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前,坐在铜镜前,对着铜镜细细梳理着自己黑绸般柔软的长发,锦言的目光却停在那一枚通体碧玉的玉簪子上面。
那是今晨,秦非离替她挽发之时,替她插在头上的。她不由得想起从前的那根碧玉簪来,摩擦着碧玉簪的眸光也缓慢的变得柔和。
兜兜圈圈,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只是,终究还是发生了太多事,彼时接受玉簪的心情,再不如当日那般激动甜蜜。
如果曾经,是一场飞蛾扑火,那么现在,她对爱情,却全然是理智小心翼翼。
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姑娘,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关乎身后整个天顺医馆上万人的生计,整个暗影门百千人的生死,她已经不能够再为所欲为了。
她与秦非离之间看似已经柔情蜜意,其实,依旧隔着一道鸿沟,一道,两人都不愿意跨过的鸿沟。
秦非离不愿她再一同涉险,而她,亦无法再同当初一样赌一场,放下身后的一切。
所以注定,还是要挨过那两年。
重新回皇城。
不过,秦非离却在半路与他们分道扬镳,告辞回了北宇。
锦言知道,之前秦轩擅自离京,已经置秦非离于危险境地,所以这一次,他是不得不回去了。
两个人再没谈这场约定,但其实,已经心照不宣。
离开的那日,锦言将你跟碧玉簪还给他的时候,秦非离却并没有接,而是将碧玉簪连同她的手一起包裹在掌心道:“就当,是我对你的承诺。”
锦言没有说话,只是在他伸出手的时候,靠进了他的怀中,轻轻柔柔地道:“好,那我等你。”
回到皇城,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皇城已经是另一番天地,楚帝已经下了旨,燕王嚣张跋扈,对君王从无恭敬之意,以下犯上,操握权柄,结党营私,主政于朝,还在皇上病重期间,无视伦理纲常,迫得碧落公主下嫁自己的堂兄,二十余条罪状,但念在昔日辅佐幼帝,为楚国曾建国汗马功劳,将燕王囚禁于燕王府,从此不得踏出一步。
锦言听到这条消息之后,什么话都没说,没有被赐死,尚能留在燕王府,这已经是楚帝的格外开恩了,对燕王来说,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他人身在皇城,在这里依旧有他曾经眷恋的太多记忆。
锦言回到山庄的第五日,山庄里来了一位贵客,薄纱遮面,宫女太监簇拥而来,竟然是许久未见的碧落公主。
一月多未见,比起上一次她憔悴消瘦的样子来,这一次,面色已经红润了不少,想来一月时间,已经恢复不少,锦言要向她行礼,她急忙搀扶起锦言道:“馆主千万不要多礼,你可是我与哥哥的大恩人,若没有你,怎会有哥哥与我的今日。”
锦言闻言,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道:“上一次,私自利用皇上的纹龙佩进了天牢,我还未来得及入宫请罪,就怕皇上怪罪……”
“那件事情皇兄已经知道了,他赐你纹龙佩,本就是感激你的大恩,只不过是去一趟天牢罢了,皇兄又怎么会放在心上,更何况,那日是皇兄有错在先,谁让他不见你……”
锦言想起那日之事,面上露出些许歉意来道:“锦言深夜入宫,本就是锦言的不是,因为当时一门心思救人心切,这才性急了些,没等过皇上同意。”
“你所救之人,也是因为皇兄受的伤,你去天牢拿解药,理所当然。馆主本来就不同于一般女子,自然是要特别对待。”
锦言看着她,轻声叹了口气道:“多谢公主体恤。”
凌雪雁握住她的手道:“你若是这么客气,就实在太见外了。而今皇兄刚刚收复朝权,清理燕王余党,正是需要得力人手的时候,所以,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求馆主。”
锦言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她道:“不知是何事?”
凌雪雁随即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布帛来,放到锦言面前道:“你看看。”
锦言的视线,在那明黄布帛上一凝,顿时明白过来,那是一张圣旨,她迟疑了下,将圣旨拿了出来,展开,细细一看,顿时惊得不知所以:“皇上要封我为公主?这怎么行?使不得!”
“馆主不必急着拒绝。”凌雪雁看着她道,“其实,皇兄剩余的事情,无非是拿回朝权,这次扳倒燕王事件,朝中已经不少人知道这其中,是有暗影门的人插手,燕王的一些余党们也知道是馆主所为,怕就怕,那些死士会找馆主的麻烦,馆主因为我兄妹引来杀身之祸,皇兄自然要确保馆主的安危,所以,皇兄决定,要将这件事情昭告天下,同时,封你为公主,赐住公主府,到时,你有公主身份在,那些乱臣贼子多少便会有几分忌惮,而且,皇兄会拍最骁勇善战的羽林军保护你的安危。”
“你如此尽心尽力相助与我们,我们又怎能让你只身涉险?虽然你身后有暗影门的人,但整个楚国,并不止你有一个暗杀组织,还有很多这样的地方,若是你有危险,我和皇兄会毕生愧疚于心,而且,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
锦言将那圣旨捏在手心,沉声道:“不知皇上可曾查过我真实的身份?若是皇上知道,我是北宇大将军之女,只怕,绝对不会下出这样一道圣旨吧?”
