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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最后的最后?

1.庄时叙番外

庄时叙不是孤儿,可从小生活在孤儿院里,那时候他还叫宋清让。善良的父母带回一个又一个可怜无助的孩子,小小的院子里每天都有欢笑声。

九岁的宋清让却成为了最沉闷的一个。父母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了其他的孩子身上,而他又自小体弱多病,一年里大多数时候都在房中度过。所以,很多小孩子往往都与他不熟,玩不到一起。

他眼睛里的世界是老旧沾着灰尘的六格窗,是脱落的白墙皮,是数不尽的药片,还有窗外嬉笑打闹的伙伴还有温柔的父母。

当然,这对宋清让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他会在房间里画一整天的素描,会看一整天的书,也会站在窗边望着后面的枫树林发呆。父亲忍不住在暗地里对母亲叹息:“慧极必伤啊。”

他沉静得不像是个孩子,对什么都表现出一种兴致缺缺的漠然,不是冷漠,只是单纯的没有兴趣。他在久病和小小的孤独里磨光了对万物的好奇。

直到,他遇到了苏子瑜。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正值金秋,枫树林开得如火如荼,像是一场绚丽的盛宴。小小的女孩背着破旧的书包从后门走过,她真的很漂亮,哪怕穿得破破烂烂,甚至脸上还带着伤,也依旧比普通的小女孩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明亮。

她喜欢站在铁门外,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小孩儿,脸上都是羡慕和向往。

宋清让喜欢她,孩子的喜欢,从第一眼开始。

此后,他每天都会在放学时刻趴在窗边看她,会在书签上默默画下她的模样,会想等病好了去真正地见她……

真正认识的那一天晚霞绚烂,同地上的枫树林一起盛放着,他写完父亲布置的作业,急匆匆扑到窗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女孩比以往来得都晚,直到晚霞都快烧尽了,田埂尽头才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走得很慢,一瘸一拐的,白皙的侧脸上有显而易见的伤痕。

年幼的宋清让第一次感觉到生气,他不想别人欺负她。

然后,他扔下了一个橘子。

后来他才明白,其实那一年他扔下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橘子,还是一颗爱的种子。此后很久,那颗种子慢慢地发芽生长,变成救赎的花,开遍心头。

——

他们变成了朋友,用橘子传递小纸条,偶尔他身体好些的时候,也会隔着铁门和她说话。很奇怪的友谊,因为他们从不问姓名,不问家庭。

他告诉她里面的生活,她描述着外面的世界。

两个同样内心寂寞的孩子,不可避免地互相吸引。

在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宋清让都在想,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彼此的名字,会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相互陪伴,然后在长长久久的相处里渐渐靠近。

他会像其他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忍不住心头悸动而告白。他们也许能成为情侣,也许无缘只能止步于朋友,可他会一直在她身边守护陪伴,不论什么身份。

那件事发生在来年秋季,钱书怡生日当晚。彼时,因为资金问题,父母不得不送走了所有的孩子,只是蒋尧安几个人又偷跑了回来。

于他们而言,只有朝华是家。

那是钱书怡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他们和往年一样围坐在桌前,嬉嬉笑笑地唱歌吃蛋糕。

宋清让很快就吃完了蛋糕,桌上摆着一个果盘,他伸手去抓橘子,其他人都在玩闹,头顶的灯散发着暖黄的光。

一阵喇叭声打断了屋内的气氛,他看见父亲忽然凝重的脸色,“我们现在啊要去后面的枫树林露营。露营懂吗?就是搭帐篷睡在外面,像电视里的四海为家的大侠一样。现在从后门先出去,不要说话,我和你们宋阿姨很快就来,好不好?”

宋清让怔怔地看着他,因为他在撒谎,家里根本就没有帐篷。

可是父亲对于他的不配合却是罕见的发了火,将一包东西塞过来急促地催着他们离开。

……

凄冷的月光下,宋清让看清了包里的东西,有不少的钱,有一封写给另一家孤儿院院长的信,还有庄时叙的父母亲留下的东西。

真正的庄时叙并不是被抛弃的,他有爱他的父母——为了爱私奔离家的一对夫妻,只是在一次塌方事故里双双遇难,只有被两人护在怀里的庄时叙活了下来,后来被朝华收留。

他的爷爷不知从哪里听闻了儿子的噩耗,知道还有孙子流落在外,最终辗转联系到了朝华,派人取走了庄时叙的血样送去做鉴定确认。

当然,此时的宋清让对这些并不关心,他看着这些东西,莫名的觉得不安。

同样有此感觉的还有蒋尧安,“我过去看看吧。”

夜晚的枫树林有些静得可怕,钱书怡闹着也要跟去,最终大家还是决定一起去。

只是他们才一靠近窗口,便听到凄厉的尖叫——是母亲,她哭着喊父亲的名字,悲痛绝望的哭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窗户里,父亲倒在地上,母亲被一个背身的男人抓住双手控制着,还有两个人在柜子旁看不清模样。

死亡,对于几个孩子来说是一件很陌生的事,只是本能的觉得害怕。

而这种惊慌的情绪直接导致了程沉不小心踢碎了一个花盆。

下一秒,屋内传来厉喝:“谁!”

