黛玉相见的场景。
裴楚走在沿街的一侧,转头看向商铺,不染纤尘的玻璃上映出苏子瑜的模样。
一件灰色毛衣外套着夹克,随意地配了条牛仔裤,蹬着黑色跑步鞋。脸上没太大的表情,但柔柔灯火下,脸上的冷硬冲淡了不少。她大抵也是鲜少逛街,颇觉新鲜地四下打量着,偶尔抿唇露出些许笑意来。
裴楚心里微微地发软,没来由地勾唇淡笑。
“裴哥哥,苏姐姐,前面有打气球。”
方迁早熟,为了生计一向老成克制,平日不是在学习就是赚钱,如今难得有这样的时刻,少年本性里的好玩好动顿时展现无疑,急吼吼地就往前冲。
一抬头,方迁已经跑得快没影儿了,裴楚笑笑,“出息。”
苏子瑜今天心情不错,听他这话,问道:“那裴少爷15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歪头想了想,“打架闹事呗。”
裴家小少爷当年怎么也算是出了名的小魔王,混起来无法无天,带着大院里一帮子人天天找存在感,这些个事儿到现在都还有人记得。
苏子瑜的脑海里自然而然浮出“熊孩子”这个词,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裴楚被她一笑,莫名的尴尬,“怎么着?谁没个年少轻狂啊,那你呢?”
“我?”
苏子瑜晃神,她很少去回忆以前的事,不过15岁的时候她早就从黑暗的泥沼中脱身,有了温柔的养父和哥哥。那段少年时光大概是这一生最温暖的记忆了。
——
她久久没回答,裴楚也没再问。
往前要走过一座桥,方迁正在桥对面的射击摊上看人打枪。
这地儿原本有座古桥,前些年发洪水给冲垮了,后来政府建了现在的这座钢桥,不知怎么慢慢倒成了本地有名的爱情桥,两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同心锁。
桥上情侣不少,依偎着在桥上挂锁宣誓。
裴楚手臂搭在栏杆上停了下来。
苏子瑜站在一旁,随手拿了几把锁看着,上头无非就是些绵绵情话。
“感兴趣?”
“没有,我只是好奇。”
裴楚挑了挑眉毛,“好奇什么?”
苏子瑜一本正经全然不似开玩笑地回答:“这栏杆什么时候会倒,估计也快了。”
“……”裴楚默默收回了搭在栏杆上的手。
——
一过桥就是射击摊子,围着的大多都是半大的孩子,人小鬼大举着玩具枪乱打。
裴楚指着前面礼品区的小玩意儿,笑着问方迁:“喜欢哪个?”
方迁仰头看他,指了一个抱抱熊道:“那个。”从小到大他没有过一件像样的玩具,若是班里的同学对着这样的熊恐怕只会说一句“幼稚”,但对于他而言却是一种想要都得不到的奢望。
“那个啊,”裴楚伸手拎了拎桌上的玩具步枪,转头去看苏子瑜,递了一把给她,“比比?”
苏子瑜拎着塑料感十足的玩具枪,默了片刻,然后就勾唇笑了,刻意掩藏的艳丽再也遮掩不住,美得近妖的面容晃得人心头一悸,但偏偏那一双眼睛却是清澈明亮,带着点多年来沉淀的傲气,“手下败将,比就比。”
拿着枪在手里掂了掂,忽然脸上有阴影罩下,苏子瑜偏头,是裴楚站在了身边,他个子高,长手长脚地往那儿一站,光线立时被挡了大半。
他笑:“还指不定谁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