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后便是一座小宅子,红胜火绿如蓝夫妻便居住于此。红胜火便是李三生的二师伯,也就是阳春城的城主。绿如蓝便是李三生的八师伯,也是他几个师伯里面唯一的女修。
绛玉已被绿如蓝治好,正躺在竹杖内调养生息。红胜火为堂上的绿如蓝和李三生二人奉上热茶,接着坐于堂下之位,说道:“师侄一路辛苦了。”
李三生还有些生气,只是闷闷道:“师伯才辛苦了。”
绿如蓝笑着瞥了一眼堂下的红胜火,说道:“可不,非说要试试你的实力,弄了这么一出,真是个呆子。”
红胜火连忙点头:“是是是,师妹教训的是,不敢了不敢了。”
李三生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师伯,这阳春城的妖族真的被你们杀光了?”
绿如蓝笑道:“你二师伯虽不喜妖类,我却也不能让他做滥杀无辜之事,那些妖族不过是被赶到其他地方去了,并未伤他们分毫,你放心吧。”
“八师伯真好。”
见两人明里暗里的讽刺自己,红胜火也只能在一旁赔笑,不时给二人斟茶。
李三生想起了正事,忽然说道:“对了两位师伯,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您二位也知道了,三师伯已经把天机石给了侄儿了,二位师伯愿意把法宝给侄儿吗?”
绿如蓝看了一眼红胜火,微微一笑,说道:“此事不急,你且先住下,我们从长再议。”
红胜火点头道:“是啊,你先住下,我去帮你打扫一间屋子出来。”
李三生见二人神情,也不再多说,只是问道:“师伯府中没有下人吗?”
绿如蓝拍了拍李三生的手,说道:“师伯们自己动手惯了,用不着下人。”
李三生不由觉得阳春城发展的如此之好,恐怕也不全是接近京都的缘故。他的这位二师伯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凶神恶煞,却是个十足十的好官,凡事必要亲力亲为,恐怕黄中城远郊近郊那些乞丐孤儿的事,在这里是听也没有听说过的了。
想到此处,他又联想到若是大师伯全民修道的夙愿能成真,大东朝该是何等繁荣昌盛,百姓该是何等幸福安康。
和在刘府一样,李三生也向红胜火二人要了一个小偏院,以取清净之道。可是第二天一早,他的屋门便被人大力的踹开了。
被吵醒的李三生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晃了晃脑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朝门口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小人,双手叉腰站着。而外面的天似乎还没全亮,于是打个哈欠问道:“谁啊?”
“你们修道之人不是最讲勤奋吗?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修炼?”
有些清醒过来的李三生忽然想到以前紫云道人跟他说过,红胜火绿如蓝二人结为道侣后还生有一子,顽皮之极,且并未修道,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当下反应过来,看着走到他床前的小男孩笑道:“原来是表弟。哥哥我修的是自然无为之道,随心便可。”
那小男孩却突然一把扯掉了李三生的被子,说道:“快起来修炼,我要看!”
李三生连忙拉过被子,拉到自己胸口,睁大眼睛盯着小男孩道:“你你你,你想干嘛!”
小男孩捂住鼻子用手扇了扇说道:“真臭,你师父没教过你起床先漱口吗?”
李三生捂着嘴巴哈了口气,然后闻了闻,忍不住皱眉,心中暗道:“我早已辟谷,不食五谷杂粮,虽偶尔贪吃一些果子蜜糖,可体内已经炼气洗髓过,不可能有一丝杂质,晨起口中是断无味道的,便是有一丝也是常人察觉不出来的气味,怎么他说的如此夸张。”
当下便和这个传说中的表弟开始解释,没想到只说了一半,小男孩便转屁股走了出去,连门都不关。
李三生在床上愣了一会儿,忽然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被子,生气地说了一句“真没礼貌!”便又躺下转身睡了过去。
李三生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稚嫩的大脸。他顿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一拳打了过去。
“哎呦!”
听到惨叫声,李三生才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连忙下床扶起了蹲在地上捂着鼻子的小男孩,接着啪的一声左眼就被打了一拳。
那小男孩看着李三生捂着眼睛的样子,捂着自己的鼻子笑着说:“这是报仇,你可不准生气。”
李三生又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点了点头:“好,我不生气。”
在小男孩的强烈要求下,他不能用法术治疗自己,也不能替他治,于是他只能顶着一个黑眼圈自顾自的束发、穿衣、绑鞋、叠被、漱口、擦脸。
小男孩蹲在地上看了他半天,噘嘴道:“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嘛。”
李三生最后照了照脸盆架上的铜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南。”
“好听。”
“你呢?”
