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针的过程很痛,秦轩却一声不吭,只是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锦言将他伤口处理妥当,也上了药包扎好了,这才道:“我再去拾些柴火来,一夜太长,王爷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我怕他受不住。”
秦轩本来还想说他去,可是锦言看了他一眼之后,便直接道:“王爷受了伤,不能动,你留在这里保护他,我放心。”
她提到秦非离,秦轩唯有权衡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锦言随即便站起身来,她想着,秦非离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晚上一定会发烧,只要烧能退下去,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可是,她才刚站起身,便觉得一阵晕眩,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秦轩吓了一跳,忙的接她,这才没有让她砸在地上,他的声音也透着焦急:“王妃,你怎么了?”
锦言缓了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缓了好久,才对着担忧的秦轩道:“一下子起得急了,没事儿,你放心吧。”
她说完才又缓缓站起身,朝远处走去。秦轩本来要拦,可是一转眸,却看到不远处散开的包裹,他在王府的时候,看到锦言给秦非离放血,而上次她给他输血的时候,他虽不在场,事后却有听说。这会儿看到管子和针,且透明的薄管内还有鲜红色的血液,他当即便明白过来。
王妃这是又给王爷输血了,因为输得太多,所以才会出现刚刚的状况。
他一时间,眸色莫名,心里却对锦言充满了敬佩。
没过多久,锦言便捡来了柴火,虽然不多,却足够燃烧一夜了。
秦轩经过一番歇息,身子好了很多,因为两人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他便到林中去猎了一只小鹿,待到肉烤熟了,再撒上一点锦言带来的辣椒粉,别样的美味。
剩下的时间便是歇息了。秦轩来守夜,她来睡觉。
虽然,让一个受伤的人守夜,锦言很过意不去,但她自己也受了伤,不止脚上痛,肩上也裂了。而且这一天下来,也确实累得够呛,便靠着秦非离睡觉去了。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隐隐约约中,锦言只觉自己靠在了一个火炉上,确切的说,她是被秦非离身上的温度给烫醒的。他果然发起了高烧,此刻已经满脸通红,锦言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的动作引来了秦轩的注意,秦轩忙走过来,他一看秦非离的脸色,便知道,他发起了高烧。
“这样不行,得立刻去看大夫!”秦轩当机立断,可是话说完之后,他又想起来,锦言就是大夫,忙的将视线投向她。
锦言静默了片刻,抬头注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分明满是凝重道:“我手头没有药,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能不能好,只能靠王爷自己。”
秦轩当即抿紧了唇:“这么说来,王爷现在十分危险?”
锦言点了点头,发烧可大可小,且现在的两人手头一点药都没有。唯一的法子,只有物理退烧,却不知道管不管用,只能靠秦非离自己的意志力了。
秦轩垂下眸子好半响没说话。那一瞬间,他眸中掠过种种复杂的情绪,犹豫、坚决、担忧,一一从他眸中划过,最终他只是垂下眼帘道:“还请王妃尽力营救王爷,属下在这里先谢过王妃了!”
眼看着他就这么跪着磕头,锦言无奈的动了动嘴角,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她爬到自己的包裹前拿出那一水袋没用完的烧酒,还有一套银针工具,他让秦轩扶起秦非离,先是将他外袍解开,细细的用烧酒给他擦了一遍身体,然后才取出银针扎了他满身。她在擦洗的时候,秦轩一直在旁边扶着秦非离,可她目不斜视,神情专注,倒是半分别的心思都没,秦轩暗暗讶然的同时,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对锦言的了解,他仅限于传闻。虽然身为秦非离贴身护卫亲信,可是,却嫌少同锦言接触,原本在他的印象里,锦言该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皆端庄淑雅,可是,到了王府之后,她的传言似乎又变了,府中人都说她待人亲和,豪爽活泼,喜欢与人聊天,分明没有一丝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她既不见端庄,也不见淑雅,反倒喜欢人群,喜欢与人亲近,甚至几次救王爷与水火,对待长辈却又尊敬有礼,至少,奶娘脾气暴躁,府内人没少挨过她的责骂,就连这位新王妃也不能幸免,可是,却从未从下人口中传过有关于她的半点不敬以及恼怒的模样,分明对奶娘容忍十分,至少,他见过奶娘对她的样子,甚至当着下人的面也未给她留过情面,但是,却从未见她在王爷面前挤兑过奶娘分毫。明明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却有大家闺秀的气量,这让她看上去更有人情味。最最关键的是,她竟然,拿自己的命来救王爷。
此刻,她神情专注,每过盏茶功夫便要擦拭一遍秦非离全身,渐渐的,他的身上开始有了汗意,虽然极不明显,但至少是有了一点效果。
