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秦非墨缓缓移开脚步走到一旁,看着还立在里头的欢颜道:“出来吧。”
欢颜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隐隐有期盼又有惶恐,她怔忡片刻,便移动脚步,缓缓走了出来,直至,在秦非墨面前站定。
“臣妾叩见……”
“你来若是专程向朕行礼,大可不必。”秦非墨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欢颜抬起头来,便见着那双幽深的眸子正毫无表情的落在自己身上,她心下一颤,忙的便抬起头来,双手交握与身前,看了他半响,这才咬了咬牙道,“臣妾今天来,是想跟皇上告个假,臣妾今天想出宫去。”
瞧见秦非墨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她急忙解释道,“今天是臣妾儿时玩伴的忌日,往年臣妾都要去祭拜的,今年在宫里,所以,想请皇上开恩,恩准臣妾出宫……”
秦非墨倏尔便转过身去,坐到上首的位置,瞥向她:“你来就是为了跟朕说这个?”
欢颜呼吸一滞,抬头看他,却见秦非墨倏尔又撇过脸去,“算了,当朕什么都没说。”他说完,两人之间的氛围顷刻便凝滞了下去,极为尴尬,欢颜正要找理由化解,却忽而又听得他道,“后宫的事宜,自有三妃做主,这件事,你去请示三妃便是,不必问朕。”
欢颜呼吸又是一凝:“可是……”
求三妃?德妃淑妃还有可能答应,齐妃怎么可能?她跟齐妃早已势同水火,眼下又如何取得她的同意?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她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直接来求他。
“没有可是,你进宫之初,教习默默就该教过你,这皇宫,可不是随意进出的地方。”
“可我真的要去祭拜!”
秦非墨抬起头来看她,勾起一侧唇角道,“是你自己要留在皇宫的,既然选择了留在这里,必然也要学会弃掉失去的东西,这是生存法则。”
他说完便不留情面的往书案上一站道:“没有别的事便出去,朕要批奏折了。”
半响没有等来身后的动静,秦非墨正以为她当真出去了的时候,袖口忽然传来一道力道,他略微低头,便看到两根修长的玉指扣在自己的袖口上,见秦非墨没有立刻甩开,而是站在那里未动,欢颜原本的两根手指立刻就变成了四根,随即是完整的两只手。
她双手拉着他的衣袖,声音软软的:“皇上,当时欢颜求你了,就放我出去吧。”
秦非墨总算是回过头来,眉头一挑:“不说臣妾了?”
欢颜眉头一跳,再看他,却分明不见他生气的模样,反而是挑着眉头,看起来心情舒展的样子,她当下心头一动,已经有了计较,“所以,皇上是答应放臣妾去了?”
秦非墨垂下眉目,却又分明是冷笑一声:“朕什么时候答应过?”
他蓦的甩开欢颜的手指,然后坐到了御案前,即便是坐着,他依旧风姿卓越,完美得不似凡人。
欢颜换身一僵,看着他,骤然之间便咬着下唇,随即,眼睛竟一点点开始泛红起来,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秦非墨,秦非墨见她半响没动静,一抬头,蓦然便瞧见了她委屈含泪的样子,顿时心下一软,却并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问道:“要去多久?”
欢颜一听,立刻觉得事情有了转机,快速上前来,伸出一根手指道:“就一天,早上去,晚上回就好了。”
秦非墨听了,默不作声,他去拿奏折,欢颜立刻便狗腿的将他的奏折弄好,放到他面前,铺好,他的唇角抽了抽,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她,此刻见着的锦言,哪里有这几日冷淡疏离的样子,分明一如当初,他心下当即大好,拿起朱笔,一目十行之后,在那奏折上批了几个字,这才道,“朕让张礼陪你,早去早回。”
欢颜立刻便答应了下来。
即便是有人作陪,那也无恙,因为李梓季是罪臣,所以,他死后,坟墓并没有碑文,甚至一个字都没有,只是竖了一个牌子,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如若一旦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自然大白于天下,再无所隐瞒了。
说走便走。
欢颜坐在马车里头,车夫和张礼在外头,马车一深一浅的出了皇宫,按照欢颜所说的地方行去,行了半日,这才到了目的地。目的地里只有几座孤坟,别的什么都没有,欢颜却还是寻着记忆,一眼便知好到了父母那两座,身后宫人送了纸钱来,欢颜一一烧了而后,看着天色差不多,这才准备回去。
余光一瞥,忽而就发现一道人影,欢颜心下一颤,定睛看去,那人已经躲在了树干处,可是,两人相处了那么久,即便只是一个背影,那也一定会认得起来?那人,不是李世陨又是谁?
欢颜注意到,石碑下面,还有一些残余的烟灰,不是李世陨弄的,还能有谁?
