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住的是双人间。胡明佳和荆鸿一间,成周和薛印一间,仲玥和雨苧组闺蜜局,诸葛间自然单了出来。郑慧带诸葛间到她的卧室,两张1.35m×2m的床,两对书桌椅,一排衣柜,靠窗的地方还有一组茶桌。有独立卫浴,干湿分离,地方宽敞,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像是四五星级酒店的标准间。”诸葛间暗忖。
“这是AI,以后归你用了。”郑慧递来一个类似平板的东西,那东西亮起来:“你好,我是‘观者’。”床前的整面墙都是屏幕,是“观者”的主显示器。一房间的智能家居,都由它控制。
诸葛间正四处看看,郑慧突然问:“比你以前的卧室好一点吗?”
诸葛间没想到这冷面美人会来这么一句,还以为她不会多话呢。
“挺好的。有劳您了。”见郑慧嘴角的笑不像是嘲讽,诸葛间礼貌地回答。
“你们早休息。”
几人的宿舍相邻,郑慧走后,诸葛间找到胡明佳,问他:“你那边还好吗?”
“很好啊,比我那个大学的宿舍好多了。我从网上查的,那个是4人间,上床下桌。”明佳面色有些高兴,“话说,这比绝大多数大学宿舍都好吧。”
“你别贪这个了。”同桌这种随遇而安的性格让诸葛间都有点无语,“有什么异常吗?”
“目前看来,没有。”
“8楼,建筑面积较大。透过窗可以看到居民区。”诸葛间回忆着卧室的情况,语气沉稳地分析说,“我在想,在我们眼里,这可能是一起绑架案。但从对方的角度想,星球科技高度发达,建成这样规模的研究院,救了几个遭遇危险的人类,并不奇怪。”
“要是真从他们的角度想,我们就是一伙被收留的人,我们这样处处戒心,会不会让他们反感啊?”明佳担心起来,“刚才荆鸿还试探了郑慧好几句呢,言辞那叫一个犀利啊。”
“他试探了什么?”
胡明佳学着荆鸿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多大了?有男朋友吗?哎,你是不是宿管阿姨啊?这房间不像是新的,之前住过谁?窗户可以打开吗?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拦吗?”他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好,指着自己,又学了一句,“我兄弟身体不错,有需要吗?”
诸葛间“扑哧”一笑,抬手扶了扶额头。看来,荆鸿还是没改初中时的性格,为了试探对方,什么话都敢说。她眨着眼睛,边思考边说:“我也担心这点。不过,他言辞犀利些也好,如果人人都和我一样小心谨慎,他们可能以为我们是软柿子,好拿捏。”
“唉。”明佳忽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惆怅起来,“不管这是不是个阴谋,我爸妈都该担心了。”他掏出手机,“你看,我妈今天上午还给我发微信,让我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诸葛间完全忽略了这点。在她看来,手机只不过是一个通讯娱乐的工具,没有信号和网络,就约等于手电筒。然而,在胡明佳眼里,QQ一直置顶的消息,微信刚刚听完的语音,都是家人轻描淡写又深沉似海的叮咛。
“你想你爸妈吗,同桌?”推己及人,明佳关心地问。
“我不知道。”一抹忧色偷偷爬上了诸葛间的眉间,渗进她口中的话语,“我的抑郁症就是他们直接或间接导致的,我不知道,是该恨他们,还是该想他们。”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明佳的肩头,细声劝慰,“你放心,我相信,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总可以回去的。”
“你能不能不要再跑了!”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
两人闻声望去,不远处,郑慧抓着仲玥的手,向宿舍走,仲玥眼中含泪,死死地捏着郑慧的指尖。
“你干什——”明佳着急地吼道,诸葛间忙拽住他,防止他冲动。众人纷纷应声而出。
雨苧忙去扶住仲玥。另一边,成周捂着薛印的嘴,拖了出来,慌慌张张地冲着郑慧说:“他他他,他这人特别的佛系,什么事都不在乎,可要是有人动了他女朋友,他可是会咬人的!”
雨苧把仲玥抱在怀里,生人勿近的她,对闺蜜却尤其上心:“你怎么了?”
仲玥伏在雨苧肩头,一搭一搭地呜咽着,只吐出一句话:“我就是想家了。”
话中委屈,人人感同身受。
郑慧低下头,语气只比冰霜暖了一点:“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也有理由怀疑我们都是坏人,可是,网络上那么多资料,警务室里那么多人,你们可以查、可以问,为什么一定要四处硬闯呢?”
7人在厅中讨论时,确实有几个警察来,但他们只问了些简单的信息就走了,倒是和林、郑二人交流了好久。
诸葛间跑上去,情真言切:“郑副,非常抱歉,毕竟事出突然,我朋友思念家乡,心慌意乱也在所难免,还望您能够海涵。”身体却悄悄为胡明佳让出身位,若是对方再有动作,只能由明佳动手了。
“没事,你们早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郑慧搓搓被揪疼的手指,离开了。周围也再无异样。
薛印忙扒拉开成周,接过黏在闺蜜身上、哭成泪人的女友。众人安慰几句,各自回房。
荆鸿和明佳回到宿舍。
“好一出双簧啊。”荆鸿感慨。刚刚在门外时,他一直在“看戏”,什么话也没说。
“你说薛印和成周啊?”胡明佳边收拾床铺边说,“他们就是想吓吓那个郑慧。”
“还有呢?”
