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说了什么?
她还给了自己送她的匕首,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撕下那张可以给她尊严的面具,还摔断了那根碧玉簪。
他认得那是自己以前最喜欢的碧玉簪,是他弱冠之礼的时候,奶娘送给他的,也是他最喜爱的簪子,他能送给她,他几乎能想到当时自己对她是怎样的情根深种,可是,她却毫不留恋的摔碎了,她对自己说,从今以后,她再不会爱自己了。
那一刻,他的心头,在滴血。
难道世间女子都这样薄情么?不论他对她如何的好?都换不来她的深情?那一刻,心也跟着彻底冰封起来,刺痛无比。
他敛下眸光,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伤痕累累。
将所有的东西都踹开,不爱就不爱吧,她不爱了,他从此以后,也不会再去留恋了。
下了命令将她关进柴房,却在之后的几天,忽然得知淮江瘟疫一事,他知道,这是对他拉拢民心最好的机会,所以,他毫不犹豫便揽了下来,而之所以带上她,全是因为她不凡的医术。
他见识过她骇人听闻的治病手法,他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这一身好本领,也许是天资过人,也许是苦学钻研,至少,连孟楚绝也比不及。
他已经冷下了心,不带任何心思,只希望,她这一次能好好的研制出解药来。
他带上了青衣,一来,青衣也是医者,二来,他想让自己的花花名声坐实一些。
她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全身心的扑入研制解药之中,她跟自己谈条件,要他签下无字契约书,那一刻,他不是没有犹豫。
但他随即想到,既然她那么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那他就成全她好了,只要,她能帮自己这一次。
却没想到,他看尽她的努力之后,却一点一点的更加不舍起来,他每一次到达难民营,听到的,都是她在研制解药,忙碌的消息,他远远地看着她发号施令,那般沉着自信,即便是戴着面具,甚至隐约可见她脸上可怖的伤痕,可是,他仍旧觉得她极美,美入骨髓。
解药终于研制成功,在这段时间里,她对自己的态度也一点点好了起来,这不由得又让他看到了希望,她旁敲侧击的说起青衣有想要鸠占鹊巢的心思,他心里在那一刻,竟然雀跃起来,她能来告状,提醒他被人夺了女主人的权利,是不是说明,她还是在意自己王妃的身份的?那么这么说来,她是不是从今以后不会走了?
他当即便明确的告诉她,只要她不犯错,她身为王府女主人的身份,一世都不会变。
事实上,只要她不离开,她永远都会是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他甚至可以许诺给她,一辈子都不会变!
终于尘埃落定回京,回到王府,他没有再限制她的自由,却没想到,那些妾室居然那般按捺不住,上去找茬。
同锦言相处了那么久,若说他还不知道锦言是不吃亏的性子,那就妄为她的夫君了。
所以,早在管家前来汇报的时候,他刻意按兵不动,让那些妾室吃吃苦头再说。
他算计着时机差不多成熟了,这才出现在她的院子里,正看到她在教训那些妾室,她当真是好手段,居然连匕首都能拿出来,把邢如烟吓得都快哭爹叫娘了。
可这邢如烟居然也不是善茬,趁锦言收手的时候,居然还手。
他当时本欲上前阻止,却被花蕊那丫头抢了先,那邢如烟力气用得极重,居然一下子将花蕊打得嘴角都渗出血丝来,若是这一耳光打在锦言脸上,非把她打得几天不能消肿不可。
这些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他本欲教训,锦言却反应得迅速,而且动作快狠准,一下子就朝邢如烟扇去耳光,一下又一下,眼看着,再打下去,非得把那邢如烟打得耳聋不可,他急忙出手阻止,他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对侍妾冷漠无情的一面,这样传出去,只会让皇帝怀疑,相反,不论侍妾如何作为,他只能适当教训,却不能对她们真的有本质上的伤害,所以,他才下令让管家接手这件事,借他的手不了了之。
他知道锦言心里必然会有想法,但是不怕,等过了宫宴,他会有一段时间可以安然留在王府,到时,他必然抽出自己全部的精力陪她,若是她觉得不够,到时再找个理由,将那邢如烟罚一顿便可。
小罚自然是无伤大雅,反正女人间斗来斗去,本来就正常,反倒是大罚不行,所以,只要没有到底线,随意她怎么去处置那些人。
可是,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会在接风洗尘宴会之上,出示和离书。
那一刻,他的心,犹如跌进了冰窖。
冰寒至极,也痛彻心扉。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的好,都是假象,她离开的心思,从未变过,即便,他对她如何容忍!
