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吃完,又等了一会儿,见不远处杨宁和那少年人酒意正酣,索性没再理会,结伴离去。
秦岚喝得正是尽兴,毫无察觉。
三人回到庭院,院里已经整理好了大半。
暮色四合,剩下的只能等明日再收拾。
于逸迎上来,递给叶微尘一封请柬,迎上他略带疑惑的视线,解释道,“那人自称是沙帮三长老。”
叶微尘挑了下眉,沙帮并不在大帮派的名单里,顶多算是地头蛇之流,所以与他不该有交集。
他拆开请柬,见上面写了几十个俊雅的大字。
君数载未归,音信杳无,吾念之。
今,偶见君中庭大敞,人声纷杂,想归期即至,心喜难抑,特此相邀,望尽早相聚。
没有署名,亦没有受邀人。
叶微尘捏着请柬想了一下,了然一笑,果然是送错了地方的。
他抬头见杨宁似笑非笑看着他,又笑了笑,将请柬递过去,“先生若清闲,不如替我归还正主,免得以后闹出乌龙来。”
杨宁有些讶然,犹豫了一下才接过请柬,悠悠道,“我近日的确清闲,只是怕你会后悔。”
“先生与我道不同,并无利益冲突。”叶微尘不在意道,顿了顿又说,“先生只管随意,只要对我无碍,我不会随意插手,先生也不必事事试探我。”
杨宁掩唇道,“原是我一直小人之心了。”
他眉眼弯弯,调侃,“小微尘大人有大量,可莫要与我这小人物一般见识啊。”
叶微尘勾了勾唇,认真道,“若无意外,先生必然比我更早抵达洛京,希望先生莫要吝啬才好。”
杨宁点点头,“小微尘既然如此大度,我自然也不会小气了。”
……
酒肆中,两个年轻人喝到深夜,还没罢休。
秦岚盯着对面已经出现重影的小子,脑袋迷迷糊糊,纳闷至极。
这小子从上一坛子女儿红开始就醉眼朦胧,现在还是摇摇欲坠,实在古怪得很。
他晃了晃脑袋,眼前稍微清楚了些,“来,干!”
“不行了,不行了,真喝不下去了。”少年人程逸连连摆手,瘫在桌上,“让我缓缓。”
“是男人,喝了这一碗!”秦岚扯着程逸起来,“别让小爷瞧不起!”
“啊?”程逸迷迷瞪瞪,“行,行吧,就这一碗了啊,不能再喝了。”
“我先干为敬!”他倒是爽快得很,抬头一饮而尽,只是大半酒水顺着衣领流入衣襟,入口的小半碗都不到。
“晕……”程潇晃悠悠趴在桌上,埋头嘀咕,“我缓缓,缓缓啊……”
“嗝~”秦岚实打实的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见程潇已经喝趴下了,大笑,“废物!”
他干脆端起酒坛,仰头畅快喝酒。
喝完,他将酒坛子往一边一滚,脑袋昏昏沉沉,索性闭上眼睛,结果就睡了过去。
已近亥时,酒肆临近打烊,此时偌大的酒馆就只剩了他们一桌。
伙计正提着毛巾从门口开始收拾酒桌上的残羹冷炙,掌柜的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声在酒肆中回荡,尤是清晰,暂时没人理会角落一桌的两个酒鬼。
过了一小会儿,却见那趴在桌上的少年人动了一下身子,过了一会儿又动了一下,微微抬起头,然后抬起眼皮巡视了一圈,像是一只做贼心虚的老鼠。
又过了半晌,他终于坐直了身子。
神色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程逸找了一下,看到靠在桌腿仰头大睡的年轻人,眼眸闪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个不怀好意的笑。
“抱歉啊,兄弟,江湖救急哈,勿怪勿怪。”他嘀咕着,将秦岚腰间的钱袋就解了下来,塞进自己怀里,又看了看秦岚,将他的手脚规规矩矩摆好,双手合十一拜,“兄弟啊,好走啊。”
说完,他起身,潇洒离去。
走到门口时,酒肆伙计眼疾手快,连忙拦下,“客官,酒钱记哪位账上啊?”
