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渊历七千零三年,玄华国紫岚城,乔府内。
此时自乔昀昏迷已过去三年有余。
紫岚国气候一直较为湿冷,此时又正到黄梅时节。
约莫进入傍晚,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阴雨,整个紫岚城似被一层薄雾笼罩。
所谓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让人不免生出寂寥之感。
雨滴敲打在祠堂的瓦片上,发出啪嗒的细小声音,随后溅落在地。
这稀稀疏疏的雨滴,不仅敲落在屋檐上,更是如一把重锤般不断敲击在正堂内十余人的心头。
“滚!”
一声呵斥似乎宣泄着心闷的情绪。
“这...大爷,您好歹也给些赏钱吧。”
这粗犷大汉有些急性子,髯须如钢针一般根根立起,瞪目怒吼道:“再不滚,劳资就把你腿打折!骗人玩意还想要赏钱?”
这名精壮大汉身后却是突兀的传来一声哀叹。
“唉,乔岑你让他走吧”
这声叹息还夹杂有几分愤懑,似乎想起那在家卧床三年不醒的长子乔昀,心中不免泛起一股悲恸。
手足情长,何况那更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回想起来,更是肝心圮裂深入骨髓。
回想起自己这三年,可真是度日如年。
乔良把紫岚城的大大小小的名医都请过一遍,甚至为了长子乔昀,不远万里去求见那人。
在那人都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发出五十万银龙币的巨额告示,寻求能医治昀儿的名医。
要知道,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十万银龙币相当于能让一家人无忧无虑生活一辈子的积蓄财产了。
对于紫岚城镖行第二的乔府来说,五十万银龙币也相当于乔府能调动的所有流动资产,险些财殚力竭。
这贴出告示的一年内,虽然不乏有真正学识的名医能人前来医治,但大多数都是奔着那五十万的巨额悬赏所来的骗子。
直至此刻,已有三名自称医师的老者撕下告示说是能治愈乔府长子乔昀。
但无一例外,都是些老套路。
例如说什么印堂发黑,需用新鲜母乳浸泡身体三日,还有更夸张的比如这位被赶出门的老者。煞有其事的说什么福禄尚浅,需要百贯银龙币求天得道,令人哭笑不得。
“报!”
就在乔良想结束今天这场闹剧之时,一道声音从正堂外响起。
信使急匆匆的跨步飞跃进正堂内,面色红润,气喘吁吁,显然是健步如飞的奔跑而来,跪地作揖道:
“府主,有一灰衣老者手持告示在府邸门口,说是前来为乔公子治疗顽疾。”
正厅内十余人面色各异,前面那人坐的椅子还在发烫,这怎的又来一位?
乔岑已然不耐烦,今日心情早已败坏,没有任何心思去见这位老者了。开口不耐烦道:“让他明日再来吧。”
遂正堂内众人纷纷起身准备动身离开。
约莫盏茶功夫,正堂门口响起咚咚的拐杖声音,一位灰衣老者拄着木质拐杖,一步一步缓慢的从祠堂正门入室。
“乔府主,呵呵,老朽路上突遇一些事情有些耽搁了,还望家主海涵啊。”
灰衣老者举起袖口已经被雨水浸湿的双手作揖,恭恭敬敬的向乔良行了一礼。而那双微眯的双眼瞧见享堂内其余人面露怒意的面色,有些尴尬的嘴角一咧道。
“哼”
乔良还没发声,身后那魁梧大汉却是猛然从椅上起身,带着愠怒对信使道。
“不是说让人离开吗,怎的还放人进来?”
“副府主,这人是自己...”
“呵呵,莫怪,是老朽自己进来的。”
“乔岑!”
还没说完,乔良面带惊愕,望着提起龙戟冲向灰衣老者的乔岑怒喝道。
从这位灰衣老人进门时乔良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等走进了,乔良才越发肯定这位老者绝对非同寻常。
这耄耋老人虽说已经淋漓身上衣,但其头发和双手上却见不到一滴雨露。
“滚!”
龙戟与青石板切割,发出滋滋的响声,锋刃冲铲,直指老者脚底。
这乔府可是你这老匹夫想来就能进来的?再加上此时心情异常烦躁,乔岑不由分说的便是想用戟法冲铲将这老朽逼出正厅内。
“铿。”
金石交击,一身沉闷的响声从戟端传来。
乔岑只感觉力入泥浆,惊诧之下,仔细一看。
只见龙戟却是稳稳当当的被那耄耋老者踩在脚下,不得动弹。
“年轻人,敬老尊贤可是没学过吗?”
