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孙阎王和小刀躲进一条小巷子里,两个人受伤都不轻。小刀伤在前胸,不知那个被称作九爷的年轻人如何用一支烟杆划出深可蚀骨的口子,应该是伤到动脉了,血不停的往外渗,脸色越来越苍白。阎王的伤相对轻一些,在尾骨边被三寸短镖扎了个窟窿,还摔断了小腿。
孙阎王费力的从裤子口袋掏出被血染红的香烟,一共三根。他把一根烟剥开,将里面的烟丝撒在小刀胸口上,他也不知道这法子能不能止血,但年轻的时候记得小混混们都是这样做的。
剩下两根,一根塞进小刀嘴里,自己也点了一根。
“小刀,我都忘了上次被人追着砍是哪一年的事情了。”孙阎王靠坐在小巷的砖墙边,任凭泥水沾了一身。刘小刀靠着他,浑身瘫软无力。
“05年冬天,你被陈扒皮堵在南湖边。差点被人家喂了鱼…咳咳…”也许是因为疼痛,刘小刀被烟呛了一下继续道:“要不是我提着双刀以一敌…敌五,后来还背着你跑了3公里,你...你早成真…真阎王了。”
孙阎王吸了口烟笑叹道:“是啊,你期间还帮我扛了一刀,我记得也是在胸口这个位置,救命之恩呐。”孙阎王好像是怕刘小刀失血过多睡过去,轻轻推了刘小刀一把继续道:“但我得提醒你,对面一共是十个人,咱俩是一人对付五个。”
刘小刀轻哼了一下,没回应他。
孙阎王扯掉自己的衣袖,裹成一团塞进刘小刀嘴里,继续道:“小刀,在号子里的事还记得不?咱俩第一次见面,你那时候才多大啊?上来就敢跟我呲二五六。”见刘小刀没了声音,阎王边说边把打火机点着。
“后来,隔壁房的几个给你狠狠教了回乖,我本以为你这犊子就该瘪了。没想到你更狠,在书里面藏了刀片想弄他们。得亏我发现的早,不然你小子这辈子得把牢房坐穿。”孙阎王手里的打火机被烧得滚烫,塑料把子都快融化在他手里。
“小刀,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也有苦。虽然我没问过你,但我就是知道。这叫嘛来着?对,这叫惺惺相惜。”孙阎王用力吸了吸鼻子,锁了一下眉头后,把几乎快要将他手指烧着的打火机迅速按在刘小刀伤口上,滚烫的铁皮和烟草混合着皮肉被烧焦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
血被止住了,刘小刀的身体因滚烫的温度剧烈颤抖了一下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孙阎王用力把眼睛上的水雾抹掉:“小刀,你见过我发誓吧?你知道我孙亮最不信这一套,关二爷老子都不拜!但今天我对你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定把王德顺和九爷宰了烧给你!”
话毕,孙阎王的愤恨里透着点点凄凉,他用手摸了摸刘小刀的额头,将他半眯的眼睛盖了起来。
突然,刘小刀的眼睛又重新睁开,虽然面色依然苍白,但似乎恢复了些人气儿。只见他取下嘴上的布团笑了笑:“呸啊!亮哥,你这衣服啥味啊?我还以为一坨屎塞嘴里了。”
“你他娘的没死啊!逗我玩呢?!”孙阎王眼睛瞪得老大,照着刘小刀脑袋就是一下。
“疼疼疼,本来是要死了。结果地府小鬼说阎王在阳间拉我回来呢,我特么咋死啊?”刘小刀吃痛,还不忘整理了一下帅气的发型。
“操!跟我耍贫是吧?”孙阎王说着在眼睛上揉了一把。
“呦,亮哥。没瞧出来你也挺多愁善感,哭了?”刘小刀咧嘴坏笑。
“你腚上被人开个花试试?”孙阎王这才想起自己屁股上也被人扎了个窟窿,疼的直呲牙。
“你还真别说,当年在号子里,有好多个晚上你都没在铺上睡。莫非...你有这方面癖好?”
孙阎王脸上横肉轻颤,一肚子脏话正想往外喷,却见十几个人已经堵在了巷子口。这些人手里拿着家伙,一步步朝他俩走来。
带头的中年人大口喘着粗气,面色阴狠。
王德顺。
“呦?阎王,您这是坐这儿等我呢?”王德顺阴笑了一下。
孙阎王和刘小刀此时看起来要多颓有多颓,一个就剩半条命,一个衣服被扯了个袖子下来。王德顺看着都觉得好笑,响当当的城北一霸,今天却被逼成这样。
只见孙阎王的舌头在嘴里搅合了两三下,吐了口痰出来:“王德顺,我呢,给你句劝。你和我都是苦日子里熬过来的,所以如果咱俩今天换个位,我绝对不会赶尽杀绝。人可以狠,但不能没了最后那点道义。”孙阎王半张脸被盖在阴影里,瞧不出什么表情。
王德顺蹲下来,从地上沾了点泥在手里搓了搓:“阎王,我是不懂你们道上的规矩。但有一条,你肯定没我懂。你知道人为了活下去,都能干出什么事来吗?”王德顺往近前凑了凑小声道:“吃人啊,活生生的人,刚才还在你面前蹦跶,转眼就被木头搂晕了煮成肉汤喝。这,特么才是我的道义。”
孙阎王用后背蹭着墙壁站起来,身上的肥肉被一口气凝到一起。他用手糊了一把身上的血迹抹在王德顺脸上:“王德顺,就你小时候那点破事讲了特么整整一顿饭,你不烦,我都听烦了。”
刘小刀也站了起来,从地上捡起两根木棒,虎视眈眈的看着对面的十来个壮汉。
王德顺气的浑身发抖,他也站起身来用看死人的眼神最后瞪了他们俩一眼,拿嗓子眼丢了句:“手脚拧断,拖到工地上埋水泥。”
话毕,一堆手拿开山刀的壮汉压了过来。
“小刀,还是一人五个?”孙阎王非常爷们的笑了笑,从小刀手里接过木棒。
“帮衬你一个,谁让你是大哥呢,我六你四。”小刀脸色苍白,但说话声冰冷有力。
他攥紧手中的木棒迎了上去。
夺刀,手中的木棒只是个摆设。刘小刀明白,如果第一下没有夺到刀,他和孙阎王今天就是插翅难飞的死局。
只见刘小刀并不急于挥棒,第一个涌过来的汉子是个急性子,挥刀照着刘小刀的腰上就招呼。刘小刀也不躲,用小臂和大臂形成一个三角形把侧劈而来的刀生生接了下来,刀入肉而未见骨。都是刀口上过活的,一刀下来用多重的力能把人砍伤而不砍死,彼此心知肚明。
刘小刀赌对了,在那壮汉惊愕之际,右手抡起木棒用尽全力砸断在他的脑袋上。汉子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手中刀落。
刘小刀捡起刀,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看了看剩下的人,说了句:“继续。”
也许是他的面色太苍白,配上小巷子里昏暗的路灯,气势有点半人半鬼,吓得王德顺不由得退了两步。
刘小刀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华灯初上的街,莫名奇妙想起李卉宜被扇了一巴掌的脸。
他喃喃道:“要是这时候能来根冰棒,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