蒋尧安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冲出去,“快跑!”

他们在枫树林里狂奔,隐约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宋天航好像有个儿子,不能让他跑了!”

“快找!”

他们躲在几座土坟后,追来的脚步声响在耳朵里,宋清让心跳加速,一摸脸,全是冷汗和眼泪。

他把东西塞给离得最近的顾洵,起身要出去,但很快就被蒋尧安一把拽住。

“你待着别动!”

他们之中蒋尧安年纪最大,从小就过着流浪生活的他,比同龄人懂得更多。

大家都不敢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庄时叙的情绪终于面临崩溃,他哇地哭了出来。

刚才听到的男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的是向着他们而来的脚步声,“在那儿!”

蒋尧安霍然转头,“不许哭!”

那是宋清让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赤裸裸的杀意,而接下来的一幕成为他毕生的噩梦。

蒋尧安用石头打晕了庄时叙,将他推出了土坟,丢在极为显眼的位置,认真地摆放好姿势。

追来的两个男人很快找到了昏迷的庄时叙,“这小子自己摔晕了。”

“赶紧把人带回去。”

“好。”

所有人都惊呆了,蒋尧安抖着手捂住钱书怡的哭声,然后警告地瞪着其他人。

宋清让眼睁睁看着那两个男人带走了昏迷的庄时叙,他隐约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明明可以阻止,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人掐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胃里一阵恶心,他跪在地上,单手扶树,吐得天昏地暗。

这样自私的自己,真的……好恶心。

……

后来,一场大火在夜色里升腾而起,他们在树林中看着家园成为废墟,听着母亲平时的温声细语变为凄厉的惨叫。

她没有拆穿庄时叙的身份,在生死面前,母亲第一次抛去了善良,保护了自己的孩子,可她那样绝望,在大火中一声一声地嘶喊着“对不起”。

对不起,亲爱的孩子,今后你将失去父母的陪伴孤独前行。

对不起,无辜的孩子,让你还来不及认识这个世界就失去了生命,请原谅一个母亲的自私。

……

大火烧了很久很久,将朝华变成废墟。

什么都没了——家和未来。

人的一生有很多阶段,而宋清让的一生只有两段,大火燃烧前,和大火燃烧后。他曾以为,那些吃不完的药和孤独的房间就是绝望,不曾想还有更深更沉的痛。

——

而彼时的宋清让还不会表达那些沉痛复杂的心情,他只是带着父亲的信,和蒋尧安等人去寻找那个可容他们安身的地方,可是得到的却是院长于两个月前关闭了孤儿院的消息。

他们开始在偌大的城市里流浪,被小偷偷了钱,被精神混乱的流浪汉欺负,被过往路人当成病毒一样嫌弃……他们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没有什么大哥,他们从最大的蒋尧安开始按年纪排了序。此生,他们是永远的家人。

有一天,宋清让去街上乞讨,路过书报亭的时候,老板娘正在和客人聊天。

“这个姓宋的院长心可真狠啊,带着老婆孩子去死,造孽呦。”

“可不是,太想不开了。”

“……”

宋清让脑子里嗡嗡直响,他疯了一样地扑过去,看着报纸上的那篇报道。

怎么会是自焚?怎么可能是自焚啊!

老板娘拿着鸡毛掸子驱赶,他死死抓着那份报纸不肯放,出事后他一声都没哭过,可是此刻却是忽然泣不成声。

宋清让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污秽。

他们一直在等着警察抓住凶手,盼望着能再回到那个家。可是,为什么变成了自焚啊?

他被老板娘抽了一顿,一瘸一拐地回到桥洞。彼时,一个甚至不能防风的桥洞,成为了他们的栖息之所。

已经入冬,天冷得厉害,宋清让已经发了好几日的烧,情绪的大起大落令他耗尽最后的体力,在回到桥洞的下一秒,他倒下了。

宋清让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一个噩梦。

当他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身上盖着数不清的稻草,他动了动,沙沙作响。

“阿让,你醒啦!”

钱书怡惊喜地喊着,其他人都围了过来,宋清让有些浑浑噩噩地坐起来,“报纸呢?”

忽然来临的沉默里,蒋尧安将报纸递给他。

黑暗下看不清上面的字,他紧紧捏着,声音沙哑,“我会报仇的。”

如果警察不行,那就让他自己来。

从那一天起,复仇成了宋清让的宿命,也成了蒋尧安、程沉、钱书怡、顾洵他们每一个人的宿命。

值得幸运的是,庄时叙的爷爷找到了他们,他拿着一份花了大价钱得来的鉴定书,将持有儿子儿媳遗物的宋清让当成了亲孙子。他带走了宋清让,也顺便将其他的孩子安置在了一家孤儿院里。

