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江湖客沸腾不已,已然不是小小一个夏温津能镇住场子的,这个中规中矩的年轻人一时间不由心下大乱,有些焦头烂额。
正在夏温津一筹莫展之际,他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回头一看,便见到夏逐流沉肃的眸子,心下不由一定。
夏逐流冲他微微颔首,眼神往身后示意了下,等夏温津退至身后,视线平和看向台上气质偏于邪魅的年轻人,“这位小兄弟听何人说的,此事夏某人尚不知晓,小兄弟便已听他人之言,想来那位也必是位高人,夏某人倒是想认识一二。”
他这一问问得极巧,无论对面的不速之客回答与否,都能露出个破绽,或许便是一切反转的机会。
年轻男子玩味瞟了夏温津一眼,笑眯眯道,“若不是七大势力联袂而来,共同施压,落羽山庄会有今日之举?你当我等江湖儿郎都是傻子不成?”
这毫无疑问是拿整个江湖给夏逐流施威。
但夏逐流何等人物,且不说几十年前于洛京的锋芒毕露,便单是孤身创立落羽山庄,并能在短短几十年与底蕴深厚的九大势力平起平坐的手段,便知非一隅之辈。
他微微一笑,没有半分心浮气躁,“小兄弟如此说,夏某人实在难以苟同。且不说七大势力联袂而来,动静何等之大,江湖岂会没有半点风声。若是夏某人私下邀诸大势力一叙,有今日的作为也是合情合理。”
那年轻人扫了眼台下因为夏逐流出声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又看了眼一旁站着的红衣佳人,愈发玩味,“那夏庄主的意思是落霞峰完全赞同此次天机榜开榜的名次?”
“落霞峰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今半隐于世,少江湖争渡,夏某人岂敢妄言。”夏逐流摇头规劝道,“小兄弟也莫乱加……”
他话还未说完,人群中突兀爆出怒喝。
“简直胡说八道!”
台下气氛微微一滞,所有人自觉退避,让出一片地儿来,只见三个黑色帽衫的人被让出人群,先后摘了帽衫。
一人微微抬头,见剑眉朗目,面部棱角分明,虽两鬓微霜却不减半分风采,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正是江湖素有‘霞殇君’雅称的落霞峰宗主岑予溪。
只是这人看着道骨仙风,一开口却是叫人大跌眼镜,“我落霞峰这要也能算是半隐于世,天底下就没有出世的势力了!”
夏逐流面色丝毫不变,朗声道,“岑兄既然来访,何不入山庄一坐?”
岑予溪哈哈大笑,“笑话!老子今儿就是来抢东西的,难不成还要学那戏子卖笑?”
夏逐流微微皱起眉头,声音冷了几分,“岑宗主真是会开玩笑!”
岑予溪呵呵一笑,语气依旧放肆无忌,“夏庄主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
他微微抬高声音,“来啊,把人带上来!”
场中绝大多数人都愣了愣。
台上的黑衣年轻人无趣打了个哈欠,冲乔丽鲛抛了个媚眼。
乔丽鲛美目流转,倏然粲然一笑,所谓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
那黑衣年轻人却忽而戏谑一笑,冲乔丽鲛做了个口型。
乔丽鲛便笑得愈发妩媚,花枝乱颤。
两人旁若无人互动,自然瞒不过场中其他人的眼,只是一则乔丽鲛喜怒无常,是朵带刺玫瑰,二则那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底细不知,但能出现在台上并引发如今这番局面,想来也非安分守己之辈,索性便视若不见,只当看个热闹,两人若是能狗咬狗起来才是真有意思。
不过这落羽山庄前的热闹,显然是另一边更吸引人一些。
只见没几个呼吸,人群外两个穿着落霞云纹锦衣的年轻人压着个体态纤弱,头上罩了个黑色口袋的人进入人群。
那身影出现之时,夏逐流目光便一下子僵在了那里,等那身影被压至人前,他面色完全阴沉了下来,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岑予溪玩味看了夏逐流一眼,戏谑道,“来来来,看看夏庄主金屋藏娇了二十多年的美人儿,可一点不输天下第一美人儿呢。”
他说着,伸手将头罩摘了,露出那身影的面容来。
眉似远山浅黛,似蹙非蹙;眸似潋滟秋水,含情脉脉;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果然是个世间罕见的绝世佳人!
场中的人不由都愣了愣,下意识去看一旁的红衣,竟是发觉二者单论气质容貌,果然是不分伯仲,心中不由惊异。
夏温津张了张嘴,一个称呼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有些茫然去看自家父亲。
夏逐流面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视线死死盯着那个看起来仙风道骨,路子却实在野得毫无底线的人,拳头紧紧攥起。
岑予溪微微歪头,并不在意夏逐流几欲吃人的目光,笑眯眯道,“古代有帝王说爱美人不爱江山,我今日便要看看,夏庄主是要江山还是爱美人。”
夏逐流咬牙切齿自牙缝中挤出三字,“岑!予!溪!”
