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后门后的拍卖,随东道主的上台,正式拉开了帷幕。
体态臃肿便显得并不怎么精明干练的金源掌柜金利源站于并不显得如何突出的拍卖台上,笑得有些心有余悸,他边擦汗边下意识客套道,“今日,金某人有三桩幸事与诸位豪杰分享。”
“花朝盛会,万物萌芽,此良辰美景,金某人能有幸与诸位英雄豪杰欢聚一堂,把酒言欢,为第一桩幸事。”
台下之人都翘首企盼一睹天书真容,哪有人有心思听金利源客套,闻言都不由不屑撇撇嘴,若非看在金利源背后老爷子的份儿上,他们甚至连敷衍的面子都不想给。
金利源年纪不大,却是个通情达理的,见状清了清喉咙,语速快了几分,“众所周知,九国盟约签订前,江湖有四大顶梁之柱,天机无常人可窥的天机阁,世间珍奇尽入其中的琳琅阁,阎王手中论死生的生死门,天下无仙的寇仙门,任凭哪一方,皆可抗衡一国一朝。”
没听说过这四方杳无音信数百年的势力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金利源想说什么,几个听说过这些消息的人则面色微凛,继而又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眼洛丙邕,却也有些不太明白金源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洛丙邕倒是面无表情,似乎不觉得金利源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随即,众人皆听金利源很虚假叹一口气,似乎遗憾得很,“群龙渡江,惊涛骇浪。当年的江湖盛况,我辈何人不心向往之?奈何时过境迁,世事更迭,便是如今琳琅阁的遗址上也添了新人,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啊。”
众人都愣了愣,接着面色有些古怪。
金利源似乎有了些底气,挺直了腰杆,微微仰头,“没错,诸位现在所在之地正是当年四大龙头之一琳琅阁的遗址,此为第二桩幸事。”
众人微微皱眉,想到金源与金满园的关系,心中便都有些惴惴,但又想到琳琅阁销声匿迹也有几百年了,实在不值得太大惊小怪,便未过多在意,等着金利源下文。
金利源咧了咧嘴,眉眼愈发飞扬,声音再次抬高几分,“这第三桩幸事,便是诸位与金某人能聚在这里的原因了,凭诸位仰仗,我金源这次有幸得了天书的拍卖权。”
他情绪愈发激昂,扬声道,“三桩幸事,可以说,诸位与金某人皆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金某人相信,此番拍卖会必也能圆满完成。”
台下很合事宜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金利源将众人表现看在眼里,也不气馁,此时话锋一转,视线扫过台下所有人,“诸位关心的,金某人也心中惴惴,不过,天书关系重大,为了保证拍卖会秩序和不必要的麻烦,这次拍卖不支持现场验货。若诸位信得过我金某人,皆可举牌报价,我金某人以整个金源做担保,必然保证公平公正,也必不叫诸位竹篮打水一场空。”
“哐!”
他身边那肃立的干瘦中年人很合时宜敲响了手里的铜锣。
金利源便接着道,“那现在开始,正式拍卖。起拍价一千两白银。”
“一万两!”
话音才落,一个戴着金边羊绒毡帽的商贾模样中年率先举牌,报出了高于起拍价十倍的高价。
金利源下意识看了一眼,见那中年正是代表金满园参加拍卖的,知道是自家老爷子帮自己撑场子呢,不由心虚咧了咧嘴。
“一万一千两!”
夏温津身侧戴了条围巾的年轻人跟着报出价格,夏温津愣了一下,目光询问看向尚明真,却见尚明真只是嘿嘿一笑,便将视线投向第三个报价的势力。
“一万两千两!”
烛龙殿派来的是一个黑衣剑士和两个黑衣刀者,皆气质冷肃,难以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为首那剑士名钱三千,在江湖上有“剑起三千剑,剑落九分红”的威名,算是年轻一辈中的煞星,少有让他待见的人,此时见尚明真转头看过来,冲其微微颔首。
尚明真咧嘴一笑,伸出拳头,竖了个拇指,却又将拳头旋转180度,成了拇指朝下,晃了晃。
夏温津心里抽搐了一下,这师兄不能靠谱点,不找点事心里不踏实啊。
钱三千却不恼,只是将视线收回,又淡淡报价,“两万两!”
