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一场淅淅沥沥小雨后，落羽山上漫山遍野的落羽杉开始飘落。
像是落幕前的恣意放纵，偌大山林除却与晚霞同栖的缤纷绚丽，风起叶落，铺了满地的火红地毯与四季常绿的绿植草木交错缱绻，似是将天边的晚霞也比了下去。
龙峡宸与祝子英携了手登山而行。
这日天气极好，阳光透过叶缝洒落下来，四周风景如画，这对夫妇一个魁梧雄壮，一个英姿飒爽，倒是有点侠骨柔情的意味，实在令人艳羡。
因落羽山庄在此成立便下了禁足令，自半山腰往上便少有行人，林间甚是清静。
临近正午，两人便登上了山顶。
自高处俯瞰，红绿青黄，五彩斑斓，自山脚下而过的那条碧罗河似丝绦穿过层次分明，延伸入远处的碧绿苍翠。
“明日去那里。”祝子英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了远处的碧罗河，声音笃然下了决定。
“媳妇说得对。”龙峡宸看着灿灿暖阳给身边人镀了一层光辉，柔和了身上锐意，眯着眸子，眼中满是柔情宠溺。
祝子英却不满意，皱起眉头看过来，“你这家伙就不能有点主见？”
“啊？”龙峡宸愣了一下，咳了一声，揽了祝子英肩膀，让她去看山下，“你看那碧罗河，在这里都能看见，到了面前铁定是河面宽阔，这落羽杉与河水相互倒映，要正巧还是黄昏，天气也是好极，那景绝了。”
他又让祝子英面对自己，由衷感慨，“媳妇眼光独到，慧眼如炬，老龙当然就乖乖听着了，是吧？”
祝子英瞟了他一眼，毫不领情，“那我一个人就行了，要你干什么？”
龙峡宸眉头一跳，“当然是陪媳妇儿了。”
“谁让你陪，你滚去找儿子吧。”祝子英没好气道。
“这可不行！”龙峡宸赶紧抱了祝子英，“老子媳妇这么好，让人家看上了咋办？得看严点！”
祝子英呵呵了两声，“松手，下山。”
“干嘛？”龙峡宸松了手，奇道。
“去那里。”祝子英往那条河水方向仰了仰下巴，“难得天气好，明日再没有这个好天，就可惜了。”
“那这山上也是好景啊，在下面可看不着。”龙峡宸不赞同道，“再说……”
他还没说完，忽然抬高了声音，“别动。”
祝子英身子僵住，皱起眉，“做什么？”
龙峡宸嘴角微微翘起，身子微微前倾。
温热的鼻息喷在祝子英耳上，祝子英呼吸都不禁有些乱了。
龙峡宸笑容愈发明媚，轻声耳语，“这里的你，美极。”
他飞速啄了祝子英耳朵一下，猛地往后一跳。
祝子英一愣，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起来，恼羞成怒，“你耍我！”
她直接拔剑砍去。
“哇！”龙峡宸猛地躲开，边跑边躲，“媳妇儿，我错了，错了。”
……
房间内布置清雅，飘着淡淡的青竹味道，床前燃了炉火，夏逐流站在床前，看着床上昏睡的人，眉宇间似堆满了愁云，挥之不去。
曹习闻探完脉，将林淑眉的手放回被子里，抬头对上夏逐流忧心忡忡的眸子，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道，“出去说。”
夏逐流点点头。
两人出了里间，曹习闻首先出声道，“风寒只是诱因，当初，老夫便说过，能撑多久看她的造化……”
“她还有多长时间？”夏逐流沉声打断。
“那要看她怎么想。”曹习闻将双手揣入袖里，沉吟了下，“老夫尽力，至多给你半年时间……”
“只有半年吗？”夏逐流抓住老人手腕，有些祈求道。
“这还是老夫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曹习闻皱了皱眉，“老夫已经担了砸招牌的风险，你再讨价还价，老夫也爱莫能助。”
夏逐流手上力道缓缓松了，闭了闭眼，“曹老勿怪。”
“嗯。”曹习闻淡淡点了点头，提了提手里药箱，便出了房门。
夏逐流紧紧攥起拳头，心如于火上炙烤。
里间传来几声清咳。
夏逐流敛了神色，快跑回里间，见床上人已醒，半卧在床上咳嗽，三步并两步过去，扶了妇人身子，柔声道，“怎么起来了，想喝水还是饿了，同我说一声便是。”
林淑眉笑了笑，却显得愈发脆弱，“水。”
夏逐流连忙倒了杯水，试了温度适宜才递过去，“你喊一声便是，我一直都在。”
林淑眉低头喝水，并不言语。
夏逐流犹豫了下，轻声问，“除夕那天，为什么要出来？你可知道，你一睡就是四天，孩子们和我都很担心你。”
林淑眉轻轻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你。”
夏逐流呼吸一滞，勉强挤出个笑脸，声音却局促起来，“为什么？怎么会这么想？”
林淑眉抬头微微一笑，“我记得，当初你在洛京是文武双全的夏才子，夏尚书的三子，在江湖上亦是赫赫有名的落羽客，自创落羽剑诀，剑起满树绵花落，却一叶不落。”
她抬手拂过面前人极力舒展却依旧微皱的眉头，笑容中苦涩缅怀欣然皆有，“我想见那样的你，策马扬鞭，意气风发。”
“傻瓜。”夏逐流摸了摸女子鬓角，笑容温和，心中却如扎般抽痛，“那几味药很快就凑齐了，等你身子好了，还要出门看满山落羽，到时我给你舞剑，你给我弹琴，如何？”
林淑眉低垂下眼睑，轻轻咳嗽，“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好。”夏逐流点点头，帮女子掖好被角，微笑看着女子闭上眸子，直到呼吸均匀，沉沉睡去。
他眉头紧锁，双手握在一起，抵住眉心，背脊弯曲，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
曹习闻半路碰上了夏氏姐妹。
因为林淑眉的忽然病重，整个落羽山庄都似蒙了层阴影，平日里活力无限的两姐妹花也有些蔫蔫的。
夏温瑶懒洋洋喊了声，“曹爷爷好。”
夏温嫣则直接问，“曹爷爷，娘亲情况怎么样？”
曹习闻这个‘铁石医手’虽是面冷心冷，看着两个少女长大，自然也是有几分疼惜的，正巧这些天这两个孩子也没去他那里，自然不知道捡回来的那小家伙已经活蹦乱跳了，便咳了一声，“需要静养，倒是你们前些天捡回来的那小家伙，没什么事了，你们不去看看？”
两个女孩子本来眉头紧皱，听到后面，夏温瑶一愣，“他醒啦？”
“前几天就醒了，现在都活蹦乱跳了。”曹习闻笑眯眯道。
“曹爷爷不早说。”夏温瑶撅了撅嘴，接了老人药箱，“我去看看。”
夏温嫣也提了几分兴致，迟疑了下，“我也去。”
曹习闻乐得如此，摆手道，“去吧，你们先去，老夫随后来。”
他话音才落，两个少女已经拐了个弯儿，没了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