庄家的财力远超想象,宋清让代替庄时叙成为了显赫之家的少爷,继承了全部的财产,这些也成为了他日后复仇的资本。

——

朝华大火成为恶鬼,纠缠在每一个夜里。宋清让在仇恨与痛苦里渐渐成长。

成为王衡的学生以后,他正式开始调查当年的真相。

也是在这一年,他重新遇到了苏子瑜。

彼时,他站在宁城公安大院外,看着来来往往的警察,想象着那个将朝华大火定义成自焚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午后的阳光淡柔温暖,他靠在行道树下出神发呆,余光里看见穿着运动装的少女,背着书包从一侧路口走来,乌黑的长发扎成一个不高不低的马尾,随着脚步在脑后一荡一荡的,仿佛荡进他心里。

不可思议的,他认出了那双眼睛。

美丽的女孩从身边走过,出来扫街的民警笑着打招呼:“子瑜来啦,林队长刚才还念叨你呢。”

子瑜。原来她叫子瑜。

“叔叔下午好。”他听见她清凌凌的嗓音,然后这声音靠近了,“你是谁?要进去吗?”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冷艳的小脸绷着,显得很严肃,看起来有些反差的可爱。

宋清让在她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轻轻地笑了。

污浊的沼泽里开出了一朵纯白的花。

她就是他的救赎。

——

宋清让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接近苏子瑜,只是会在每个难眠的夜里无声地看着陈旧书签上的素描。

他坠入了地狱,而她还在人间,他不能靠近,某些刻意制造的错身而过的偶遇,对于他而言就是莫大的幸运了。

直到几年后,首都挖心大案的阴影笼罩,他被邀请作为电脑专家协助办案。那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的相交。

只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可避免地欺骗了她。

“你好,我是庄时叙。”他站在公安大厅的斜阳里,对她伸出手,用着别人的身份。

她把手轻轻地握上来,客气有礼,“你好,我是苏子瑜。”

那段人心惶惶的日子里,却是他这一生少有的心安、快乐的时光。

——

江亦姝的死是个意外。但也是这个意外让宋清让筹谋多年的计划差点功亏一篑,也让他自此陷入不可自拔的愧疚之中。

那个混乱的晚上,他在钱书怡晃动的手机灯光里看到了江亦姝办公桌上的老照片,他的小姑娘在镜头下笑得那样高兴,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然后,他松了手,任由江亦姝刺伤了自己。

可是闻讯赶来的蒋尧安不会放过她,复仇之路撒上了两个无辜者——江亦姝和骆邵宁的血。

而他默许了一切,他就是凶手。

漆黑血腥的环境里,他在昏昏沉沉间看到了苏子瑜的身影,踏着光在铁门外仰头看他。

可是这样背负着人命和血仇的自己,连靠近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更何况,他伤害了她的姐姐。

那时的他以为远离,心就能平静,可他不知道,原来爱,会扎根。

……

江亦姝的事之后宋清让的身体彻底垮了下来,他自小就体弱,幼年流浪的那段时间更是伤了根本,如今刺进胸腔的一刀像是打开了一个阀门,让所有积累的伤病在瞬间爆发,险些要了他的命。

调查和复仇的进度不得不暂缓,一直到四年后……再一次遇到苏子瑜。

务源中学的电脑教室里,他置身于昏暗的室内,她迎光立在门口,这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像极了他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

孱弱的身体有时候是迷惑敌人的利器。

已过而立的宋清让,有一种罕见的少年感,苍白肤色和沉静的气质,让人一眼便觉无害。哪怕擅长无声语言解读的苏子瑜也未曾发现不对。

他顺利进入了刑侦大队,找到了当年渎职的刑警——梁耀辉。

除了程沉的意外,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只是很奇怪,当知道苏子瑜和裴楚在一起之后,他在黑夜里坐了整整一晚。

其实,他该是高兴的。

裴楚很好,比他好,起码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能活得长长久久陪她一生。

——只是……如果重来一次,如果没有朝华的惨案,你会不会像爱裴楚那样爱上我,明明……是我先遇见了你。是我先遇上的啊。

——

蒋尧安找到他是在潘家爆炸后,那时,他正因为救苏子瑜而受伤住院。

那天护士查完房离开,他半坐在床上看电视,这是他很少会有的休闲方式,竟生出一股陌生不习惯的感觉。

电视剧一集结束的时候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伤口有些发麻,把电脑放在了柜子上,他本来打算关灯休息。

敲门声敲了两下,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庄时叙抬头,眼前便是寒光一闪,一把匕首落了下来,他快速一挡,刀尖离脖子只有短短几厘米的距离。

“二哥,你干什么!”

蒋尧安松了劲,“你救苏子瑜险些害死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二哥。阿让,如果做久了庄时叙会让你忘记仇恨,我不介意让庄时叙消失。”

宋清让忍着伤口的痛,一言不发,眼前的男人在灯火下与记忆里的那个大男孩重叠又分离。他其实很早就发现了蒋尧安的不对劲,这种感觉在去年生日当天得到了验证。

蒋尧安扮成外卖员,看见苏子瑜的一刻眼底尽是寒光。那一天就是一种警告,对宋清让的警告。

蒋尧安对苏子瑜存着莫大的敌意,更确切地说,是他发现了宋清让的心思。

有了程沉的前车之鉴,他对一切有可能会影响复仇的不确定因素都表现出一种恶意。他的世界早就在无数次被抛弃和朝华的大火里扭曲。

宋清让生出一股怒意,“我从来就没忘过!可是光恨有什么用,你可以用尽手段杀了那些人,但这样朝华的案子就永远都不可能昭雪!我们忍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让世人皆知真相吗?