她垂下眼睑来,本以为今日来此,见不得哥哥,却没想到兄妹两个反倒碰上了。
欢颜站在那里,看着那无字碑文,缓缓道:“爹爹,若是能给你和娘亲平冤,是不是,哥哥就可以不用报仇,而你们,也能原谅颜颜的选择了?”
回答她的,自然是一片寂静无声,欢颜眨了眨眼睛,神色肃穆的看着坟头的纸灰飞屑,轻轻伸出手去,拂去石碑上面的泥垢,再一次缓缓道:“爹爹,娘亲,颜颜下一次再来开你们,我相信,到那时,你们一定能沉冤得雪,到时候,也算是大仇得报了,对不对?”
问出去半响,她这才抬起头,再看向那树丛一眼,可是,哪里还有李世陨的背影,她四下搜查一番,半个人影都没看到,只好往回走。
“贵人是在找什么吗?”赶车的人眼尖,不由得上前来询问,欢颜急忙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随便四下看看,这里,好像都被荒草包裹了!
张礼斜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挑开帘子,让她进去。
重新坐回回马车内,欢颜的心情舒展了很多,她暗暗下定决心,哪怕是凭自己一己之力也好,她也会查出当年那件事的前因后果!
只要她查清楚原因,如果爹爹娘亲当真是冤枉的,如果秦非墨肯为他们平凡,那所有的矛盾就都不是矛盾,哥哥可以放下屠刀,做自己想做的事,从此再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有丁点的忧心,至于她,也可以去开自己所爱的。
这样多好!
如果不是因为御书房那一席话,欢颜万般想不出这样的法子,可也真是那一段话,打开了她心中的郁结,让她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欢颜一路心情都很愉悦。
张礼送她回了沁雪宫后,便离开了这里,欢颜在殿里刚刚沐浴完,褪去一身疲惫,换上干净的衣服,正要叫阿奴进来,可是,却突然闻到一股奇香,紧接着,便眼前一黑,彻底不知人事了。
而与此同时,眼见着她昏迷了,便迅速进来一个黑衣人关上了殿门,一把抱起地上昏迷的欢颜,放到床上去,随后,便迅速离开。
欢颜头痛欲裂的醒过来时,自己正卧在寝宫的床上,还没想起昏迷前的一幕,身子一动,却忽而被身侧的异样惊醒。
因为她的腰上正放了一只手臂,她本以为是秦非墨,小心翼翼本想将那只手拿开时,这才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不由得浑身一僵,迅速往身侧看去,这一看,不免大惊失色。
“哥哥?”欢颜惊呼出声,一身素衣,衣衫不整躺在身侧的人不是李世陨又是谁?他此刻一动不动,俨然正在昏睡,欢颜脑中一个灵光,顷刻便明白了什么,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上,果然,她的身上,同样是衣衫不整,衣襟大开。
她急忙整理衣服,外头立刻便传来了大片的脚步声,她想要隐藏,根本就来不及。
“哥哥?”她去唤李世陨,可是李世陨分明睡得沉,她焦躁之下,只好先找衣服,这一低头,才看到,房间里到处都是衣服,她的,李世陨了,杂乱的仍在各处,而她所要寻的外袍,此刻,正在破门而入的齐妃的手里。
她锐利的眸光立刻落到锦言身上,她的身侧,还分别站了德妃淑妃,以及身后的一片宫人。
德妃见她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顿时拧起了眉,淑妃脸上出现一抹讶色,齐妃则满眼幸灾乐祸,一眼便看向她身后的营帐,一挥手道:“把坚夫拉出来!”
立刻便冲出两名太监,到床上,将仍旧在昏睡的李世陨给拉了出来。
李世陨被直接拖下扔到地上,身体的疼痛使得李世陨终于苏醒过来,他看向屋中的一干人员,眸光一瞥,落到身侧的欢颜身上,欢颜只穿着一件里衣,青丝散着垂在肩头,很明显是一副刚刚起身的样子,而她此刻垂着眉目立在那里,李世陨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看去,脑袋里顷刻“轰”的一声,有点反应不过来。
“许贵人……哎,叫本宫说你什么好,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呢?皇上待你哪点不好了?”淑妃仍旧是满脸不可置信。
“就是皇上待她太好,她才恃宠而骄,勾搭男人,没心没肺的狐媚子!”齐妃冷眼看着欢颜,眸中全是鄙夷之色。
德妃在一旁皱着眉头,满眼失望地看着欢颜道:“许妹妹,你怎么能做出这等糊涂事,如今,你要本宫如何向皇上求情?”
欢颜终于抬起眸光来,她眸中一片清冷之色,一一从三妃脸上掠过,唇角浮起嘲弄的笑意:“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哟,这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了?”齐妃蔑视的眼神从欢颜脸上掠过,随即扫向地上的李世陨,“许贵人既然说清者自清,那不妨解释下这个男子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