“李三生。”顿了顿,李三生接着道,“道号是清竹。”
小男孩看见桌上碧绿的竹杖,说道:“难怪拿着根竹子。”
他正要去拿竹杖时,李三生眼疾手快抓到了手上,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大人的东西不能随便玩哦。”
小男孩捂着脑袋喊道:“你不也才十五岁!装什么大人。”
李三生笑着把小男孩抱起来,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问道:“那你几岁了。”
小男孩顿时笑了起来,握着李三生的发髻说道:“我五岁啦。”
“走,一起去给你爹娘请安。”一大一小两人就这么往前院走去。
两人见了红胜火夫妻,又因为红鼻子和黑眼圈被二人笑了好一会儿。
接着便到小厨房盛了粥,夹了些咸菜,也不上桌,就这么蹲在厨房外的台阶之上,一口一口吸溜留的用着早饭。
李三生嘴里含着粥,又夹了一块碗里的小肉干给旁边的小江南,问道:“你爹娘真不打算让你修道啊。”
小江南见状,夹了一颗碗里的生姜给李三生,边嚼肉干边说道:“是啊,说是事多,麻烦。”
李三生看着碗里占了一大半的生姜和蒜粒,撇了撇嘴,闭上眼睛一口气吞了下去,接着说道:“那武功呢,学些起来强身健体要是好的。”
江南摇了摇头:“都不让学。”
“这样啊。”
“要不你教我两招吧。”
李三生转了转眼睛,说道:“看心情。”
见李三生端了碗朝厨房走去,江南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粥,被烫的边哈气边说:“那你心情好了就教我。”
李三生将碗筷放到锅里,从旁边的缸里舀了水,正准备洗碗,忽然看着屁股后面的小个子,问道:“你洗过碗没有。”
江南哼了一声,说道:“我爹娘才不舍得我洗碗呢。”
李三生将水舀到锅里,又把江南的碗筷放了进去,说道:“那你学会洗碗,我便教你。”
江南把小脸鼓得圆圆的,盯着李三生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泄气道:“好吧好吧,不过厨房没有小竹凳,我够不着,你蹲下,我骑在你脖子上。”
想到这是小孩子的报复,李三生苦笑了一下,撩起道袍蹲了下来,说道:“行,是踩是骑,随你便。”
听见上面的碗洗的砰砰响,李三生看着脏兮兮的灶台说道:“可不准把碗洗破了啊,不然就不教你。”
上面碗筷碰撞的声音果然轻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上面的人喊道:“洗好了。”
李三生站起来,看见灶面上水溅得到处都是,有个碗也被磕了个口子,以及麻布湿漉漉的被扔在锅里,却也不想过分为难小孩子,顺手便将残局收拾了干净。
擦干净了手,李三生握着两条短短软软的小腿,架着江南往院子里走去,边走边说:“想学什么呀。”
“嗯……轻功。”
忽然,李三生觉得脖子上湿湿的,问道:“什么东西湿湿的。”
“啊,是我没洗手,水滴到你脖子上了。”
“这样啊,”李三生接着又觉得这水还有点热热的,然后闻到了一股骚味,顿时反应过来,把脖子上的人甩在了地上,指着他睁大眼睛喊道,“你你你,你竟然在我身上撒尿!”
被摔在地上的小孩顿时撅起嘴,大哭了起来:“你摔疼我了!”
“活该!”李三生一甩袖袍,往自己的屋子走去,砰地一声摔上了门,使了个法术不让人随便打开。接着便开始脱衣服换道服,边脱边自言自语,“真是让两个师伯惯坏了,这么淘气,就应该狠狠地打一顿,想我小时候多听话……”
直到换好了道服,李三生才停下了自言自语,仿佛发泄完了一般,坐在床榻之上,开始闭眼练功。
可一闭上眼睛,他满脑子便是江南捂着屁股哭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睁开眼睛,幽幽叹道:“是不是摔疼他了?毕竟是个小孩子,怎么说也算是我表弟,我这个做兄长的应该大度一些才是。不过一件道袍而已,弄脏了洗了便是,何必如此生气。”
他打开门在后院找了一圈,找不到江南的影子:“去哪了?不会出事了吧。”
接着又找到了前院,见江南正在绿如蓝怀里睡觉,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的痕迹,当下才松了口气放下了悬着的心。
绿如蓝使了个眼色,示意李三生坐下,又点了一下江南的额头,让他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说道:“不好意思了。”
李三生挠了挠头:“师伯,我刚才……”
绿如蓝今日并未穿着道服,而是一身寻常妇人家打扮。她拿起桌上的刺绣,上面是一个金黄色的老虎头,此时她正要把一颗珍珠绣到胡须上去,边绣边说:“师伯知道,是江南太调皮了,不怪你。”
“嗨!我应该让着他的。”
“是我跟你二师伯宠坏了他。”
“师伯不打算让他修道,连武功也不让学吗?”
“修道界风起云涌,武林也未必安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愿他平凡度过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似乎听到了什么,睡着的江南扭了扭身体,忽的打了个鼻涕泡,又安静下来。
李三生笑了笑,轻摸了一下他软软的脸,说道:“睡着的时候还挺可爱。”
绿如蓝也是微微一笑,说道:“如今修道界不太平,我和你二师伯已是局内人,恐怕无法独善其身,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师伯说什么呢,”李三生边逗睡着的江南边说道,“两位师伯道行精深,江南自有道祖护佑,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
绿如蓝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是说如果,如果出了什么事,这孩子恐怕就要拜托你了。”
李三生苦笑道:“我自己都难说。”
“只要你答应,我和你二师伯必全力助你。”
李三生忽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中年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