“北宇大将军之女?”凌雪雁一怔,呆呆的看着她,“莫非,你就是那个传说中毁容的秦王妃?”
锦言怔了一怔,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这件事。
但随即,她又想到,这凌雪雁昔日对秦王有心事,他的事情,她只怕是暗中调查过一番,所以,知道秦王妃毁容,并不足以为奇。
锦言随即,点了点头。
凌雪雁的神情一下子呆滞起来,盯着锦言的脸看了又看,最终道:“难怪,难怪他会对你的事那般上心,我让他陪我到别的地方,他从来不答应,但只要听到说是来馆主这里,他便从没有推辞过……”
她似喃喃自语,又似对锦言说。
锦言沉默着看着她,没有回答。
凌雪雁随即收起圣旨道:“便当我今日,没有给过你圣旨。”
她站起身来,神情是满满的失落。
锦言应了一声道:“好,公主慢走。”
送走失魂落魄的凌雪雁,室内顷刻又安静下来,锦言自嘲一笑,从袖中拿出那颗璀璨的绿宝石来看了一眼,最终抿了抿唇,自言自语道:“是时候了吧?”
她回到药房,取了很多药来,又到内室的准备室配好了一些药,然后一套手术工具,全部打包装到一个大箱子里,然后让四女找来苏绵绵。
下人将箱子搬到门口早准备好的马车上,锦言随即与苏绵绵一起上了马车出行。
燕王府外,围了三层羽林军,锦言出示了那块纹龙佩,轻而易举便进了燕王府。
昔日的辉煌已经消失不见,整个燕王府的院子冷冷清清,锦言走在青石地面上,远远的看见一个老人在修剪花草,锦言和苏绵绵一起走去,有车夫在帮她搬了药箱跟在后头,锦言在那老人面前站定道:“管家,你没有走?”
管家抬起头来,看到是她,一双眸子顷刻便变了颜色,变得凶狠无比起来:“你还敢来?就是你害得王爷这般境地!我要替王爷报仇,我杀了你――”
他说罢,便拿着手中的剪子朝锦言袭来,锦言不料一到燕王府居然就遇到这样的事,一时躲闪不及,拉着苏绵绵一起往后退,身后的车夫见状,便猛的将手中的药箱往前砸去,一下子撞到管家的剪刀上,药箱落在地上,自然也阻挡住了管家的动作,而与此同时,一道厉喝从东北角传来。
“宋涛,你在干什么!”燕王一身寻常青色衣衫,普通老人的装扮,模样比之于锦言一月前所见,却已经苍老了十岁,两鬓花白,再不似当初那个意志风发,老当益壮的燕王了。
他走到管家身前站定,一脚将剪刀踢远,这才道:“你记住,从此后,不得对锦言无礼!”
管家怔了一怔,看着盛怒之极的燕王:“可是王爷,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难道您忘了?不就是她吗?”
他指向锦言,言之凿凿道:“想王爷昔日是什么样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人不对王爷卑躬屈膝,可是就是因为她,王爷不但沦为阶下囚,从今以后,晚年竟然就要在这暗不见天日的燕王府度过,王爷难道就这么放过她?”
“宋涛,你管得太多了。”燕王看了他一眼,管家动了动唇,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终究是闷着气,走到一边,拿了自己的花剪,离开了。
车夫急忙拿起地上的药箱,打开看了看,里头的东西并没有损坏,这才放了心。
燕王随即看向锦言道:“你能时常来看看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燕王……”
心里的愧疚像是一滩水全涌了上来,锦言鼻尖有些发酸,终究是低下头去,吸了口气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给小王爷看病的,当日,我骗了王爷,小王爷的病,并不是不能治,其实,是可以医好的。”
燕王怔了一怔,随即释然一笑道:“原来如此。”
他看着锦言:“找到雪蕊花了吗?”
锦言点了点头:“嗯,找到了,他已经好了。”
燕王眉目之间露出些许慈爱来道:“那就好,你,随我来。”
锦言点了点头跟上去之后,苏绵绵尚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这燕王对她家小姐的态度,怎么会变得这么好,而那个管家,为何说是小姐害得燕王成了现在的样子呢?
身后的车夫催促了苏绵绵一声,苏绵绵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了过去。
锦言站在燕王身侧,小声道:“舅舅,谢谢你不计前嫌的帮我,我害得你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