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曾家宅院却还亮着两盏灯。
一盏是隐清欢床头还没熄的,一盏是闻修打着哈欠刚点上的。
“我说太子爷,您能不能行行好,早些睡了。”
也早些让我睡了。
闻修迷瞪半睁着眼,打了个哈欠瞬时眼睛里胀了几滴水,幽幽地低着头,发呆似的看着地面上照射到迎出来的两个人的影子。
想是方才温书,恰巧看到了前朝诗词大家所作的,一时入迷多看了一会儿,困意挡不住了才上床休息了,头沾上枕头就昏昏睡去,还想睡个好觉养足精神明儿接着看,倒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还是一脸兴奋,就连进他房门时脚步都是轻盈点水的,差点就踩出了一首乐。现在正抢着他的被子坐在他身边,还不能驱赶了。
他拽着被角裹在他肩上,微微沉下肩膀,嘴角之中噙着一抹笑,噙不住的时候还时不时露出那整齐的白牙。
闻修睥睨,要不是顾及他的身份早就一脚把他踹下去了。
“闻修啊,这种感觉你概是不会懂!”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说什么胡话。
“嘁...”
庄亦安搭上他的肩,一身睡袍在被子滑落的时候显得有些单薄,闻修打了个寒战,又急忙拽上来。
“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庄亦安给他紧了紧被,看似关切地说了一句“别冻着了”,这让闻修受宠若惊,意识瞬间清醒不少,暗暗吞了一口,缩缩身子,又离他远了一些。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诶?这话不是我常同你说的?”
“现在我同你说也是一样的。”
庄亦安今晚有些异常,傅乐走的时候看着傅乐是驾车走的,他还以为太子跟着一起走了,现在又出现了,还这么反常,闻修不禁有些发毛。
这夜深人静的...他还总是笑着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是不怀好意的笑...
一拍大腿,浑厚的一声拍打又惊着了闻修,瞬间疼了起来。
他拍的...是他的大腿...
“说起来,你算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了。”
这话突然来的很深情...他受什么刺激了...闻修敷衍地笑,“呵呵”两声。手伸进被子里揉揉被拍疼的大腿处。
“除你之外,我便没什么人可以谈心。所以今日,亏得你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和谁说。”
闻修蜷着身子,远处的灯光把他照的有些弱小,随即颤颤,倒不是害怕,就是有些惊悚。庄亦安什么时候变成了个多愁善感还爱谈心的人,他不嫌矫情了?
“你...你...你...”闻修张嘴,打了个结巴,捋捋舌头又重新说:“你且说是什么事情。”
庄亦安嘴角的笑忽然收不住了,直接咧开嘴,肩上两块锁骨在敞露衣口的半掩不掩下一深一浅,跟着身体摇动。
想当初册立太子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高兴。
闻修叹了一口气,是反应过来了。
他还真是纳闷情情爱爱中是有什么奥秘能把一向礼仪为重仪态方正的太子搞得这么不顾自己形象,跟一个炸了毛的鹦鹉似的。
呃...虽然这么比喻不太好,但是现在自己眼里的庄亦安就是这副样子。
“隐清欢是跟你说了什么吗?”
“猜到了?”
“再猜不到我就是个傻子了。”
闻修露出来的脚趾头捻捻空气,宽松睡袍的裤脚盖住了脚踝,旋即蹭了一下庄亦安衣服下摆上的流云纹。
“所以她跟你说什么了。表了心意了?那你是何意?”
庄亦安深吸一口气,夜间凉爽吹不到房内的暖空气,然后一把拨开闻修搭在他腿上的脚,躺了下去。身下是闻修从将军府带来的柔暖精丝褥,占了大半。
“我是何意,你不是早就知道么,否则我叫你打听她的心意做什么。”
“那...是你说的?”
“不,她说的。”
闻修又眯起眼,恢复了困意深沉的样子。他用脚挪着庄亦安半个身子,让他给自己腾出点地方。待褥上那个狼身露了大半。他才停了脚,盖上被子重新躺了下去。
“好了,知道了,早点睡吧。”
“我还未说到正经事呢。”
“那你说。”
闻修道着,已经合上了眼,只有嘴上轻轻动了动,漫不经意地回答着庄亦安的话。用不了半盏茶的工夫又要睡着了。
庄亦安拿起烛台在他眼睛前面晃了晃,但貌似他眼皮很厚,一点反应也没有。干脆就掀起了他的被子。一身白色单薄的睡袍袒露在门窗关不大紧的曾宅二间房中,凉气飕飕,闻修顿时缩成了一团,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平远世子,我现在是在跟你谈事情。”庄亦安端起来语气,一本正经。
“那你说罢。”
这么叫他封号他都没反应,知道叫不起来他了,庄亦安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转身对着无人的门框缓缓开口:“我不同常人,今日跟一个下品庶女私定终身,是我愿意的。但是,说不得。”
...
“她将心与我不容易,我希望能好生对她。”
...
“母后跟我说过,她这一辈子就爱过父皇一个人,我也是由此等心愿。今日她放下她女儿身份能同我说这些,定是下了大决心,我不想负了她。”
...
“闻修,我这话方才没有同她说,但是我心里边晓得,我难得念人,放不下她了。”
床上躺着的人睁开了眼。
“她当初舍命救我,我会觉得那是她侠义之心菩萨心肠,但是今日她跟我说了这些,那在我看来就不是侠义一说抵得过的。我会慢慢地加倍还她。”
闻修的眼光有些深远,窗缝外是黑云飘过复而又明的朗月繁星。
就在昨日,与今夜相似的月亮,相似的庭院风景,隐清欢静静看着。他问隐清欢为什么会替庄亦安挡下那一剑,隐清欢说那是她当时能够做出的最不后悔的选择,她不愿更不能看见庄亦安如她一样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这或许就是他不甚了解的男女之情在作祟。他是这么想的。
“那你便好好待她吧。”
隐清欢说过她是他朋友,庄亦安也说过,朋友待朋友,多好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