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君知撇开眼睛继续讲述:“这女孩儿不知道,其实她男友一直都清楚她在当陪酒女,也知道她为了挣钱,或多或少做了些情非得已的事情,但是男友不点破,反而心安理得地念了一个又一个学位。”
“这男友十分卑鄙,一边像榨一个橙子一样压榨着可怜的女孩儿,一边在她的面前用言语构制着一副美好的未来,每到她委屈抱怨时,男友便温柔地安抚着告诉她,只要女孩儿能再坚持一下,等到自己毕业找到工作,一切就都好了,自己便可以给女孩儿一个安稳的家和漫长幸福的岁月。女孩儿自然觉得所托良人,感激涕零,就这样,女孩儿不止供养着男友,还在男友的授意下毫无怨言地一并供养着男友的贫困的家庭。”
“男友眼看着女孩深陷淤泥无法自拔,却始终哄骗她,让她相信,自己终将会有一日轻易地将她救拔出泥沼,她会带着他深深的敬意与感激,与他一起平步青云。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孩儿岁数渐渐大了起来,在风月场久了,连累得身体出了诸多问题,而男友的学业却即将圆满,男友的家里也脱了贫困。终于有一天,男友独自一人来到女孩儿陪酒的夜总会里,当女孩儿正被客人拥在怀里亲吻的时候,她的男友拿着一杯酒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你能想象女孩儿看见他的那一刻吗?”
“他顺理成章提出分手。女孩儿的所有希望瞬间崩塌,她羞愤难当之下神智失常,她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又羞于回家向父母讲述自己的经历,只能在神志略微清醒的时候跑到街上冒充神婆为人算命,以此为生。她对每一个来看手相的女人都说着同样的话,说着她男友曾经告诉过她的一个梦,男友说,梦到前生他们亦是情侣,梦中,她穿着大镶大滚的银红衫子,坐在荷塘边,然后,他握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写下‘鸳鸯’两个字……”
“听听遇见她并不是偶然,那女孩儿完全失去男友的消息,但是,她很想当面对男友解释一遍,她知道男友喜欢拍照,于是从入秋起就在那座种满红枫的山上等着,这座山向来是拍摄红叶最好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巧,竟然给她遇到听听,并且在听听钱包里看见那张合影,看见照片的一刻,女孩儿大受刺激,因此引发疯疾失足坠崖身亡,如今,正是她的魂魄附在了听听的身上。”
苑杰的脸随着报君知的讲述不时地抽搐,此时终于忍不住尖叫道:“你讲这个胡编乱造的烂故事是什么意思?”
报君知皱眉,“那女孩生前已经神智失常,她心心念念的就只有挚爱的男友一人,所以没有人可以和她沟通,她的戾气比一般魂魄更为深重,动辄就会伤人性命。你如果真的想救听听,就要亲自去与那女孩儿的魂魄解释清楚,消除她的戾气,劝她往生。 否则,听听会有性命之忧。”
苑杰一脸惊恐地望着听听和报君知,忽然间愤怒道:“你……你和这骗钱的神棍,你们是串通好的,你休想,你们休想!这都是胡扯的。”
听听方才听报君知讲述的时候,已经猜出苑杰十之八九就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心中激荡,正在不知所措,此时听见苑杰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显见,不止对前任忘恩负义,对自己亦是没有丝毫的在意,只觉又意外又伤心,她一脸震惊地望着已经情绪失控的苑杰,似乎完全不认识眼前人就是平时柔情蜜意的男友。
报君知看着苑杰冷冷地道:“这世上有门法术叫做他心通,可以尽知人心所想,刚才你真的在公司主持投标会议吗?来,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听听回放。”
苑杰怔怔望着报君知忽然间目光呆滞,少顷,整张脸忽然灵动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低沉,他望着报君知温柔地笑:“江小姐,我是个很保守的男人,从未正式交过女朋友,所以,请原谅我刚才乍一见你时的态度,我实在是没见过像你这么迷人的女性,惊为天人啊!”