“你这样胡来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苏子瑜一但出事,你觉得裴楚会善罢甘休吗?到时候我们自身难保,还怎么报仇?”

蒋尧安静默不语,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去了,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些怅然地开口:“我只是不希望你和程沉一样因为女人而死。”

——

蒋尧安的这句话像是预言,在后来应验了。

从决定报仇的那一天起,宋清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想过无数种结局,可当他抱着苏子瑜跌下高崖的那一刻,却没有丝毫面对死亡的恐惧,只是觉得幸运。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陪在身边,没有什么能比这种结束更让他感到圆满。

只是她不该这样死,她有大好的前途,有相爱的恋人,不该陪他葬身江底。

当宋清让用身体挡住礁石的冲击,意识模糊里听到苏子瑜哽咽虚弱的喊声:“时叙!”

庄时叙……如果他真的是庄时叙就好了。

“子瑜,谢谢你……好好地活着……”感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黑暗岁月里唯一的星辰。

骨头折断的声音被水流冲散,破云而出的阳光照进眼底,这一生的记忆变成光柱在空气里漂浮破碎,宋清让的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我曾说,愿与清风明月相伴,无纷无扰。

而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总有一片风景,

没有仇恨和痛苦,包容罪恶与丑陋,

所有跋涉都是为了那一刻的平静,

唯有死亡,方能遇见。

2.钱书怡番外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钱书怡都记不起小时候的事。

和很多被抛弃的小孩不一样,她被放到朝华孤儿院门口的时候,衣服口袋里装着多钱,还有一封祈求院长照顾好她的信。

由于这种特殊的情况,宋天航很多次问她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事。钱书怡仔仔细细地回想过,但记忆都隐匿在一片白雾里,唯一清晰的是一个男人哭着抱紧她的画面。

“恬恬,对不起,我不能把你养在身边……”

谁是恬恬?那时的钱书怡没有答案,也觉得并不重要。

因为她有家,有很多家人。

在朝华孤儿院那些短暂的日子里她过得简单又快乐,像每一个同龄的女孩儿一样天真烂漫。以至于在后来很多年,她都忍不住会时时回想起那段时光。

……

18岁那年,钱书怡见到了李鸿青。彼时,她正因为交不起学费和房租而露宿在桥洞。其实倒也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只要她愿意,蒋尧安、程沉还有宋清让都能帮忙,只是为了日后的计划顺利进行,他们之间一向避免明显的往来。

因此再艰难,钱书怡都咬牙忍了下来。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李鸿青出现了,和宋天航一样,他笑的时候,像是有光在眼底闪烁,温润亲和。

他替她交了学费,找了房子,还将她带进Wait志愿者协会给她打工赚钱的机会。他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她,除了某些不经意的时刻,他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她偶尔也会好奇那个人是谁。只是,那并不重要。钱书怡在他身上找到了宋天航的感觉,发自内心地将他作为长辈敬重。

如果没有发现那些旧事的话。

那天,钱书怡下了班,照例去Wait帮忙,李鸿青有事出去了。

她做完事情,去办公室里坐着等他回来,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桌前晃荡。

办公桌的抽屉半开着,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在召唤,鬼使神差地,钱书怡打开了抽屉。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旧相片——培恩特殊教育学院95届的师生合照。

那个笑容阳光的女老师从记忆里涌出来。她甚至来不及整理那些记忆,眼泪便已落下。

……

从发现端倪,到调查事情始末,钱书怡只用了短短的三个月。而那背后隐藏的却是她父母的一生,她的一生。

她曾以为朝华案已是天理难容,不曾想还有更残忍自私的杀戮。

童年回忆破土而出,世界漆黑如鬼,她的心中再无阳光。

——

遇上裴楚那天,是个意外。那时,她已和谈明城百般周旋良久,更是假意成为其情妇以求便于接近。她像是生生把自己分成了两人,一个与仇人谈笑风生,一个在一旁冷眼旁观。

仇恨日复一日地疯长中,她只能靠烟酒来控制情绪。

酒吧外,她倒在醉汉的拳脚下,浑身都感觉不到疼,只是很累,累得她真想永远都不要爬起来。

就这样死了,多好。

奢靡的灯光落在眼底,那个男人就那样从桥上飞奔而下,踏着一地破碎的光。

钱书怡一直到死,都奇异地记着这个晚上,记得裴楚无奈轻笑的模样。

如果再早一点儿,或者再晚一些,她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爱上这个男人。

只是很可惜,相遇的时间如此糟糕。

如果注定要成为敌人是你和我的宿命,那么留给你爱的人一线生机,便是我的选择。

此生,我没有拥有过的幸福,愿你能够得到。

——

当然,那时的钱书怡还未把那一晚放在心上。找到当初害死母亲的凶手之后,她便开始计划着复仇,同时寻找失踪已久,生死未知的父亲。

只是钱书怡没有想到父女相见的那一天,竟是除夕夜。

她其实已经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只是烟花盛开的那一刻,他唱着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记忆中那个似乎温和的男人终于清晰地和眼前的流浪汉重叠在一起。

