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一怔,顿时眼泪决堤,她急忙从踏上起身,匆匆忙忙前去,将正在使劲爬起来的慧慧抱进怀里,搂紧了她,使劲哭,慧慧却根本不知她的意思,却因为她这一抱,反倒笑得开怀。
小孩的笑声“咯咯”银铃一般坠在心口,欢颜一时心头愈发难过,只是松开慧慧,看着她的笑颜,心头百般滋味。
“慧慧,从今以后,颜颜姨就是你娘亲了好不好?叫母妃?”
慧慧虽然不懂事,但早在八个月大的时候便已经会喊母妃了,如今欢颜一说“母妃”二字,她立刻张开嘴,口齿不清的喊了一声“母妃”,欢颜顷刻之间再一次泣不成声,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秦非墨看着这一幕,紧皱的眉头终究是松开几许,他退出殿外,吩咐张礼备了一些吃的来。
欢颜除了早膳外,中午和晚上都没吃,她才刚生完不久,即便前面料理得不错,但终究是产后的身子,不吃饭,怎么行?
可是张礼拿了饭菜来之后,欢颜却一口都不肯吃,只是一直带着雅慧,抱着她在殿内玩儿,众人拿她没办法,根本无计可施,秦非墨这头也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最终还是有宫人提点,那位江映蓉江美人从前与欢颜的关系不错,与谢婕妤从前也时常有走动,秦非墨当即便下令,将她找了来。
江映蓉原本以为皇上传唤自己,暗喜不已,可是来了才知道竟是劝欢颜吃饭,不过她性子温顺,提及谢婕妤的死,她也黯然神伤,所以最终,还是去了。
欢颜已经哄睡了颜颜,正坐在摇篮边,看着她的睡颜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
江映蓉在门口站了半响,也不见她回过头来,这才缓慢上前,依了礼数,给她请安。
欢颜终于是反应过来,看见她,怔了怔,急忙便擦了擦眼角,这才站起身来看她:“江姐姐怎么来了?”
江映蓉缓缓走近她,看着她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轻叹口气道:“你既然还喊我一声姐姐,就听姐姐一句劝,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欢颜看了看她,顷刻之间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江映蓉急忙上前一步,轻拥她入怀,安慰道:“好了好了,你若是一哭,姐姐也要跟着哭了。”
她轻轻拍着欢颜的后背道:“眼下你抚养了慧慧,还有安儿,你又是产后的身子,可得照顾好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妃了,可不能随性而为。”
江映蓉的视线落在慧慧熟睡的脸上道:“慧慧还什么都不懂,甚至都不会为娘亲的死悲伤半分,那么小一点儿,却自小没了娘亲,从今往后的路,便只能靠你了。”
欢颜眼角的泪总算是一点一点收了回去,看向熟睡的慧慧,目露疼惜。
江映蓉随即拉着她的手,在一旁榻上坐下,将桌上的饭菜端来,放到榻旁的矮桌上道:“人是铁,饭是钢,只有照顾好了自己,才能照顾好两个孩子,不是吗。”
欢颜垂眸看着她手里的碗,眸光动了动,却只是将头撇向一旁道:“江姐姐,我吃不下。”
江映蓉轻叹口气,重新放下碗筷,握住欢颜的手道:“妹妹可千万要疼惜自己的身子,你我二人一同进宫,昔年曾同寝同食,我还是当初模样,可是你瞧瞧你自己,这两年来,你都瘦了多少了?本来就是小小的一团,现在看着更叫人心疼。连我看了都于心不忍,又更何况皇上?”
“那日大火,你被困在火海里,皇上不惜性命危险冲进去救你,还差点废了一条腿,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皇上想想,一国之君,为你如此,还求什么呢?”
欢颜却是怔怔抬起头来:“废了一条腿?”
江映蓉一看她的面色,便知道她定然不知道,叹口气道:“当日皇上为了救你,不惜用自己的身子去挡落下来的房梁,只为护怀中的你周全,偏生他都受了伤了,却全然不管自己,直至你生下安安母子平安,他才肯去治腿,你都不知道,他的脚都砸得腿骨错位了,可他竟忍了那么久,若再晚救治,那只脚可不就废了!”
欢颜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怔在那里,脑中全然都是江映蓉的话。
她一直在修养,全部心力都在安安和慧慧身上,竟从来没注意,那一个月离,他走起路来的几分不自然,却原来,一直都是在忍着痛!