然后他的表情又变得一脸焦灼,“赵小姐,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么会去追求除了你之外的女人呢?我只是对江小姐礼貌性地表示好感,你不可以误会我这样的老实人。”
听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双手紧紧攥着,身子因为太过气愤,不禁颤抖。
报君知微微阖首,坐在他对面的苑杰猛地打了个冷战,一瞬间神情恢复如常。醒觉刚才自己失态的言辞,三人僵持良久,苑杰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默认的样子,听听终于忍不住道:“苑杰你简直是个混蛋。”
苑杰似乎是忍无可忍忽然怒道:“少在我面前颐指气使,实话说,没有你哪来这么多的事情,我早就不想再敷衍你了,今天正好把话说明白,你不是我想要的类型,今后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任何瓜葛。至于那个女人,我一没有强迫她养我,二没有推她下山,她的死与我无关,而你,你自己引鬼上身,干嘛还要连累上我?让你找的人放我走,我没有兴趣跟你们搅在这件无聊的事里,我绝不会为了你再跟那死鬼扯上关系。”
苑杰说完喘息了一会,瞪视着报君知理直气壮地大声道:“我没有犯法,你放我走。”
报君知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点点头道:“你没有犯法,这世上没人能惩罚你,我也不能。既然你不愿帮忙,我也不能勉强。”他抬了抬手指,苑杰浑身顿感轻松,他大刺刺地站起身,连看也没有再看听听一眼转身大步走出了“旧日时光”。
听听望着苑杰的背影气得双目泛起泪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奇怪得很,自从喝了报君知的相思酒,她的脑子一下子清晰了很多,她仿佛跳出了自己的身份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自己与苑杰这阵子的交往,情思骤然减淡,所以此时对苑杰的不顾而去,心里并没有特别难过,反而像是验证了什么般,有着别样的轻松。
报君知拍了拍听听的肩膀,“你应当觉得万幸,没跟他往更深了继续。”
他随后掏出一面小圆镜递给听听道:“来,看看那女鬼现在干什么呢?”
听听有些抗拒地看着报君知,但是最终还是将镜子接了过来,她皱眉向镜子望去,随后目光却停留在了镜子上面。“她哭得很伤心。”过了一会儿听听轻声道。
听听叹息着将镜子倒扣在桌子上问道:“现在,怎样才能让她离开我的身体?”
报君知看着听听道:“你们都是女人,你应该更能明白她的心意。”
过了许久,听听似乎决定了什么,她抬头看着报君知轻声道:“你对苑杰用他心通时,也一定知道了这世上他最不愿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是什么。”
报君知赞许地点头,“聪明的女孩儿……”他望着听听手腕上露出的一块机械表,嘴角微微上扬,那手表外表十分低调普通,其实却是个著名设计师正式退休前的最后一个作品,是全球限量版钻石金表,一共只有十块,可叹,这苑杰只顾背地参加什么名媛舞会,若是肯多花一点心思在听听的身上,只怕早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苑杰当初与听听交往,听听只说自己的父母都是普通职员,自己从小就住在拥挤的单位宿舍房,苑杰后来一直怪自己一时冲动,又找了个无用的累赘,这回终于摆脱听听,重回自由之身,又得知前女友已经亡故,自己那段不光彩的过往也就此烟消云散。
一时间只觉如释重负,他已经对参加名媛派对完全失去了兴趣,那些所谓的名媛除了负债累累的败家女就是连点风韵都没有了的弃妇,为了尽快完成自己的身份转变,他改了套路,花大价钱让中间人为自己引见真正的富豪女,自己亲自验人验物,眼见为实。
大约两周后,苑杰辗转托人找到了一个经常带人进入那些富豪聚会的中间人,中间人很快为苑杰介绍了一个聚会。苑杰在当天格外精心打扮了一番,黑色紧身衬衫,灰格子裤与咖啡色小牛皮衣,配上他那张俊秀的脸,简直比明星的气场还要强大。
当车子驶入三米高全钢制的大门,苑杰以为自己会看见很多2000平米独栋别墅,而那叫荏苒的富家女组织的聚会将在其中一栋里,没成想,在高高的红墙里面竟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坪与茂盛的梧桐林,远处甚至还有一片不小的人造湖泊,大块石板铺就的车道一直延伸到密林的深处,苑杰极为诧异的四下环望道:“荏苒的家在哪里?”