钱书怡的心像是被人捏住狠狠地搅动着,疼得她几乎站不直,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阖家欢乐的氛围里,却是她和父亲的死别。

钱书怡在新年的夜里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装盖在了父亲身上,余光瞥见复杂精致的袖口。

远处烟花依旧开得绚烂,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你好,这里是姚环路公交站,有人过世了……”

最后,她躲在对面的行道树后,看着民警将父亲抬走。

“爸爸,你说得没错,他们都该死。”

我也曾渴望公主裙和童话故事,渴望被人保护和疼爱。只是这一生,偏就支离破碎。如果幸福无望,那就让我带着那些罪人一起下地狱吧。

但愿来生,我干净如初,迎接这个世界最美好的那一面。

3.江亦姝和骆邵宁番外

苏子瑜醒来后连休了两个月的假,在方青青各类药膳的调理下才差不多把身体养好。

这日,裴大队长再次顶着陆琛不满的眼神杀留宿苏子瑜的公寓。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属于半同居状态,吃过饭,裴楚在沙发上看电视,苏子瑜拿了他换下来的外套打算去洗。

刚拎起来就听“叮”的一声,一个小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是江亦姝的U盘,还装在证物袋里。

裴楚看过来,“里面的东西都复刻出来了,这个也没什么大用场,毕竟是你姐姐的东西,我想你应该是想留着的。”

苏子瑜捏着U盘静默片刻,然后笑道:“裴队长,把证物往外头拿,你这算渎职吧?”

“那苏副队打算要举报我吗?”裴楚走过来抱她,“对了,前两天楚河在局里,我把这东西给他看了下,他复原了一些东西。”

楚河是两人的好友,国内知名的电脑专家。

在知道庄时叙的身份之后,裴楚一直觉得他当日恢复U盘数据肯定是有选择性的,存着这样的怀疑,他才请了楚河帮忙。

事实证明,庄时叙在名单中删除了自己的信息,还有其他一些可能会暴露身份的资料。

但令人惊讶的并非这些,楚河恢复的数据里竟然有江亦姝和骆邵宁的一段视频。

裴楚把U盘插入电脑,声音比画面最先出现,调侃含笑的,“喂,骆老师,你要把我拍好看点哦。”

一个女孩的样子出现在镜头下,她倒走着,一只手和拍摄的人十指紧扣,精致的脸上笑意盈盈。

然后是男人低沉的嗓音,“知道啦,江同学。”

背景是在海滩上,像是宁城最东面靠海的象县。

拍摄的角度有些奇怪,但两人似乎并不在意,江亦姝一边慢慢地后退,一边和骆邵宁说话:“诶,我妈前几天要给我安排相亲来着。”

镜头微微晃了一下,“亦姝。”骆邵宁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起来,“等谈完美国的合同,我们就结婚吧。”

“你……你家人会介意我和你是师生关系吧?”

“老爷子的确挺古板的,说不定会把我赶出家门,到时候我一无所有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江亦姝愣了一下,明知他在开玩笑,却还是郑重地回答:“邵宁,如果陪伴余生的人不是你,婚姻将没有任何意义。”

话音刚落,镜头猛地一晃,随即转向了沙地。

骆邵宁似乎是抱住了她,“等我回来,别担心,我会让你在所有人的祝福里嫁给我。”

“嗯。”

镜头一直拍摄着沙滩,过了很久,画面又是晃了几下,然后传来江亦姝气急败坏的声音,“不对不对,重来!你这哪里是求婚啊,太随意了,我不同意……”

视频到这里彻底结束。

如果没有出意外,等骆邵宁回国,他就会带着江亦姝见父母,也许要受到些许挫折,但他们一定会携手共同面对,然后在无数人的祝福下,迈入婚姻的殿堂,幸福美满地过一生。

苏子瑜盯着黑了的屏幕,眼圈发红。

裴楚从后面抱上来,没有说话,无声地安慰着。

“阿楚,我想把姐姐的骨灰和你舅舅迁到一起,他们肯定也是希望能在一起。”

“好。”

……

第二日,苏子瑜找到了生母,在解释了江亦姝和骆邵宁的关系后,顺势提出了将两人合葬的想法。

母亲并未反对,得到允许后,苏子瑜和裴楚带着江亦姝的骨灰去了首都。

在母亲和骆家二老的见证下,江亦姝和骆邵宁终于重逢,同穴而眠。

愿来生,他们还能相爱相伴。

——

仪式后,苏子瑜和裴楚在首都逗留了几天。

回宁城的前一日,两人去了青南财经大学。那是江亦姝的母校,也是骆邵宁曾短暂执教的地方。

古老的校区里路树成荫,他们漫无目的地行走,一路来到了学校的爱情圣地——许愿长廊。

白墙上挂满了各式的许愿牌,乍一看颇为壮观。

裴楚一看就笑了,“听说青大的许愿长廊很灵,要不要写一个?”