“还有?”明佳疑惑地撇撇嘴,“你是说,诸葛间一面道歉,一面偷偷让出一个身位,为了让我伺机还手?这应该叫打配合,不算双簧吧?”
“呃……”荆鸿摇了摇头,有时候,他和胡明佳说话真不在一个频率上,“还有吗?”
“还能有谁啊?那俩姑娘?那明显就是闺蜜之间,相互安慰嘛。”
“都商量好先安顿下来,不乱闯了,仲玥为什么又一个人跑了出去?”荆鸿扬声启发。
“思乡情切呗。”胡明佳忽然意识到不对,把枕头一扔,凑过来问,“你是说,她想在今晚最后闯一次,要是逃出生天,就设法通知谢雨苧,让我们都逃跑;要是没能出去,也不至于牵连其他人?”
“对。谢雨苧曾当众反对硬闯,估计是为了和仲玥撇清关系,好分开行动。”
“不对。”明佳反驳,“她跑出去之后,怎么通知谢雨苧啊?靠喊?”
“用这个。”荆鸿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对耳机。他把这小东西别在耳后,示范着,“这是这个所谓仁星的通讯设备,由AI统一控制。通讯录里,已经有我们7个人和林沧海、郑慧的联系方式了。非入耳式的定向音频传输,保护听力,如果不想语音命令,耳后的投影仪可以投影出假想屏,手动操控。”
“你从哪找出的这玩意?”
“你这人怎么一会聪明一会傻?”荆鸿忍不住吐槽,“抽屉里呀,你也有一个。”
“这抽屉里的东西能随便动啊?”
荆鸿忽然明白了:“你没开启她给你的AI是吧?”
“哦,没有。”明佳彻底遗忘了郑慧刚才递给自己的平板,那是AI的控制终端。开机后,屏幕亮了起来:“你好,我是‘糊涂’。”
“你比它更糊涂。”荆鸿无奈。
“他们会不会通过这个AI窃听我们?”
“没必要。他们如果真有这般令人胆寒的心思,刚才送仲玥回来时,就不会是那番场景。”
“哦,也是。那今天下午在医务室,我给这AI取名‘糊涂’的时候,他们可是能听到我们说话啊。”
“医务室里没有收音装置的话,他们还好意思说科技领先30年?”
明佳不悦地搓了搓小手,终于承认自己被说服了,转身说道:“睡觉吧。我困了。明天起来再说。”
“你睡里边。”荆鸿指着靠门的床。
“凭什么?我好心把两张床都收拾了,所以选位置的时候,我更有发言权。”
“我让你收拾了吗?”荆鸿笑着回怼。
“嘿。”明佳气得不行,“那你为啥喜欢睡靠窗的?你不是还要跳下去吗?”
“我乐意。”荆鸿傲娇地笑了笑,又假模假式地劝慰道,“你睡靠门的,安全。”
明佳拿自己这位兄弟真没办法,抓起枕头一把糊在他脸上。
两人玩笑着扭打,过了一会,占尽上风的明佳忽然停了下来。
他把枕头扔掉,仰面倒向靠门的床,若有所思。
“其实,你和诸葛间挺像的。”明佳慢悠悠地感慨。
“哦?哪里像?”荆鸿不解。初中时,诸葛间是他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他再怎么努力,考的分数都没有这姑娘高。上高中后,两人同校不同班,诸葛间的名字无缘高分榜,他又一向不爱关心别人,自然失了联系。如今,两人虽然都是胡明佳的知己,但彼此不熟。
“聪明、敏感,但不懂感情。”
荆鸿静静地听着,默默眨了眨眼睛。
明佳望着天花板上的两盏孤灯,慢慢地说:“刚才,仲玥或许是和谢雨苧里应外合,可她眼里的泪啊,都是真的。”
诸葛间也回到房间,选了靠门的床。她简单洗漱,想躺下休息,可依旧惴惴不安,索性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一堆不知名的星星。
前人思乡,只说在外地;今人思乡,却是在另一个宇宙、另一个星球。
她是个矛盾的人,感性的心脏被理性的躯壳层层包裹。
初中时,她神采飞扬,是人人都关注的年级第一,所有人的评价都是“学习厉害,别的也厉害,一句话——特别厉害”,只有同桌胡明佳体察到她的多愁敏感。
高中时,她为抑郁症所裹挟,人人排挤,为了求得共存,不得不事事顺着别人。除了把自己关在家里外,偶尔和人接触,话中也是“是是是”、“好好好”,再难说一句“我喜欢”或者“不喜欢”。
抑郁症恢复后,这种情况得以改善,可她比从前更加理性与冷漠,把情感和喜好深深藏了起来,只是根据生活的情况,做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只有在知己胡明佳面前,才流露出几分真性情。
而家,既是生长的地方,亦是抑郁的发源。
自己该想家吗?被辜负、被伤害、又不得不活着的自己,家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归处,还是穷途?
她揪着窗帘,手心捏出了汗。
几片乌云缓缓飞过,女孩的眼里,没有了星光,只剩下两行清泪,向着望不见的明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