“两万三千两!”
尚明真跟着报价。
“三万两!”
“三万三千两!”
夏温津赶紧拉了拉师兄,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哪来的交集,可这么明目张胆的,他怕两人打起来。
尚明真掏了掏耳朵,毫不在意。
“三万六千两!”
“三万九千两!”
“四万两千两!”
接着,丐帮,唐门,漕帮代表的几个年轻人也先后参与竞价,抬眸间目光中各有挑衅之意,显然相互之间是有些熟识的。
夏温津愣了愣,有点反应不过来。
尚明真冲他歪了歪头,玩味一勾嘴角,转回头继续报价,“四万五千两!”
夏温津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混的与师兄混的,似乎不是一个江湖。
“五万两!”
只是这短暂思虑间,落霞峰也加入了竞拍。
代表落霞峰来的除了一个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人,还有两个不惑之年的中年人,皆目不斜视,似对天书已势在必得。
夏温津皱了皱眉,转目去看尚明真,却听尚明真笑嘻嘻报价,“十万两!”
……
随越来越多的势力加入拍卖,拍卖会由年轻人们之间的相互调侃,逐渐进入正轨,场中气氛也逐渐沉郁起来。
“四十九万六千两!”
“五十万两!”
“五十一万两!”
……
夏温津放下手中茶杯,目光隐晦扫了眼场中诸势力,眉头微皱。
落羽山庄已然放弃了竞拍,除此以外,琦云台,烛龙殿,丐帮,漕帮,唐门,金满园,这六方势力也许久未报价,想来也是来之前便被长辈们嘱咐了敷衍了事,目前竞拍的只有昆墟剑宗,落霞峰和那一群乌合之众。
只是,若他记得不错,拍卖至现在,听雨阁,晨启皇室以及那一方极其神秘的势力并未参加任何一轮的竞拍。
夏温津微微眯起眸子,心中思忖,这三方势力为何到此时依旧无动于衷,是势在必得,还是另有图谋,亦或是另有转机?
若此时的竞拍连个热身都算不上,这三方势力又有何自信能拿出天价之物?亦或是只是来看个热闹?
他心中惴惴,便下意识看了眼听雨阁方向。
此番听雨阁来了两人,年纪皆在弱冠。
一人戴着灰色箬笠,帽檐压得有些低,看不清面容,隐约见其身后背了一方方正正的长匣,显得有些神秘。
另一个是个女子,面容普通,一身绿色劲装勾勒得身材尤其娇小,背后却负了一柄硕大的银色阔刀,倒是有些滑稽。
场中众人都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即使并未打过交道,也是相互听说过各自名声的,可这二人夏温津却是闻所未闻。
但若说听雨阁此次派来的是籍籍无名之辈,莫说是他,整个拍卖会上几乎没人会信。
那这二人的含金量有多大?
夏温津越想越觉得蹊跷。
且不说这次拍卖会来得莫名其妙,便是天书为何会落到金利源手里,这便是一个很值得思虑的问题。
再者,这一系列事件来得都太凑巧,太突然,似乎是……
他思绪猛地顿住,视线又下意识落到听雨阁二人身上,目光闪烁。
外人可能不了解情况,可落羽山庄近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可以说都是由那个人带来的。
若说此次事件是听雨阁自导自演,金源背后站着的不是金满园而是听雨阁,那一切便都很理所当然了。
可这般做,对听雨阁有什么好处?
他想着想着,额头上不禁开始冒汗,只觉得心中发寒。
“喂!”
在夏温津越想越后怕时,冷不丁有人推了他一下。
他懵懂抬头,看到尚明真挑眉看他,“师弟啊,白日见鬼了,脸色难看成这样?”
