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锦言已经不再看她,而是落在那公主的面上。
她心下一顿,那公主亦是如此。她们互相打量了一会儿,相视一笑,那公主先开了口道:“世间皆在传,天顺医馆馆主,侍卫举世无双的妙人儿,今日一见,有过之而无不及。”
锦言笑着道:“哪里,碧落公主才是倾城倾国,不可方物。”
来人正是碧落公主凌雪雁。
凌雪雁见她竟然识得自己,不由惊讶不已:“本宫来时,只报出公主的身份,并未说出封号,馆主是怎么知道,本宫就是碧落?”
锦言请他们坐下的同时,含笑开口道:“我虽来楚国不久,可是碧落公主的美名却是举国皆知,人人都说碧落公主貌美无双,与人和善,最重要的是,碧落公主眉间有颗朱砂痣。”
碧落闻言,顿时掩唇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本宫还以为馆主不仅医术了得,还能掐会算呢。”
这话断然是玩笑话了,锦言一笑置之。
她随即在自己的诊台旁坐下,这时,只听得凌雪雁道:“听闻馆主也是北宇人?不知,与秦王是否相识?”
锦言闻言一顿,抬头看向秦非离,勾起极淡的笑意道:“原来是素有贤明的秦王爷,久仰了。”
秦非离的视线,再次投到她的脸上,这一次,却是凝视良久,随即淡淡的敛眸一笑道:“不敢。”
锦言顷刻便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再次落在一旁的凌雪雁身上道:“不知公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凌雪雁收起脸上的笑意,顷刻间眉头紧锁道:“实不相瞒,这一次来,是请馆主治病的。”
“治病?你?”
凌雪雁摇了摇头:“是我兄长。”
“兄……”锦言顿时讶然,碧落公主是长公主,她的兄长只有一人,便是当今楚国皇帝,这般说来,生病的人,是皇帝?
锦言讶然不可思议,随即拧眉道:“碧落公主身份尊贵,那位自然更是人上人,更何况,那位身边,还有一众御医,难道,御医也束手无策吗?”
凌雪雁面容愁苦,缓缓道:“若是当真有法子,我也不会亲自来这里一趟。”
“皇兄的身体一直不好,御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我与皇兄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而今,我就要离开楚国,实在放心不下,且他的身体,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头病,听说馆主医术了得,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所以,我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
御医都医不好的病么?
锦言沉眸看了她半响,最终道:“都是坊间流言夸大其词,温某医术,也只是平常水平,连御医都医治不好的病,只怕,温某无能为力。”
凌雪雁愣了一愣,看了她良久道:“馆主的意思是不愿意给皇兄看诊?”
锦言正色道:“不是温某不答应,实在是温某学艺不精,没有那个能力。”
诊室之内,顷刻间静悄悄的,凌雪雁没有说话,锦言也不开口,却眸色坦然并不谦卑,一旁的秦非离恍若置身事外般,只是静立在那里,眸色若有似无的看着锦言。
凌雪雁在于锦言长久的对视之后,最终长叹一声道:“馆主是不是担心诊金的问题?如果是诊金,我可以付常人的十倍百倍……”
锦言坦然看着她,摇头:“不能治的病,又怎么去治?”
凌雪雁细细看了看锦言,长久的沉默之后,忽而道:“今日应该是我与馆主的第一次见面吧?”
锦言点了点头:“没错。”
“那馆主为何连看都不看一眼病人,便直接拒绝我?据我所知,馆主的医术,绝对不是和你自己所说那样,学术平平,相反,甚为高超,昔日有人病得只剩一口气在,馆主也能将人救活,而且馆主十分善良,对穷苦百姓向来乐善好施,不但看病免费,连拿药也是无偿提供,馆主既然使人们如此贵重,为何今天,却连试都不试,便拒绝我了呢?”
“究竟是馆主医不了?还是不愿医?”凌雪雁清亮的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眼中看出个所以然般。
锦言却仍旧只是摇了摇头:“确实是锦言学艺不精,公主如果是只为这一件事情而来,今日,只怕是白跑一趟了。”
凌雪雁顷刻间站起身来,显然是生气了:“救死扶伤,不是大夫的天职吗?为什么馆主却不愿医治本宫的哥哥?”
