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宅邸的丫鬟婆子,事先都已安排妥当,全是鬼王府的人,甚至连产婆也请好了。厨房有专门安排膳食的厨师,每一顿做出来的菜,皆是锦言爱吃的,开始,她还觉得只是巧合,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秦非离事先安排好的。
他将食谱提前拍好,交代下去,这些人便按照他的安排来做。
也就是在到达别院的当天夜里,锦言沐浴更衣之时,才发现胸前竟坠下一物,细细一看,居然是那枚骷髅型的白色玉佩,锦言也不知道秦非离是何时塞进她怀里的,看着那枚玉佩,她只觉整个心都融成了一滩水,而她身处水中,沉溺,不可自拔。
这块玉佩的含义,她比谁都清楚,可以调令所有鬼王府人的玉配,是他的身家性命,他将这个交给她,到底是有多不放心她的安危?
锦言吸了吸鼻尖,手指抚上已经隆起的小腹,轻轻地,柔柔地道:“宝贝,你看爹爹多疼我们?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我们一起,平平安安地迎接爹爹的归来好不好?”
腹中并没有别的任何动静,锦言却似心满意足了般,安静的开始了养胎的日子。
没法见温恒夫妇,锦言只好用书信的形式,让鬼王府的人,送至将军府。
很快,便有了回信,可是回信别无一字,只是温恒说要见上她一面。
京城之内,到处都是眼线。
锦言在鬼王府人的帮助下,易容成一个普通女子的样子,悄然去了约定的地点。
是一条清雅的画舫之上。
为了身份的掩饰,这一次,由简史陪她前往,她们到底指定地点没有多久,便听见外头传来了动静,锦言挑开画舫的帘子,略略往外看去,果见一道伟岸的身形,一身黑色劲装,虽然年过五十,却似乎依旧几分精神烁然模样的温恒,正缓步朝画舫走来。
简史悄悄推到画舫外头,迎了温恒进来,自己便守在外面,留意四周动静。
温恒初见锦言微微一怔,随即,目光落到她隆起的腹部,似这才反应过来,不确定道:“锦言?”
“是我,爹爹。”锦言应了一声,温恒这才跨了进来,锦言急忙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到底是多年未这样相处过,她顷刻间便眼眶有些发红,猛然在温恒面前跪了下去。
温恒一惊,要扶她起来,锦言却不肯,跪在地上道:“这么多年,爹爹将我抚养成人,女儿却不孝,亲自与爹爹断绝父女关系,还请爹爹原谅女儿的过错!”
“锦言……”温恒长叹一声,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起来,“好孩子,快起来吧,你有不得已的苦衷,爹爹都知道,爹爹活了大半辈子了,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也妄为人了。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了解?”
“爹爹?”锦言抬起头来,眼泪哗啦的砸下,温恒将她扶起来,在对面坐好,这才道:“原本,我们不该再见面,但我知道,有些事,你必然心里有疑问,与其让你一直猜疑,放不下心,倒不如,我一次性都告诉你。”
锦言拭了试眼角,这才止住了泪,缓缓道:“爹爹且先等等,看完这个再说。”
锦言说到这里,取出一小瓶药水来,涂抹道掌心之后,便往脸上覆盖去,片刻之后,那面具剥落下来,却是另外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芙蓉色,面似桃花,唇若朱丹,眸光清澄如水,黑白分明,看得人几近失神。
纵然是见识过广的温恒,也怔了片刻。
“爹爹该见过这一张脸的吧?”