中间人微笑道:“我们已经在她的家里了……”苑杰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喜形于色。他觉得自己这次终于找到了想要的。
车子向前行驶着,苑杰心潮澎湃地环顾着四周,心情愉悦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已经开始脑补这片地方以后全部属于自己的盛况。
忽然一匹纯白色高头大马,斜刺里从树林间穿出来站在路中央,马上,身穿淡紫色骑马装的少女一头微卷的长发随风飞舞,中间人猝不及防,一脚急刹车,然后车子缓缓向前。骑着白马的女孩儿在车子驶到近前的时候忽然间调转马头,扬鞭纵马,那姿势帅气到无以复加,白马突然间扬蹄狂奔。
中间人加大油门紧随其后,一马一车快速驶出了树林,毫无遮蔽的阳光突然直射到苑杰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再将眼睛睁开的那一瞬,苑杰简直难以置信,不远处竟然是一座巨大的纯哥特式风格的宫殿式别墅,就如童话里描述的一般,伫立在小湖边,湖上有几只硕大的黑天鹅在悠闲自在地戏水。三十几辆豪车停在城堡门口,满眼都是布加迪、迈巴赫、宾利,很多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站在车旁等候着。
当少女的马奔驰而去停在城堡的前面时,所有的人都对着她鼓掌微笑,少女待马站稳,将头上的马术帽摘下来,单手提着缰绳转过头来,竟然是听听。
当苑杰看清楚少女的脸,脸色骤然大变,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他求救般地看着中间人,“这女孩儿是谁?”
中间人笑道:“她就是荏苒,这里的女主人,但是你想都不要想,她是独女,父亲有两家上市公司,身家过百亿。”
苑杰脸涨得通红地看着远处众星捧月的少女,中间人并未注意苑杰的异状,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自顾自地叮嘱道:“哥们儿,一会儿即便是找不到姑娘搭讪,草坪宴会也值得咱这一趟,海鲜都是专机空运来的,你吃到的鱼有可能5个小时前还游在海里呢,龙虾都是两尺多的澳洲红龙,我告诉你,那些装酒的瓶子全部是水晶的,到时候,你千万别做那种拿着手机到处拍照的傻事,一定要殷勤中带着矜持,既要引起女士们的注意又不让她们觉得唐突……”
话音未落,中间人听见车后座上苑杰掏出手机在拨弄电话,片刻后他用焦灼而忏悔的低沉声音道:“听听,原来真的如书里说的一样,一份感情只有到了离别的时候才知道分量如何,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你了,我从未如此确定地知道自己深爱着一个人。”
电话里听听的声音很平静,“我刚看着你坐的车开进来,我也是,从未如此确定地知道自己厌恶一个人,光听着你的声音我就要吐了。”
杰愣了一下,扔下电话,双手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对着中间人大吼道:“停车,你再向前开,我就杀了你。”随后,他发觉自己已经激动得不能自持,四肢都开始不正常地抖动起来,眼前幻像迭出,那些各式各样的城堡别墅、耀眼的珠宝、价值连城的名画、众人羡慕与恭敬的目光闪着彩色的光芒冲他迎面而来,却忽然间烟消云散,他难以抑制地抖得像个癫痫病患者,不知过了多久精疲力尽的他终于瘫倒在车座上。
中间人不知就里,一边嚷着:“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吸毒了了吧?你可别连累我啊。”一边跳下车。
听听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她凝视着那辆孤零零停在草地上的车,隔这么远,她却清晰地听见车里传来一个男人嚎咷痛哭的声音。车后座上有个人影正抱着头,他似乎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塞到座位底下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已经看不出他是个男人了,听听望着他微微冷笑,任由白马小跑回湖边。
她从马上弯腰,湖水里自己久违了的倒影清晰而美好,她长久地看着水面,直到报君知走到她的身边,听听轻声道:“你说过,没有人可以惩罚他。”
报君知微笑,“除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