“里面那位。”程逸笑嘻嘻摆摆手,狡黠道,“那位睡得正死,你要是叫不醒,拿了他那柄刀抵着,抵个二两银子没问题,他就直接丢出去就行。”
伙计一脸为难。
“诺,打赏的。”程逸从腰间摸出一点碎银,丢过去,拍拍伙计肩膀,“这你放心了吧。”
“好咧。”伙计眉开眼笑,略显黝黑的面庞笑得阳光灿烂,“客官慢走咧。”
程逸摆摆手,出了酒肆。
伙计将那块碎银子在身上擦了擦,咬了一口,指甲盖大小的碎银竟咬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牙印儿。
他一愣,接着连忙追出去。
酒肆外暮色茫茫,哪有什么行人。
伙计呸了一声,自认倒霉,转身返回酒肆,又去唯一有人的那桌看了看,果然那人睡得如一头死猪。
伙计又呸了一声,瞅了瞅那人腰上的刀,看着就威风,心情略微好了一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问掌柜的,“大师傅啊,这边一个醉死的,咋整着?”
“咱还要打烊,放门口靠着吧。”掌柜的手上动作不停,但一点也不显得仓促,反而优哉游哉。
“那……酒钱……”伙计有点犹豫。
“没事,有人付多了,正好填上。”掌柜的稳如泰山。
“好嘞。”伙计舒了口气,连忙应了一声,那大刀虽然看着好看,可好歹是刀啊,他可不敢随便拿。
……
梆梆梆!
夜半三更的打更声遥遥传遍街巷。
夜风吹动酒肆的招牌,门前褪了色的大红灯笼随风翻飞。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年过半百的打更人走过酒肆门前,见到靠在门槛上满身醉意的年轻人,无奈摇头离去。
这种浪荡子他见过不少,索性城里不曾出过命案,倒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拐过街角时,打更人似乎看到有黑影闪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不由摇头,只当是风吹灯笼的影子,快步往下一条街巷内走去。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声悠悠回荡。
有一道黑影跳下屋梁。
寒光倏然闪过,与皎洁月色交映,更显清冷。
黑影缓缓靠近醉酒的年轻人,在距离年轻人三步时身形骤然加快,如同一头看到猎物的苍鹰。
“砰!”
肢体撞击的闷响。
那道黑影眼见一击不中,立即抽身而走,毫不迟疑。
暗中出手的人犹豫了一下,最终并未追去。
一切仅发生在瞬间。
瞬间又归复平静。
除了交手的二人,无人得知。
……
秦岚一个激灵睁开眼。
只见身周冷清,天边微有亮色,一抹淡淡的粉色似胭脂随风散开。
他愣愣了会儿,意识逐渐清明,猛地反应过来。
“狗崽子!”
他跳起来,脑袋一阵眩晕,缓了会儿,骂骂咧咧,摸了摸身上,果然身无分文,脸色不由青一阵白一阵。
不过,他到底是秦岚,性子素来散漫,咬牙切齿了一阵子也就抛在脑后了。
等他回到院子,天色已蒙蒙亮。
水雾蒙蒙胧胧,隐约能见着院子里有个白影在打拳。
秦岚走近了,见是叶微尘。
但这少年虽说下盘极稳,动作流畅,但十分缓慢,别说拳罡,连拳架子都看不出来,只有让人很舒服的赏心悦目。
这是跳舞吧?!
秦岚愣了愣,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叶微尘收了式,微笑,“昨晚可还睡得习惯?”
秦岚脸一下子黑了,阴阳怪气说,“比不得叶小少爷自在,一大清早的出来耍把式。”
“正好我今日有心情,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啊。”叶微尘笑眯眯的,似没听出秦岚的讥讽。
秦岚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转身走了。
叶微尘耸耸肩,倒也不在意。
他身子骨比不得习武者能折腾,随便一套拳打下来相当于在自残,相比之下这一套太极拳舒缓筋骨,调理内息,要合适太多。
他坐到庭前石桌上,喝了口清茶。
于逸大步走过来,脸色紧绷,“少爷。”
叶微尘目光示意他坐,倒了一杯茶。
于逸却并未依言,开口声音带着凝重,“唐少找您。”
叶微尘递茶的动作一顿,“找我?”
于逸点点头,脸色愈发沉肃。
“看来是求和的。”叶微尘捏着茶碟顿了顿,笑了起来,将茶放到于逸面前,“那便请他进来坐坐。”
于逸脸色依旧难看。
叶微尘终于皱了皱眉,转动了下自己的茶碟,“去哪儿?”
“永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