“嗯?”岑予溪挑了挑眉,伸手捏在林淑眉脖颈上。
夏温津面色大变,低呼道,“母亲!”
“这么美的人儿,死了多可惜啊。”岑予溪装模作样叹息。
夏逐流深深呼吸,视线牢牢盯着岑予溪那只碰林淑眉的手,眼中涌动着暴戾与杀意。
岑予溪等了几个呼吸,又呵呵一笑,漫不经心道,“看来夏庄主很难抉择啊,那我就只能推一把了,毕竟咱们谁也不闲,对吧?”
他手上微微加力,声音抬高,“一!”
夏逐流呼吸愈发粗重。
“二!”
被掐住脖颈的女子微微蹙起眉,有些痛苦咬住下唇。
“父亲!”夏温津沉不住气低呼。
夏逐流低下头,拳头攥得咯嘣作响。
“三!”
“好!”
夏逐流长长吐出口气,“我给你!”
岑予溪接着松了手。
林淑眉有些无力跌在地上。
岑予溪啧啧道,“早答应多好,这么好的人儿,受这般苦,多叫人心疼啊。”
夏逐流面色阴沉,咬字极重,“我去拿!津儿,好好招待岑宗主。”
夏温津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阁楼上,几个老家伙看了一场好戏,也在啧啧称奇。
“夏庄主好服气呢。”
“可不是,洛京的弄琴女,可是凭素手几乎掀翻了半座洛京的绝代佳人呢,也难怪落羽山庄能发展得这般迅速。”
“可惜红颜薄命呐。”
“当年若不是‘云烟客’的那一剑……哎,真是……”
“那也不一定能有如今的局面啊。”
“哈哈,可不是嘛,‘云烟客’也就干了这么件糊涂事儿。”
“也不算是糊涂事儿,不过,落羽山庄摊上这事儿,不知道会不会把他引出来。”
“这也不一定啊。”
“毕竟当年……”
“话说,夏庄主藏了二十年的佳人,怎么就这么被人逮着了?”
“呵呵……”
一边从旁看热闹的齐思贤瞟了几人一眼,在见到金禄意味深长的一笑后微微皱眉,攥拳正要起身,被身边的陶静渊淡淡按在手背上。
陶静渊冲齐思贤微微摇头,低头继续喝茶。
齐思贤蹙眉想了几个呼吸,轻轻吐出口气,也沉下了心来,将视线再次投向了窗外。
夏逐流离开没多久,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雕琢精致的紫檀木盒,约九寸长七寸宽三寸厚,低沉道,“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慢着,谁知道是真是假。”岑予溪挑了下眉,“打开看看。”
“你……”夏逐流呼吸微微一滞,冷哼道,“岑宗主可莫后悔。”
“不后悔。”岑予溪笑呵呵道,“老子敢光明正大的抢,自然也不怕让人看见。”
“呵呵。”夏逐流冷笑了一声。
哒地一声轻响。
在所有人都下意识屏息,准备看看天书是何许模样时,看到的却是一株开了红黄蓝三色的花,花朵散发着淡淡荧光,似乎蒙了层雾气,显得有些缥缈。
场中之人面面相觑。
铿!
凛冽一道剑光在人群中如虹乍现。
人群顿时一阵喧嚣。
伴随的是一阵金铁相击之声,夏逐流站在人群之间,单手持剑,直指人群中的几个不速之客。
原是夏逐流趁着所有人失神一瞬,瞬间冲入人群,在与反应过来的岑予溪等人交手数招后,成功将林淑眉护在了身后。
“你耍老子!”岑予溪双眸瞪起,有些恼羞成怒。
夏逐流淡淡瞟了眼台上掉落在地的三色草,这东西落地即枯,如今已然只是株枯草,视线最后落到岑予溪脸上,“夏某人何时说过是天书?”
岑予溪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几个呼吸忽然呵呵一笑,朗声道,“夏庄主真是好算计,也是好底气啊。”
他凉凉道,“的确,有了天书,夏庄主是不必将我等放在心上了,只是也要能守住才好啊。”
夏逐流冷目扫过人群,知道这次是真说什么都没用了,索性将剑微抬,“岑宗主且试试看。”
“爽快!”岑予溪大喝一声,手腕轻转,一支碧绿色的短笛在手中转了一圈,“来!”
他快速踏前,短笛如匕首往夏逐流胸口点去。
夏逐流抬剑格挡,短笛抵在剑身之上,剑身倏尔一挑,往前笔直划去。
岑予溪手腕再转,叮一声轻响与剑身相击,脚下一鞭腿直接踢去。
夏逐流单手抱起林淑眉,跃身闪避,与此同时,脚下生风,同样连环踢出。
两人脚下过招,剑上交锋,相比于之前的挑战少了几分急促,却多了几分狠厉,一招一式间,哪怕旁观之人都可看出伤人之心。
所有人都被这二人的战斗吸引,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山脚下有辆马车正快速奔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