苏子瑜不解风情地回:“无聊。”

日常被女朋友打击的某人丝毫不介意,“我小时候和小舅舅去景点玩儿,看到许愿墙好奇得不得了非得拉着他写,他却是蔫儿坏的,仗着自己个子高,愣是把木牌挂到了最高的地方……”

见惯了裴楚无法无天的样子,知道以前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他,苏子瑜顿觉稀奇,听得十分感兴趣。偶尔一抬眼,却是见白墙最高处孤零零挂着一块许愿牌,有风吹来,带着木牌转了一圈。

苏子瑜霎时睁大了眼睛,“阿楚,你看那个!”

最后,裴楚搬来凳子取下了那块许愿牌,颜色已发暗的木料上,隐隐还能辨出字迹。

——骆邵宁&江亦姝

简简单单的只有两个名字,可那一笔一划里都是轻轻浅浅的情意。

裴楚和苏子瑜相视一笑,将许愿牌又放了回去。

清风依旧,下头悬挂的铃铛叮铃作响,一如当年。

——

2007年6月。

穿着学士服的一行人冲到长廊写完各自的愿望,又浩浩荡荡地往拍照地点赶。

“阿姝,我先过去了,你写完了快点儿过来拍照。”

面对许愿墙发呆的女孩转过身,阳光洒落,缀在她灿烂的笑容上,“知道啦。”

同学们渐渐走远,江亦姝转着笔思考片刻,然后在木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身后脚步声靠近,“你考了本校研究生?”

“啊?骆老师。”

“你还没回答,你不是一直想考宁大的研究生吗,为什么又改了?”

江亦姝局促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我喜欢青大。”

骆邵宁的目光扫过她手中木牌,“家里希望我辞职从商,不过我还想在青大待两年。”

“诶?”

他抽走木牌,拿出西装口袋里的钢笔在上面工整写下自己的名字,“不过,我不是喜欢青大,而是喜欢在青大的某人。”

江亦姝霍然抬头,脸颊红得厉害却还是一字一句地说:“我……我,我其实也不是喜欢青大,而是喜欢青大的某个老师。”

木牌上的铃铛随着风叮叮当当地响,许愿墙对面的落地玻璃映出一对相拥的身影。

4.裴楚和苏子瑜番外

阳光洒在翠绿依旧的草坪上,洁白地毯在花瓣中呈现出梦幻的光泽。

裴楚一身西装,罕见地打了领结,正一本正经地坐在白色椅子上。

“老同学,好久不见啦,待会儿婚宴上咱好好喝一杯啊。”

“哎,这个气球掉了,赶紧粘回去!”

“新娘什么时候来啊?这都快到点儿了。”

“……”

婚礼场地里人满为患,脚步声、说话声此起彼伏,裴楚双手交握,大拇指下意识摩挲着,一下又一下。

“阿楚你干嘛呢?”

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宁朔同样的一副打扮,手里还捏着枝红玫瑰,他凑过来,一条腿屈起架在椅子上,不伦不类地半跪半站着。

“没干嘛。”

“那你一个人闷不吭声坐这里干什么……等等,你该不会是紧张吧?是不是真的啊?”

裴楚嫌弃地翻白眼,“滚犊子。”

宁朔才不管,顿时有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转头去喊人:“诶,宜修、景云,阿楚他竟然紧张耶,你们赶紧过来!”

不远处的两个男人正在说话,听到宁朔的声音,背身的那人慢悠悠地直起身子,转身。

他个子很高,五官深邃立体,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傲慢和慵懒。此人正是以“巩固婚姻稳定”为由,休长假陪老婆的原宁城犯罪心理专家——宋景云。

而他这一动,也露出了身后另一个人完整的样子,清俊悠远的容貌,像是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这样的气质,除了湖城刑侦大队队长谢宜修再无他人。

宋景云率先迈开长腿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搭在了裴楚肩膀上,视线扫向宁朔,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句话:“左手先生跟我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你可以不用理他。”

简而言之,收割爱情实现人生大满贯的男人和万年单身狗是没有共同话题的。

裴楚闻言立刻就笑了,站起来打趣地撞了下宁朔的左手臂,“原来,你喜欢用左手啊。”

相比于两位好友的不厚道,谢宜修表现得格外善解人意,他一言未发,只是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

“我靠,你们有异性没人性啊!”宁朔遭到来自好友的暴击,气得噎了一下,然后又去讨伐罪魁祸首,“宋景云,你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什么左手右手,小心静娴收拾你。”

宋景云泰然自若,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妻子身上,笑容里有些不可言说的暧昧,“求之不得。”

宁朔:“……”

——

“新娘的车到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谢宜修和裴楚霍然转头。

一辆扎满鲜花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向草坪一侧的白色帐篷附近,白纱遮挡住众人的视线,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

婚庆公司的人跑过来,“谢先生,还有两位伴郎,可以准备入场了。”

舒缓的古典曲目流泻在梦幻场地之上,谢宜修已经走上婚礼台站在了主婚人的左手边。

裴楚和宁朔立于台下。

距离新娘入场还有一会儿时间,宁朔偷偷去瞥身边的人,“宜修这个新郎官紧张也就罢了,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提前预演结婚的感觉?”