他摇摇头,再转头四顾,场中竞拍价已然飙升至一百三十九万两白银,这显然不是一般势力能负担得起的了。
此时,场中参加竞拍的是金满园,晨启皇室,蛊毒师一脉,以及那一方神秘势力。
听雨阁依旧未有竞拍的意思,众势力倒不觉得蹊跷,毕竟听雨阁自江湖闻名以来,一向与寻常势力不同,便是此次无人来参加竞拍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
“二百四十九万!”
“二百五十万!”
过二百万大槛,竞价气氛便渐渐有些冷场,到洛丙邕报出二百五十万的高价,便是一直紧随其后的那方神秘势力在静默了好久之后,最终也没有再举牌报价。
金利源在台上咳嗽一声,笑眯眯道,“戎亲王出二百五十万两白银,还有没有更高的?”
台下一片静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几个呼吸竟无一人发言。
金利源笑得便愈发和善,继续道,“二百五,一次!”
“二百五两次!”
“二百五三…”
“噗嗤…”
台下不知谁很不合时宜笑出了声儿来,在这格外肃重的气氛下分外刺耳。
众人下意识转头,视线齐齐投在坐在桌子上,正一只脚踩着凳子嗑瓜子的年轻人身上。
“抱…抱歉…”青衫年轻人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从桌上跳下来,冲众人抱了抱拳,“咳,你们继续,继续。”
金利源也咳嗽一声,看了眼身边的干瘦中年人,抬高声音,“那现在,我宣布……”
“二百五十一万两白银!”台下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最后的宣布。
众人再次转头,见到报价的正是那个噗嗤笑出来的年轻人,他此时还在嗑瓜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
金利源微微尴尬。
“二百五十二万两!”洛丙邕只皱了皱眉,继续竞价道。
“二百五十三万两白银!”
“二百五十四万两!”
“二百五十五万两白银!”
“二百五十六万两!”
……
两人这般不温不火得竞价,竟从二百五十万两一直竞价到了四百七十三万两,不止金利源,场中众人都目瞪口呆了。
这年轻人是不是疯了?
他们到二百五十万两白银起便不再竞价,一方面是不值得,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洛丙邕身后站着整个晨启帝国。
所谓民不与官斗。
更何况是权与财皆有的。
哪怕他们是江湖儿郎,可不听庙堂号令,九国之间恣意纵行,可有些事还是能不招惹,尽量不招惹的。毕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众人只是觉得匪夷所思,到洛丙邕这里却是怒不可遏了。
本来势在必得的一件东西,半路忽然杀出个拦路虎,还这么恶心人似的一直吊着,把价格硬生生提高了一倍,任谁也能被气得七窍生烟。
“四百八十万两!”
洛丙邕报价的声音都低沉了许多,咬字极重,常年杀伐的煞气似有若无笼罩了整个会场,压抑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四百八十一万两白银!”那年轻人却似乎没察觉,将手中最后一粒瓜子磕完,拍了拍手,继续道。
“四百九十万两!”洛丙邕咬牙切齿,脸色阴沉得要低下水来。
“四百九十一万两!”年轻人仿若未觉,喝了口茶水,吐了吐舌头,又抓了一把瓜子。
洛丙邕微微眯起眸子,声音愈发低沉,“年轻人身上带了多少银两,不妨直接说出来,你我也不必这般耗下去,浪费彼此时间。”
年轻人微微一愣,抬头哈哈一笑,爽朗道,“我道王爷还能跟我耗一阵子,原来耐心也不咋地。”
他将手里瓜子丢进果盘,拍拍手道,“看在王爷爽快的份儿上,秦某人这次让你,不拍了。”
洛丙邕重重一拍桌子,哼了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
好家伙,这小子狂得很啊。
金利源倒是个识时务的,见状连忙干咳一声,干脆将干瘦中年人手里的铜锣抢过来,似乎是怕半路再杀出个拦路虎。
哐!
他重重一敲铜锣,“那现在,我宣布,今日拍卖的得主是戎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