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梦,梦里她将和一个男人共结连理。
怎料大婚当日那个男人却谋反弑君,杀了她的父皇、她的母后,还有那刚刚才及笄的妹妹。
然后,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脸,不顾一切的护住她。
她似乎听见他说,“公主……不要怕,有属下在……”
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因为这个人感到如此的……心安。
仿佛这世间的仇怨,情爱都消失了,只剩下相拥着的他们。
直到一把剑穿透了他的胸膛,她被他用力的推开。
此刻的泪水决堤般的涌了出来。
为什么她会为了一个影卫而哭泣?
他只是一个影卫而已!
他来救自己是他的宿命!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泪的掉落。
一滴,两滴……
“公主……”影卫艰难的抬起手来想为他心爱的公主擦眼泪。可是鲜血和泥土将他的袖子染脏了,终究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公主是金枝绿叶,而他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影卫,他不想弄脏公主的脸。
“属下没能保护公主……死有余辜。”他嘴角流出许多的血。生死攸关之际,他却还是在埋怨自己。
……
梦中画面不断交替,转瞬之间便到了她死前那一刻。
即使身负重伤,他拼尽全力还是将她带出了宫中。可天公不作美,他们竟逃到了崖边。
他以一人抵百人,旧伤加重新伤不断。可此时的她却毫发无损,而身上的那些血迹,都是影卫的。
他武功再高强,怎么可能挡得住?不可能的……
他还是死了。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了气息。
站在后方的胜利者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对她说,“陈汝宁,跟本王回去!”
那样的神态,似乎在告诉她,想活就得求他!
是了,那便是本要与她共结连理之人,也是大逆不道之人——李嗣源!
当初李嗣源不惜花费两年多的时间,变着法子的让她爱上自己,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出。
好你个李嗣源!
她挺直了腰杆,“本宫堂堂一国公主,被你蒙骗至今……”说着眼角划过一滴泪,“李嗣源当初你做的那些本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真当本宫不知?就是因为本宫一直以为你心中有我。”
“本宫一直将它当做信念,觉得就算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不会危及我和皇族。可你做了什么?你欺君弑君,卖国通敌,其心可诛!”她几乎是嘶吼的。
李嗣源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的指责,他是无理的。如今的局面他早就料到,只是筹划了这么久,却没想到,他遗失了自己的心。
原来心疼就是这样?
他按住起伏的胸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说罢,趁李嗣源不注意汝宁跑向了崖边。
“陈汝宁!你别闹,快过来!”李嗣源神色开始变得慌乱。“好好好……本王答应你,不再杀人。你想要什么本王给你什么!”
他现在的话令汝宁简直可笑。
“李嗣源你不必惺惺作态,你的话现在只会让本宫恶心至极。”她继续往后退。
“别再退后了!汝宁……你过来,本王什么都依你。”李嗣源一小步的往前挪,想不动声色的将汝宁扯过来。
“你杀了我父皇,母后。我们皇族已经被你殆尽,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又后退了几步,再有一步,她便坠入崖底,粉身碎骨。
可是她不怕,她想着死了也好,可以去见父皇母后妹妹,还有……那个固执得让人心疼的人。
他有没有在黄泉边上等她呢?没有的话,那么来生她一定会找到她的影卫的……
闭上双眼,在那一瞬间,汝宁伴随着李嗣源的怒吼一跃而下。
“不要!”
她望着李嗣源的脸,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李嗣源,我陈汝宁诅咒你永远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回应!生生世世孤独终老!
……
额间细汗不断涌出,煞是令一旁的一众宫女侍卫折腾了好一番。
这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宁安公主,若是因为公主遭了梦魇出了什么岔子,她们即便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前几日公主在外贪玩,身体受了风寒,至今高烧不起,吃了无数药膳不见好,愈加严重了。
屏风外急冲冲来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使了半生的礼数都因此失了分寸。
汝宁身子骨从小便格外的好,很少缠绵病榻。更何况只是小小的风寒?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外屏的几个侍女行礼。
“皇后娘娘,公主还是迟迟未醒。”说话的是公主的贴身宫女肜月。
“刘太医,这都五天了。为何公主还是未醒?”皇后厉声问道。
宫中人都知皇后良善,说话温声细语,很少对人态度强硬,甚至是对宫婢,语气都是柔柔的。
但也并不代表,皇后毫无城府,让人拿捏。能让皇帝为她舍弃后宫佳丽三千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当今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后宫只有两位妃子。一位是二公主陈雅宁的生母齐贵妃,一位是二皇子陈灏的生母徐昭仪。
“启禀皇后娘娘,臣与各位太医多日观察公主的病情,症状与风寒一般无二……”为首的是太医令刘显。
“那为何还不见转醒?”皇后加重语气。“宫中是养了你们一群废物吗,连一个风寒都治不好?!”
一干太医吓得连连跪地,“求皇后娘娘息怒!公主殿下这风寒症状实在是诡异至极……”
皇后冷哼,“刘太医,若是公主因为这风寒出了什么岔子,你这太医令也不必当了,滚回你的老家吧。”
刘太医直打哆嗦,他生平从未见皇后娘娘厉声厉语过。“是是是……”若是公主真的出了什么岔子,能够保住项上人头都不错了……
塌上之人传来几声呢喃,打破了严肃紧张的气氛。
“落一……”汝宁无意识的皱了皱眉,“落一,不要!”
忽地,汝宁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的喘着气,额间的冷汗从脖子上划落。
她转头看着地下的一干宫婢,脑子有点发蒙。
这不是肜月……?