“谁跟你说我紧张了?”

“我又不瞎。”

裴楚难得脸红了,握拳放到唇边微微咳了两下,“我没见过子瑜穿礼服。”

“你确定不是在喂狗粮?”

裴楚没再说话,给他一个来自爱情链顶端的蔑视眼神。

此时,现场的音乐已经换成了《结婚进行曲》,白色地毯尽头,两个伴娘缓步而来。

裴楚一眼便看到了苏子瑜,她化了淡妆,肤白若雪,洁白的礼服在光柱下熠熠生辉,裙摆随着走路的动作慵懒摇摆。

似乎是感觉到了注视,她忽然回眸,隔着长长的地毯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笑意浮在眼底,她微微地弯起唇角。裴楚也笑了。

——

蓝天白云之下,证婚人说着婚礼致辞,声音随着话筒传至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分分合合兜兜转转多年,谢宜修和叶浔音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裴楚想起两年前的那些往事,忽然有些感慨。

……

仪式结束,众人在会场上喝酒聊天,苏子瑜正在帮另一个伴娘整理头发。

不远处,宋景云走到了裴楚身边,“你再不说,可就马上要去酒店了。”

宁朔:“对啊,要来不及了,你赶紧的,我去准备花。”

裴楚攒了攒拳,没动。

宋景云看热闹不嫌事大,懒洋洋就喊:“子瑜,阿楚有话跟你说。”

对面苏子瑜回头,“嗯?”她先是看了宋景云一眼,然后目光落到裴楚身上。

“什么事啊?”

裴楚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放开声音喊:“苏子瑜!结婚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离得近的宾客露出善意的笑。

苏子瑜没有防备,被他这话惊得愣了一下,皱起眉,骂:“你干嘛呢,宜修的婚礼上也胡来!小心他揍你。”要不是离着几步的距离,又穿得不方便,她肯定要过去掐他了。

“嘁,他美人在怀,才不会理我呢。”这么说着,便转头去看。

苏子瑜也下意识抬头。

舞台之上,谢宜修和叶浔音十指紧扣,他向来清冷淡漠的脸上尽是笑意,大概是感受到了注视,偏头看过来。

然后,他笑得更深了,“兄弟们,准备好了吗?”他忽然说。

下一秒,所有的老同学纷纷站成军姿,像是变魔术一样每人手里都多了一枝玫瑰花,他们齐声大喊:“苏子瑜!嫁给裴楚吧!”

其他宾客顿时炸了,纷纷欢呼起来。

“苏子瑜!嫁给裴楚吧!!”

苏子瑜怔住,看着裴楚从宁朔手里接过玫瑰花和戒指缓缓地走过来。

“苏子瑜,第一次见你,你就给了我一个过肩摔,我当时想这梁子结定了,所以我拼命地学,处处都想和你比,处处都想赢你。可是后来我不想要赢了,我只想要你。”

他的声音轻缓、郑重,把过往的点滴统统摆在了她面前。曾经那样隐忍深藏的爱意,烫得她心尖都在颤抖。

“对于城市,你是保护神,但是对于我,你是战友,是爱人,是整个世界。我最骄傲的是你漫漫前半生,有我的十一载。可是悠悠余生,来日方长,我还想要第二个十一年,第三个十一年……直到黄土白骨。

“所以,苏子瑜,嫁给我吧!”

他已来到面前,西装领结,英俊得像是童话里的王子。

苏子瑜嘴唇动了动,却是喉间发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经历过很多生离,载着母亲的车渐渐远去的影子。

也经历过无数死别,父亲、姐姐、养父……

可是再多的离别,总有一个人,他始终都在。

好久好久以前,她问父亲: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你和我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不配得到爱。

现在她有了反驳的勇气,每个人都值得被爱,她,亦然。

多么幸运,她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男人。

眼泪滑下,苏子瑜抿唇露出笑意,她伸出手,认真地望进男人眼底,“好。”

小剧场1

其实当年暗恋苏子瑜这事儿,裴楚瞒得很好,大学几年愣是没人看出个影儿来。

当然,这不包括仲越。当发现师弟开始勤奋练枪后,刑警的直觉让他在某日晃荡到了射击场。

苏子瑜小脸绷着正在教裴楚瞄准的技巧,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虚心学,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如果可以忽略某人红得滴血的耳垂的话。

休息的时候,裴楚凑过来,仲越闷骚属性发作,不咸不淡地调侃:“前几天我说教你练枪,你不是还不乐意么?难道子瑜的枪法比我还要好?”

裴楚到底还是个少年,窘得红了脸,“哪能啊,师兄这么忙,我不是怕麻烦你么。”

“你喜欢她?”

“没有!”

仲越点了根烟,隔着缭绕的烟雾看他,“还真喜欢啊?不是说势不两立的吗?怎么,觉得她和你遇到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很有挑战性,想要去征服?”

“师兄!”裴楚叫起来,意识到苏子瑜往这里看了一眼立刻又低下音量,“你能不能别跟观察犯人一样观察我啊!”