为了和离,她不但精心编织了一出戏,讲了一个什么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控诉他现下的妻妾成群,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找来了环妃帮忙,他知道她与环妃关系甚好,却没想到,居然好到了那般地步,可恨他有口难言,又怎么能在大殿之上道出,那些女人,全是一副假象,他从未碰过。
她言之凿凿地控诉自己的薄情,可恨自己竟然哑口无言,那一刻,他真的有冲上前去掐死她的冲动。为何这个女人就这么不知好歹,难道她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自己一直在护着她吗?除开那几日的柴房,当时的自己的确是太生气,才会失去理智,将她关了进去,可是,除却那几天外,他何曾亏待过她?她却要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羞辱自己,逼得自己同意这样一桩和离!
他不会同意,死都不会同意!
他直接便否认了那一纸和离书,他从不是君子,这一纸和离书,本就是她耍诈在线,他又何须遵守诺言?
他的否定,自然是将她气得半死,他也早预料到一切。
为何同为姑娘家,她就这么与常人不同?为了离开他,居然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
温锦言啊,温锦言,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的一往情深,连旁人的一句嘘寒问暖都比不过?你就那么想要离开我?连女子最在意的名节都不顾?
那一刻,他想,他真的是疯了。
他毫不怜惜地将她压在身下,掠夺她的呼吸,撕碎她的衣服,他想,就算是两个人相互折磨和伤害,他也绝对不会放她走。
可是,她说了什么?
她说从前的自己根本就不爱她,她说她不想参和进他的复仇大计中,她说他的好是对她的负担,她说让他放她走,她还告诉他,奶娘死了,是被自己的母亲害死的。
顷刻间,所有的愤怒全都冰封了起来,只剩下冷和痛。
冰寒刺骨的冷,痛彻心扉的痛。
原来一年的时间,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连奶娘都已经走了,他还以为,奶娘仍旧在乡下颐养天年。
之所以不愿意恢复记忆,一来,他不觉得恢复记忆有多么重要,二来,他怕一切当真不如自己所想,他对眼前的女人,也许真的只是利用,又或者,她的背叛比想象中更痛,他一直在逃避,可是,逃避到现在,居然才知道,原来至亲的人已经离开……
他想了很久,终究还是找来了孟楚绝。
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如果有刀的话,他真的恨不得一刀捅了自己,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锦言在他失去记忆后,不愿与他相认,他也想起,当日的母亲有多么冷漠绝情,他还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荒唐行径,他伤了挚爱的人,却对本该为仇人的母亲,关怀备至。
施针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不到,他却独坐了一整夜,艰难的回忆,每一寸回忆都像是一把利刃,切割着他的心脏。
他竟然,那般对她……
那是他曾经倾心相付的人,是他从心里给出誓言要一辈子呵护备至的人,可是,却因为一场误会,让他们彼此走得更远,到了今日,咫尺天涯的地步。
夜很黑,窗外半点动静也无,只有偶尔的树叶沙沙声陪伴着他,他置身于黑暗之中,想了一夜,痛了一夜,终究,选择了放下。
如果,离开自己,她真的过得更好的话,他又何必将她绑在身边。
这一刻,他身边还有太多危险,也许,放她自由,她真的能过得更好,至少,会比在他身边要好。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直接一匹快马去了一趟护国寺,亲自向宁太后说明缘由,宁太后对他闹出这么大动静一事,显然愠怒之极,还是他千求万求,才终于以“口头训斥”终结。
为了不让宁太后降罪锦言,他又亲自安排人找了温恒,将事情缘由告知,并且请他早朝之后前来相助。
有了温恒的出面,事情自然顺利很多,太后对自己自然是厌恶至极,但是,对他这个手握重兵的一品大将,不得不礼让三分,给几分薄面,故而,口头的几句训斥之后,很顺利的,两人平安无恙回到了秦王府。
他直接写下休书,签字的那一刻,他分明感受心脏恍若被人剜去般的痛感,以至于拿笔的手一瞬间都止不住抖了一下,好在,他的自制力在,锦言也没有注意。
他快速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宝玺交给她,他怕在缓一点,他会越发舍不得。
他看到锦言拿到休书的一刻,分明如释重负,眸中也变得格外晶亮,他随即敛下眸光,掩饰住心头所想,他怕一抬头,会掩饰不住眸中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