一整个晚上,两人不知道忙活了多少回。秦非离起先是高烧不退,后来又冻得不行,不得已,两人将火升得更旺了些,锦言抱着他,将外袍盖在他身上,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她却又不敢睡,这样勉力坚持到了天亮,她才终于坚持不住,浑噩睡了过去。
秦非离到底是醒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眼,自然是见到了坐在不远处生火的秦轩。他眉目微动,这才又发觉,自己正处于某人怀中,而某人柔软的胸部就正对着他的下巴。秦非离的眸色不自觉的深了深,却没太大动作,又看向秦轩。
秦轩看他最终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缓缓伸出手,在手心写了一个“成”字。秦非离看到过后,眸中没有太大变化,他只是抬头看了秦轩一眼,秦轩点了下头,他这才缓缓将锦言抱着他的手臂拿开,将她小心放到山坡上靠着,又将衣服往她身上遮了遮,秦轩忙的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两人一同走向远处。
秦轩将他入密林之后发生的事,细细跟他汇报了一遍,其中也包括锦言替他缝针输血,秦非离听后长久没有回话,秦轩微微抬头,只看到他有些冷峻的侧脸,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涵王人现在何处?”他突然开了口,声音透着一股冰寒。
秦轩忙低下头汇报道:“据我们的人传来消息,涵王已经安全回营,皇上在今早也被温将军找到,眼下也已经安全回到营中。”
秦非离蓦的冷笑一声道:“便宜了他们。”
秦轩低着头,想了想又道:“那爷,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秦非离唇边倏尔勾起一丝冰寒的笑意:“自然是要回,却不是现在就回。你的伤如何?可还能行动?”
他忽而转向秦轩的伤势,秦轩下意识伸手捂住伤口位置,又想起昨夜锦言的缝针,失神片刻,忙的点头道:“只要不是大的较量,属下尚能挺过去。”
秦非离点了点头:“既然将计就计已经成了,那这一把将计就计的火就让它烧得更彻底些。你速速回去向他们求救,记得需满身狼狈,我在这里等他们来人。”
秦轩忙的点头:“是,爷!”
他重新将秦非离扶到火堆旁,然后很快便消失在山谷内,秦非离往火堆中添了一些柴火,又靠在山坡上,重新闭目养神起来。
锦言实在是太累,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彼时太阳暖洋洋的落在她身上,格外舒服。
她睡饱了,睁开眼睛,火堆已经不知何时熄灭,她下意识想伸个懒腰,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受伤了?”
耳边忽的传来一道清越如山泉的声音,醇厚的嗓音恍若一坛美酒,叫人迷醉。锦言诧异抬头,正看到秦非离放大的脸就悬在眼前,呆愣三秒之后,猛然惊喜的一把抱住他:“你醒了?太好了!”
秦非离缓缓伸手抚上她的后背,在她惊喜的语气中,又缓缓将手移至她的纤腰之上,将她松开几分,缓缓将视线凝在锦言笑靥如花的脸上,也轻轻笑起来:“我答应过某人,只要她亲了我,我就不死,本王一向说到做到。”
他口中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锦言想起他昏迷之前的那个吻,猛然脸色发红,饶是有面具挡着,她的耳后根鲜艳欲滴的血色,却极轻易的就泄露了她的羞涩跟紧张。
她一颗心又变得狂跳起来,虽然心里害羞慌乱到了极点,但这一刻,她却并不想移开视线,因为她觉得,即便是此刻默默的与他注视着,心里依旧会心花怒放。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落了心,但是此刻胸腔跳跃得几乎要呼之而出的心脏,清清楚楚的告诉着她,她此刻的激动与涩意。如果,没有这场狩猎,她其实并不知道,他在心中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占据了这样大的分量,当她知道他很可能就此死去,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心里的慌乱几乎到了极点。她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慌过,前世的人生,从小到大,她都活在顺水顺风的人生之中,虽然每天都在见证别人的生死两茫,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自己的,知道昨日,她听到秦非离出事的消息,那一刻,跌到谷底紧张到极点又空落到极点的心,才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生离死别。
她不顾一切的将自己性命压下,也要冲进林中来救他,只因为,她怕他会真的消失不见,真的就这么离他而去,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秦非离看到她毫无闪躲的目光之中满是痴恋的神色,眸中忽而便深了几许,他低下头来,缓缓凑近锦言,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般,锦言极其自然的闭上眼睛,他的吻,轻轻的落在她的眉心,蜻蜓点水:“昨夜,辛苦你了。”
他眸中晦暗莫测,锦言处于羞涩之中,一时竟无察觉,这会儿他骤然提起昨夜,锦言这才想起这里应该还有另一个大活人,忙的移开视线寻找,却并没有看到秦轩,略略松了口气,不再窘迫,却又忽而看向秦非离道:“秦轩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