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琼装,马瘦人黄,漫卷鹅毛天地茫。
晨启以北是一片苦寒之地,一片常有兵戎交戈之地,一片天然的战略之地,也是一片蛮荒之地。
终年的冰封的恶劣环境以及混乱难治的政治局面导致常常方圆数十里不见一个村落,冻死骨倒是不少。
狂风卷乱雪中,一辆马车穿越秦川那处狭隘凶险的一线天,很快清晰,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峡谷间回荡。
寒风刮骨,无垠黑云遮天蔽日,压抑的辽阔雪原中不时传来野兽吼叫,乱雪如絮,铺洒在驾车中年人刚毅的背脊上,已有寸厚,中年人依旧屹然不动。
峡谷两侧积雪不时滚落下来,滚滚而落,直到冰天雪地中传出一点并不明显的响动。
马车速度骤然加快。
积雪如同万马奔腾,发出巨大闷响,瞬息扑起雪雾,弥漫方圆数十丈。
白雾迷蒙中,马车渐渐清晰,疾驰得极稳。
“再快些!”马车内传出清淡平静的声音。
马车再次提速,在无垠雪地中拉出长长痕迹,很快消失在风雪肆虐里。
……
雪落于剑上,乱雪映照着剑影。
风愈急,雪纷乱,寒光交织,金铁铿锵不绝。
倏忽传出一声桀桀怪笑,“一群黄毛小儿,还想着惩强除恶,我便收下你们的小命了。”
一阵狂风卷着风雪四散。
穿了身藏红色袍子的中年男人五指成勾,他那精铁所制的尖锐爪钩便往一人腹部抓去。
铿!
一声清晰的金铁碰撞声。
那抬剑格挡的人只觉得剑身一股大力传来,半边身子险些麻痹,连退三步。
那中年男人咧嘴露出个讥讽的笑,乘胜追击,便要去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剖腹掏心。
两把寒光长剑剑身一偏,一剑袭肋处一剑迎面,直袭而来。
那中年男人毫不在意,双爪直接抓向剑身,剑身与铁爪顿时擦出一连串电光石火。
一柄长剑迎面直刺过来。
那中年男人一歪嘴,大喝一声,手臂猛地用力,竟将一人带剑硬生生拉到了锋芒之前。
本打算趁势杀敌的青年这一剑毫不留手,想再收回更是无可能,脸色不由微变。
处在剑锋前的那青年却面色丝毫不变,只一咬牙,直接弃剑往那中年人肩上扣去。
这是打算同归于尽的打法。
中年男人并不放在心上,嘴角扯出个残忍的弧度,铁爪带着长剑就往那青年胸膛上撞去。
这要撞实了,岂不是一个窟窿?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带鞘长剑倏忽而来,后发先至,以一个刁钻角度猛地砸在那青年右臂上,硬生生把那青年砸偏足有一尺。
长剑落地,力道还存,剑身没土逾一尺。
再看那青年,身后长剑插在了那青年右肋上,身前长剑在胸膛上划了道大口子,却都巧之又巧得避开了要害。
三个青年都小小松了口气。
中年男人却是面色微凛,骤然爆退数尺。
吱呀一声轻响,远处疾驰而来的普通白棚顶马车速度骤然放缓。
赶马的中年人声音淡漠,“少爷请‘送灵人’千仞岗做客,可否给个面子?”
中年男人盯着赶马中年人,眸子闪烁,“马车上的是什么人?”
赶马的中年人微微抬头,露出堆满冷肃的眉宇,“你没资格知道。”
“还没有我没资格知道的事呢。”送灵人讥讽一笑,身影骤然前冲。
只是下一刻,他转身远遁。
啪一声轻响。
一块一两碎银砸在送灵人脊背上,送灵人笔直前仰,整张脸都砸在了雪地里。
“愚蠢!”马车中传出清淡的评价。
送灵人心有不甘,奈何挣扎着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不由愤恨大叫,“装神弄鬼,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车中的人轻笑,似在讥讽这人的蠢笨,“鄙人单名一字,无。”
送灵人脸一僵,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垂头丧气。
“废掉修为,送去千仞岗。”赶马车的中年人扫了眼三个青年,声音依旧冷漠无情,“剑送去枫林园。”
他说完,跳上马车。
马车调转方向,车轮发出一连串轱辘轱辘声,往远处风雪中行去。
身后三人微微欠身,冲远去马车一礼,两人架着送灵人,一人提剑,深一脚浅一脚远去。
身后乱雪纷飞,很快将所有痕迹掩去。
……
荒青山上,人烟寥寥,多是些砍柴的樵夫,偶尔会路过山上唯一的一座破寺庙,讨口水喝。
山腰上,此时有炊烟袅袅而起。
寺庙东侧的柴房中,面容清秀的少年僧人麻利盛碗,咬着四根筷子,一手一碗小跑到桌前,将手中嘴上的东西都放下才小小松了口气,搓着手指嘀咕,“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活该!”年迈的僧人很不客气说了句,嫌弃擦了擦筷子,将自己那碗面端到面前,大口哧溜。
少年僧人也哧溜了一大口面,含含糊糊道,“快没面了。”
“不急,还有米。”年迈僧人眯着眸子,对于面前这碗面很是满足。
“米早没了。”少年僧人起身距离年迈僧人远一些,边吃边说。
“什么?你不早说!”年迈僧人瞬间炸了毛,声音拔高一大截,横眉竖眼看少年僧人。
“是您上次说的,还有面,不急。”少年僧人小声嘀咕,“还说什么出家人最忌讳毛毛躁躁,要遇事静心,连长春城的李老乞丐都比您静心……”
“你说什么?”年迈僧人声音更高了几分,听得少年僧人头皮都开始发炸了。
“徒儿说,这次去哪里化缘,是去长春城,还是远一些?”少年僧人一脸诚恳。
年迈僧人哼了一声,哧溜两下将最后一点面吃完,抹了把嘴,“这次去远一些。”
少年僧人立即眸子发亮,“能有多远?”
“比你想得还要远点。”年迈僧人起身拍了拍破旧钉了不少补丁的僧衣,双手负后,慢吞吞离去,“明日就走。”
“不把面做完吗?”少年僧人探脑袋冲年迈僧人背影喊。
年迈僧人脚步一顿,“还有多少?”
“够三顿饭。”少年僧人比了个三的数字。
年迈僧人点点头,又缓缓走了回来,坐在桌前,面色肃然。
几个呼吸,他抽了下嘴角,“那再给为师做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