乔岑不服,使出全力,青筋暴起,仍然无法将龙戟抽出。
乔良在一旁,瞠目结舌,自己这亲弟可是踏入了化玄境,却在这老者面前就如同小孩般玩弄在指掌间,哪敢如之前般轻视,立马道。
“老先生手下留情,在下是乔家家主乔良,还未请教老先生尊讳。”
“砰。”
这灰衣老者脚底一松,乔岑顿时倒飞出去,砸向正堂一角,灰头土脸,好是狼狈。
“呵呵,乔家主称老朽为孟老即可,既然老朽已经来了,那也不好再让大家等候良久,乔府主,咱们还是去看看这位公子。”
孟老脸上并没有因为乔岑的举动而有不悦的神态,谦和的说道。
“既然孟老有此意,那我们就进敝舍细说如何。”
乔良则是扶着孟老前往乔昀病卧的房内走去。乔岑则是有些不放心,拍拍尘土,也一同跟了上去。
“呵呵,乔家主,贤弟可当真是位性情中人啊。”
似乎是看这倾盆大雨实在扰人心境,孟老乐呵呵的道。
“舍弟确实如此,为人虽然莽撞了些,但性情大开大阖,不是那等口蜜腹剑之辈,还望孟老谅解。”
乔良说毕,便是恭敬的对着孟老行礼,神色庄重。
“江湖儿郎,口直心快,豪爽些是应该的。”
孟老也是瞥了一眼身后低头不语的乔岑,似是不经意的说着
“我刚瞧见他雨中漫步却不湿鞋,脚底似有青色光泽,贤弟想必应该步入化玄境多年了吧。”
辰渊大陆以武为尊,而这修灵之法也并不是只有世外高门才有。
最低级的修灵之法甚至只要几百个银龙币就能买到,稍微人多一些的市集上也是有售卖。
而修灵不仅仅要靠勤奋努力,天赋则是更为重要。
天资寻常之辈,甚至连修灵的门槛外傅开灵无法做到。
即便十岁后开灵成功,也仅仅只是打开了修灵的大门罢了。
之后的灵初境、归元境、化玄境、分神境、融神境以及辰渊大陆真正被亿万人景仰的神源境。
每一道壁障无疑不是难上加难,难比登天。
辰渊大陆近万年来鲜有人能突破进入这最为尊贵的高深境界。
传说达到这一境界的仙人,覆手间便是惊涛骇浪,荡海拔山,当真是惊世骇俗。
寻常百姓最多接触到的化玄境的高人,而在这小小的紫岚城内,化玄境也不过十数位,乔府的龙戟镖局就占了三位,在城内也是声名藉甚,与瀚海镖局难分伯仲。
乔良心中一惊,自己从开始到现在都看不清孟老修为,反倒被孟老给看了通透。
“孟老当真好眼力,自昀儿昏迷后,他倒是努力修行,两年前突破了这层壁障。”
若有深意的望了孟老一眼,旋即开口笑道:“孟老可是分神境前辈?”
“老夫就是周游天地间的一老翁,也就随口一问,家主切莫当真,哈哈。”
孟老哈哈一笑,模棱两可的说道。
说着说着,三人穿过祠堂后来到一处厢房处停下,门匾上赫然写着明灵院三个大字,想必此处就是乔昀居住之地。
门口两位婢女正举着伞将被雨水淋得枝叶曲卷的花草搬进房内,见到家主一行人来到,赶紧跑上前去打千请安。
“主人,大小姐刚刚进屋照顾夫人去了。”两位婢女恭敬的道。
“对了,忘与孟老说起了。”
乔良看向孟老微笑道。
“自从昀儿昏迷后,内人便是搬住来昀儿房内了,三年来为防其筋骨萎缩,每日亲自为其舒松筋骨。”
说罢,朝门伸手示意。
“孟老,请”
“呵呵,乔家主有此贤内,倒是省去老朽一些诊治。”
婢女打开门后,三人轻轻步入房内。
只见那紫檀木床边,一位年约四十女子身着茜素青色千水裙裾,裙上暗绣有秋菊,身段柔得就如绵绵流水般,仿佛这绣上的秋菊是盛开在湛蓝的湖水中般。
云鬟半亸,面容姣好,唯一不足的便是女子面庞上有着一丝淡淡的忧虑,就如仙子被困在凡间不得回的处境般,忧伤的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十二三岁的男孩。
在女子旁还坐着位年轻许多的女孩儿,比床上的男孩年纪稍大两三岁,正抱着个瓜吃的不亦乐乎,就连三人进门也是没看见。
仔细看去,这小女孩柳眉与乔良有着几分相似,想必就是那位刚进门说要照顾照顾娘亲的大小姐乔梓芸。
乔良轻轻走到床头,手掌微微拍了拍女子肩膀,缓声道。
“晗月,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说着,又转头对着那一脸惊诧的小女孩,面带一丝严肃道:“芸儿,这就是你说的照顾娘亲?”
“夫君,芸儿陪着我一个多时辰了,也是有些饿了,你就先让她吃些东西压压肚子吧。”
那雍容女子收回了忧伤的神色,宠溺的摸了摸女孩儿的秀发。
那小女孩用手背擦了擦满是汁水的嘴巴,看到娘亲如此宠溺自己,亲昵的朝娘亲胸前靠了靠,毫不示弱的瞪了乔良一眼。
熟悉乔良的人都知道,对人对事永远是不怒自威、正气凛然的神态。
府内上下无一不毕恭毕敬,唯有这个小女孩天不怕地不怕,乔良也舍不得教训这个宝贝女儿。
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得就此作罢。
“夫君...这位老先生是...医师吗?不知如何称呼啊”
秦晗月螓首微抬,看见乔良身后的孟老与乔岑,看向乔良,不禁疑惑道。
这三年来秦晗月也是见过成百上千名医师了,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医治好昀儿的病,虽是礼貌的问了问,但心中并没有报着多大的希望,只是停留在孟老身上一眼,便是将目光移开了。
“呵呵,夫人称呼老朽孟老即可。”
还未等乔良作答,孟老上前双手恭敬了一礼。
秦晗月回敬了一礼,低头含笑。
“孟老不用多礼,晗月因心系昀儿,未能远迎,还望孟老谅解。”
“...老朽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老朽希望能够独自在房内医治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