江映蓉知道她总算是听了进去,轻叹了一声道:“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国事尚且处理不及,如今又要为你操心,他的腿伤甚至都未好完全,为了瞒着你谢婕妤的死,他都下了死令,殊不知,他瞒得到底有多苦,只是为了让你脱离危险期,为了你的健康着想。”
欢颜沉默着半响没有说话,江映蓉随即又道:“而且,当初谢婕妤的死,皇上一直在查,只是当日之事,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一时竟也查不出头绪。就算不为了慧慧、安安,不为了皇上和你自己,为了故去的谢姐姐,你也该养足了精力,将谢姐姐的死查清楚。”
如果说,先前的一切都不足以激起欢颜的斗志,那这一句话已经成功让她彻底震惊了下来。
她盯着江映蓉,猛然紧紧握着她的手道:“你说什么?谢姐姐的死另有隐情?”
江映蓉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可疑,但并没有证据。”
欢颜却猛然间清醒过来,她向来睡得很浅,那日醒来之时,火势俨然已经逼近床榻,何以房间都烧成了那个样子,她还醒不过来?
她是习医之人,细细想了之后,隐约想到,当晚她醒来的时候,便觉得四肢无力,原本火势并不大,可是她却逃不出去,竟眼睁睁的看着火势越来越大,被困在房间里不得脱身,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
她原本只当是当时的情况使得她太急切恐慌,还有即将临盆导致身子不适的缘故,可是现下细细想来,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如果,这后面当真是有人预谋,欢颜有十足的理由相信。
当日她可不止一次受过迫害,沁雪宫那次,别人更是将药直接下在了她的药碗里,也就是说,是有人想她死的!既然有人想要害她,那如何又肯放手?
所以,归根究底,是她害死了谢婕妤?
欢颜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僵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没有错,就是她害了谢婕妤,若不是因为她,谢婕妤不可能死!
她一个深居简出的人,只养了一个公主,威胁不到皇位,谁会害她?昔日,她得圣宠,也许会有人嫉妒,可是这么久得时间,一年了,她从来不争不抢,安静呆在自己的宫殿里,一心一意教导慧慧,怎么可能受人迫害?
就算是有人想害她,早该下手了,何至于等那么久?
心坠进了谷底,欢颜忽而便开了口,声音冷硬,带着无比的坚决:“你说得对,我这么做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若当真是有人放了那把火,夺了谢姐姐的性命,我定要她十倍奉还!”
总算是吃饭了,江映蓉松了口气。
又宽慰了欢颜一番之后,她这才退了出去。
秦非墨就在外头批阅奏折,她心头一动,却又顷刻黯然,张礼见她出来,看了她一眼,江映蓉对他点了点头,明显见着张礼也是松了口气。
江映蓉心中一叹,终究是缓步上前,向秦非墨汇报欢颜已经吃下饭的事。
秦非墨听到她居然真的就哄下欢颜吃饭,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当即便吩咐张礼亲自送她回去,另外还命人准备了好些东西送去,算作回报。
纵然有不舍,但终究她来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江映蓉心中一叹,领命退了出去。
秦非墨默等了片刻,正要吩咐人进去皆收拾碗筷的名义看一下情况,却没想到,刚站起身来,内殿的门忽然就从里面打开了,他当即转过身去,便见着欢颜已经换了一件衣服,并且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出现在门口,他微微一怔,急忙便迎了上去。
只是轻轻握住欢颜的手,正要说话,她却忽然就偎进了他的怀里,秦非墨一顿,随即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怎么了?”
之前还那般不许他靠近,如今却又这般,倒让他猜测不透她的心思了。
他话刚刚问出口,欢颜已经不止于偎在他怀里,而是伸出手来,环住了他的腰,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非墨……”
她这般反常,他自然能觉出,视线不由得看向门口,江美人早已离开多时,当时他只一心一意盼着欢颜能吃下饭,不要伤着身子,竟然忘记问她,她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不过,总算不是什么坏话,否则,欢颜此刻不会这样对他。
秦非墨眸光柔和下来,轻轻抚着她的青丝道:“怎么了?是不是江美人对你说了什么?”
欢颜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只是道:“就想抱你会儿。”
秦非墨不由得失笑,却也只好由着她去,半响,欢颜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目光落下他的腿部,轻声道:“还痛吗?”
秦非墨身形一顿,这才总算是明白过来,她为何突然而来的柔情了。
他笑了笑,拉了欢颜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已经好了,不是什么大伤,你不必记挂在心上。”
欢颜却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义正言辞道:“还说不是大伤,腿都快废了,亏你还一直瞒着我,在我面前装得那么若无其事。”
秦非墨不由得又失笑起来,捧着她的脸道:“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大可不必,只是受点伤而已,比起你的命,安安的命,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即便是废了一条腿。”
他看着欢颜,眉目深幽,却透着柔情,欢颜看得心头轻颤,脑海里便全是他的声音。
“朕虽然坐拥天下,却不仅仅只是天子,朕还是你的夫君,身为夫君,却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又谈什么男人?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秦非墨深凝着她,缓缓道,“只要你们好,朕才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专心国事朝政,为天下百姓谋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