锦言没有再继续答话,只是垂下眼睑道:“温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公主是冰雪聪明的人,应该懂温某的意思。”
凌雪雁看了锦言好一会儿,这才道:“馆主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哪里?”
锦言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凌雪雁随即继续道:“这是皇城,是天子脚下,馆主虽然是大夫,可也是生意人,如果医好了皇兄,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你的医术,都是百利无一害,馆主为什么不要?相反,馆主这么公然拒绝本宫,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锦言不语半响,随即道:“公主这是在威胁温某吗?”
凌雪雁一窒,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她今日来,是特意怀了诚意,想请锦言去给她哥哥看病,她是公主,身份尊贵,鲜少做这样低声下气的事情,她今日已经足够放低姿态了,可是这个馆主竟直接拒绝她,她想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也同样想不明白,身为大夫,为何她不肯帮一帮自己的哥哥。
空气中的氛围顷刻间冷凝下来,两人互不示弱的对视着,锦言不卑不亢,凌雪雁气恼不已的瞪着她,眼看着似乎就要爆发一场斗争了,秦非离忽而轻笑了一声,随即看着凌雪雁道:“不知公主可否在室外稍候片刻,容本王与馆主聊一聊?”
凌雪雁看了他一眼,顿时眉目舒展开来:“你有法子?”
秦非离微微一笑,并未答话,凌雪雁只当他是默认,当即看了一眼一旁漠然的锦言一眼,随即点了点头,道:“有劳秦王了。”
诊室门被重新带上,锦言原本坐直的身子,顷刻便往靠背靠去,整个人懒洋洋的,她有些无力的端了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随即头也不抬道:“我决定的事,是不可能改变的,你别想用法子说动我。”
她觉得头有些晕,嘴里有些干,身体也好像因为服过药的原因,正在流汗,整个人软绵绵的。
她此刻也未去看秦非离,只专注于自己的茶杯上,没几口便将茶水喝了个精光。
“我知道。”顷刻间,秦非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锦言一窒,抬起头来,便看到,不知什么时候,他竟走到了诊台前,而此刻,他手里还提着茶壶,见锦言看着他,他也没有别的神情,只专注的从她手里接过茶杯,将一杯茶斟满,再递回她手里,这才接着道,“我没说要劝你。”
他递茶之时,指尖碰到了她的指尖,锦言下意识缩了缩手指,秦非离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别的动作,锦言随即便整个身子朝椅背靠去,疲倦的看着他道:“那你留下来干什么?”
秦非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意思却又不言而喻。
他留下来,自然是想与她说说话,单独相处片刻。
锦言理解过来,顷刻间便扬起唇角,不过,却是极嘲弄的笑意,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和秦王好像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进水不犯河水了。”
秦非离看了她一眼,无甚表情,触到她眸中的冷意,低垂眸光凝着她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锦言抬起头来看着他,冷笑了一下道:“医者却不能自医,那还叫什么医者?我当然得把我自己的脸治好。”
秦非离却深凝了她一眼道:“你确定医好了?”
锦言奇怪的看着他道:“难道秦王从我这脸上看出什么毛病了?”
秦非离没再继续,再次看向她,却已经转移了话题:“你拒绝碧落公主的邀请,是不愿意涉足宫廷中事?”
锦言挑了挑眉,秦非离心思剔透,他们又相处那么久时间,他能猜出她心里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秦非离见她不作答便知自己猜中了,随即道:“既然不想涉足,你就不该来京城,好好留在邺城,也许还能远离是非,可是,你既然已经来了京城,这些事情,便不可能避免得了。今日是碧落公主,明日必然还有别人,你打发得了一个,却打发不了一群人。尤其是,这些人都是达官显贵,你根本惹不起。”
锦言低垂视线,闻言勉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顿时又觉一阵头晕眼花袭来,她急忙垂下头来道:“那又如何?惹不起,我总能躲得起不是?京城待不了,我总有别的地方可去。”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既然名声在外,自然到哪里都是焦点,又能躲到哪里去?”
锦言勉力抬头看着他:“说到底,秦王还是来当碧落公主的说客的?”
秦非离拧了下眉,凝着她:“锦言,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我自己做事,自己有分寸,不劳秦王费心。”锦言瞥过头,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随即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