温恒长久的沉默之后,唇边多了一丝苦笑:“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锦言点了点头:“但我还有一些事情,并不明白,所以,想听爹爹解说。”
温恒看了看她,将视线投向远方,想起了过往,他唇角染了一丝苦涩道:“那一年,你才十岁。”
“锦言病了,病得很严重,因为听说惠州月岩山上住了一位神医,能起死回生,当时,我便抱了一线希望,将锦言送至那里,却没想到,路途遥远,即便是我用了上好的药单,最终,也没能保住言儿的性命,惠州未到,言儿,却已经去了。”
“当时,我怕你母亲难过,便留在了惠州,你母亲因为言儿的病情,已经茶不思饭不想许多天了,若是我将言儿不治身亡的消息告诉她,只怕,她也会跟着一起去,无奈,我只好留在惠州,寻觅良法,希望能瞒过你母亲。可是,一连几天,思来想去,什么法子都没想到。”
“我原本已经别无他法,准备向你母亲坦白,却在回去的当日,遇见了倒在客栈门口,瘦得只剩皮包骨的你。”
“第一眼,我竟将你认成了锦言,直到把你抱起来,我才知道,锦言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刚刚失了锦言,自然不忍见死不救,更何况,你与锦言看上去刚好一般大。我让随从请了大夫,却得知,你并不是病了,只是饿得晕了过去,后来,你吃东西时,我问了你的身世,你告诉我,你爹娘都去世了,是个孤儿,我当时脑海里猛然便掠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收养你,让你顶替锦言的身份。”
“我千里迢迢找人给你做了一张面具,告诉你昔日锦言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你很聪明,只说一遍便以记住了大概,尤其是,在回府之后,你表现出来的性子与锦言如出一辙,纵然有不同的地方,你娘体谅你生过一场大病,自然不会去计较那些,久而久之,你娘便将你当成了真正的锦言了。”
“你很乖巧懂事,又才识过人,你娘很疼你,你姐姐性子有些好强,有时候会想着出风头,可是你却向来隐忍,几年过去,对锦言的挂念,自然渐渐转到了你身上,爹爹只觉,当初锦言的死,就像一场错觉一般……”
温恒说到这里,声音蓦的顿住,他看了锦言一眼,视线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喃喃道:“像……太像了……第一次见你,你虽纤瘦如柴,可是,仍可看出样貌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你,居然出落得这般出水芙蓉……”
锦言顿了顿,这才低下头来,轻抿了下嘴角:“之前的事情,我已然忘得一干二净,爹爹,却可以说得这般清晰,足以见得爹爹昔日在锦言身上花的心思。爹爹不但救了我,还拿我当亲生女儿对待,可我却……”
锦言说不得心头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眼泪就是拼命的往外涌,止都止不住。
她忍不住怔了片刻,恍恍惚惚,这才想起来,那被温恒当做亲生女儿养大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住在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也就是原本的萧素,根本就不是她。
她既不是锦言,也不是萧素,她只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灵魂罢了,闯入陌生世纪,闯入陌生的身体,来承受着主人所给的一切。
温恒看她哭得厉害,沉默片刻,终究是道:“孩子,不用难过,你从进将军府起,便是一个事事为他人着想的好孩子,即便你丢失了记忆,你的本性也定不会变,爹爹相信你是有苦衷的,爹爹和你娘活了一大把岁数,要求没那么多,只要你还愿意喊我们一声爹娘,我们就知足了。”
锦言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说太多,只觉得矫情,但不论从身体还是心理,有一个温恒这样的父亲,她此生也不敢走一遭。
后来,锦言还问起了那颗蓝宝石的事情,温恒解说是一次无意中看见,锦言一直将那宝石戴在身上,他只觉应该是重要的东西,所以,当锦言在信中,极其隐晦的提起自己的身世的时候,温恒才将那颗宝石给了她。
见完了温恒,锦言重新戴上了面具回去,没有任何人的打扰,别院之内,别院安宁祥和,四女有时候会怕她闷,常常学着外人的模样演戏给锦言看,现代的戏,锦言看过不少,古代的,倒是少见,只是,每每演戏,十回有八回,平凡是要走神的,自从秦轩跟了秦非离一起走后,没有人在她屁股后面一个劲儿的任劳任怨,平凡就经常会这个样子,有时候,一发呆都是一整天,旁的人,拿她根本没办法。
这日,惠州忽然来信,平凡往日的无精打采顷刻便消了去,一直盯着她手里未拆封的信件瞧。
锦言兀自一笑,随即拆开信封,才一拆开,里头便忽然掉下一物件,锦言还没留意,却被平凡眼疾手快接住,锦言顿时笑了起来道:“瞧这帕子包得这么仔细,不若平凡,你便打开看看,里头是什么?”
平凡看了锦言一眼,锦言示意她只管打开,她最终一犹豫,打开帕子,却发觉帕子上有字,而帕子里包裹的,则是一枚样子颇为奇特的簪子,用的不是寻常的蝴蝶、木兰什么的花,反倒是一个奇怪的形状,却分明是极其精细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根木簪。
锦言还觉得疑惑呢,忽而便见着那帕子上的字,只有几个字,却别样的情深意浓:闲来无事,偶遇一雕刻艺人,学来刻法,赠予凡。
那是秦轩的字,平凡的眸中顷刻便溢出光亮来,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字,最终是忍不住红了脸。
锦言顿时撇了撇嘴,揶揄道:“还以为是非离给我的,却原来,一场欢喜空啊。”
苏绵绵顷刻笑了起来道:“小姐莫急,秦公子都能把信参到王爷的信中寄来,想来,王爷必然是见过这份礼物的,既然秦公子都有礼物给平凡,王爷又怎可能落后?小姐快看看吧!”
锦言挑了挑眉,那信封确实极厚,却不像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