仲越不置可否地笑,目光却依然留在他脸上。

这个时候的裴楚在仲越面前只有认栽的份儿,他投降似的挠了挠头发,然后换上郑重的表情,轻声回答:“她挺好的,我没想玩儿,这次是认真的。”

他说完,就又跑下场和苏子瑜去练习了。

仲越坐在原地摇头失笑,“这小子……”

忽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仲队!出事儿了……”

仲越霍然起身往外走,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小剧场2

裴楚有一张过分英俊的脸,且又有股天生的痞气,从小到大对他蜂拥而至的女孩枚不胜举。

面对送上门的美女,这厮聊骚喝酒样样都玩儿得开,以至于花花公子这称号莫名其妙跟了他十多年。

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个兄弟但凡说到不可描述的话题时,必定首推裴楚。而每到这种时候,他既不戳穿也不承认,永远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直到兄弟几个发现苏子瑜的存在,众人只觉得头顶上一阵电闪雷鸣,个个僵硬如化石,恨不能昏过去。

暗恋、钟情、痴汉……这些词怎么会跟裴楚搭边儿啊!摔!

老六作为代表率先发出质问:“楚哥,你竟然瞒了我们这么久,太不厚道了!”

某人笑,“你们自己眼神不好使。”

众人绝倒。

为挽回局面,种子选手张幕发出灵魂一问:“所以,楚哥你还是个处?这马上就要结婚了,可别到时候怎么洞房都不会啊。”

——

被一众兄弟狠狠调侃的裴楚,认真地考虑起了洞房这件具有人生划时代意义的事情。

虽然没有实践经验,但是作为混迹声色场所多年的人,裴楚对于第一次的重要性颇有感悟。

如果表现不好,体验感差是小,丢了男人的面子才是大啊!

于是,第二日回到宁城的某人以整顿警员作风为由,没收了二蛋私藏的众多资源。

等到洞房那晚,裴楚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嘴贱问苏子瑜:“感觉如何?”

原本累得不愿动弹的苏子瑜顿觉羞恼万分,一脚将这厮踢下了床。

呃……总之过程十分圆满,结局可以忽略不计。

后来,当两人的女儿都已经会满地爬了,苏子瑜意外在裴楚书房里找到了当年二蛋被没收的小资源。

于是这天晚上,早就荣升副局的裴大少爷再一次体会到了被老婆踢下床的感觉。

小剧场3

在月色皎洁的晚上,苏子瑜顺利生下了女儿小月亮。

彼时,夫妻两人在公安系统里声名更盛,裴楚又是不会低调的主,荣升奶爸的他恨不得公告天下。

因此满月宴当日,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酒店前厅里觥筹交错,苏子瑜在隔间里喂奶。没多久,裴楚也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心头蓦然发软,走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

小月亮喝得差不多了,嘴里直吐泡泡,苏子瑜整理好衣服,“你怎么进来了,不用招呼客人吗?”

“没事,你哥会搞定的。”正在外面应酬各路人马的陆琛重重打了个喷嚏。

“哦……”

“对了,宜修来了。”裴楚抱起宝贝女儿轻轻晃了两下,高深莫测地笑,“小月亮,爸爸带你去看个叔叔好不好啊?”

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苏子瑜:“……”

——

儿子生病,叶浔音不得不留在家里照顾,谢宜修原也不打算过来,奈何裴楚接连打了三四个电话来催。看在十多年兄弟的份儿上,谢宜修觉得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但是当裴楚抱着女儿在他面前第N次晃过的时候,他觉得面子这种东西,就不能给。

“小月亮,这是你谢叔叔,叫叔叔。”豆丁大的小婴儿哪里会说话,裴楚也就装模作样这么一说,手指戳破女儿吐的泡泡,一大一小在谢宜修面前玩得不亦乐乎。

这回,谢宜修没忍住嫌弃地扔了一个白眼过去。

要说他们的“恩怨”,那是由来已久的,还在公安大学的时候,两人就是最好的对手,一个是从小霸道惯了处处都不服输,一个是看似无争骨子里却倨傲好胜,两人谁也不让谁,处处较量,以至于这么多年以后,还有人时常提起当年的事迹。

多年不分胜负也就罢了,偏偏这两年结婚、生子都叫谢宜修抢在了前头,智商偶尔退回三岁的裴楚觉得十分不服气,直到苏子瑜生下了女儿。

都说软软糯糯的乖女儿是每个爸爸的梦想,谢宜修也不例外,奈何天不遂人愿。

看着眉眼还未长开却也十分可爱的小月亮,再一看裴楚那使劲嘚瑟的脸,谢宜修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让你嘚瑟,女儿嫁人的时候有你哭的!

——

晚上十一点,谢宜修回了湖城。

叶浔音已经睡着,婴儿床摆在床尾,他试了试儿子额头的温度,已经不烧了。

轻手轻脚洗了澡,他爬上床,浅眠的叶浔音立刻就醒了,“你回来啦,小月亮是不是很可爱啊?”

“还好,”谢宜修撑着脑袋在黑暗里看她,眸色微暗,嗓音低沉,“没我们的女儿可爱。”

“啊?”

下一秒,一个带着酒气的吻封住了叶浔音的唇。

被翻红浪,谢大队长的女儿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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