自己这是到了阴间?
宫女肜月大喜,迅速禀告一旁的皇后。“皇后娘娘,公主已醒!”
皇后早已闻声从屏风另一侧至床前。
“汝儿,你终于醒了。”皇后激动得抱住汝宁。摸着她日渐消瘦的后背,心里难受的紧。
汝宁脑中一片混沌。
这儿是……她的寝宫?她不是死了么?怎么回事……
与李嗣源成婚的三年前,她确实在外贪玩许久而染上风寒,在卧榻上昏睡了几日。
难道……她重生了?!
“母后……?”她试探的问道,许久未说话,声音像是被一层雾霾罩住,丝丝喑哑。
“母后在这儿……”皇后取出衣袖中的帕子,轻轻的擦着汝宁额头上的细汗,眼中尽是疼惜。
汝宁抚上皇后已出现少许细纹的眼角。
触感好真实……这是真的?
“父皇呢?萱儿呢?还有……雅儿。”
陈雅宁。
宁远公主陈雅宁,她们前世从未有过特别的情分,汝宁曾经很是厌恶她在父皇面前的矫揉造作。三番几次的戏弄过她。
但最后她为了护住汝宁,竟然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四十五支官箭。
整整四十五支官箭!
寻常人一支官箭便可以毙命,她却……
这个恩情她难以承受。
“汝儿莫要担心,你父皇正在养心殿休息着。你病的这几日他整宿的辗转难眠,这不今早实在是累得睁不开眼,伴着安神香入睡了。”皇后的神色与刚才完全不同,眼中瞧着全是慈祥的。
到底是一个皇后,也是一个母亲。
“萱儿约莫等会儿便来,你醒了她自然会很开心。但你大病初愈,可不要和她再闹腾了。”
“那二公主今早倒是来看过你,你病的这几日也常来。你若是实在不喜她就装病不见即可,不要再使性子了。”
若还是曾经的宁安公主,一定会觉得母后的话絮絮叨叨,啰嗦至极,这时她就会蒙上被子,甚至是对皇后大吼大叫。
可是现在的宁安公主不会了,现在的这一切全是上天给汝宁的至宝,她定会小心的呵护着……
“母后,汝儿知道了。您的话汝儿定会好好遵守。”汝宁靠在皇后的肩膀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这是转了什么性子,还是又有什么小诡计?”皇后自然是不信自己的女儿会变得多乖巧,但是心底是真真儿的希望她能有宁远公主半点稳重。
若是这样,百年以后在天上,她也好放心。
“母后和父皇保护了汝儿半生了,汝儿想着多少为你们分担着些许,也能省些心力。”
前世的汝宁实在是太过顽劣,实在是一个娇纵的公主。但也是从小被人宠着惯着,不懂丝毫人情世故。
但凡她长点心,下场便不会如此凄惨。
“母后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母后信你。”
天底下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女?
约莫聊了半个时辰,皇后觉着乏了,摆驾回了椒房殿。
现在离晚膳还有近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她在寝宫中坐不下。
因为她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申时三刻,东宫。
汝宁随意披了件外裳,身子看着有些单薄。
但她丝毫没有冷意。
太子陈琰在大殿门口站了一小会,看着里头的汝宁在殿内不停地踱步。
他这妹妹不会刚从病榻上起来,又惹了什么事来找他要向父皇求情吧?
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提气进入殿内。
“汝儿,病可好些了?”他关切的问。
虽说平时性子野了些,但终归是自己的亲妹妹。
汝宁见到他心下欣喜,行了个礼,“皇兄。”
陈琰脱下披风为汝宁披上,语气中带着些责怪,“适才大病初愈,又想染上风寒?”
出来之时,汝宁根本无暇顾及添衣,只因心中牢牢心系一人。
“皇兄莫怪,汝宁知错。”她低头,让陈琰看不清眼神。
陈琰是何等人也?只需稍加留意几个汝宁的小眼神,小动作。便知晓她的意图。
“说吧,什么事?”陈琰负手而立。
“皇兄……汝宁这次不是鸡毛蒜皮的事情。”曾经犯的错事太多,现在汝宁当真怕皇兄以为她在胡闹。
一将功成万骨枯,她这个哥哥虽说平日里小事惯着她,但是大事之类的还是要斟酌几分。
但是前世她为了要嫁给李嗣源,绝食了三天,皇兄心软劝说父皇母后让她嫁了,却不曾落得被反贼砍了头吊在城墙上暴尸三日的下场。
“我知道,你且说吧。”他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语调。
“汝宁想……想让哥哥赐给我几个影卫。”她紧张的说道,手心中出了些汗。
陈琰挑眉,转过身来。
他有一个夜阑宫,是专门培养暗卫的。这个夜阑阁其实是皇后母家所创,但自他入主东宫,母后就私下让他秘密掌管。
这件事非常的隐晦,只有他的几名重要的手下知道。他从未涉及宫廷纷争的妹妹,是从何得知?
“哦?汝宁这是想要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了?”陈琰好奇的问道,他真想知道这个妹妹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汝宁知道陈琰生性多疑,怕他随机猜测,故作慌乱的道,“皇兄……您贵为太子,定是有一些保命的忠士,可汝宁公主宫中那群侍卫,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她更是装作要哭的样子,“皇兄你不知道,其实这次汝宁生病着实是有人从中作梗,不然一个小小的风寒,怎会让汝宁几日下不了床?”
其实这次久病,确实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前世,她也是事后一月皇兄告知她是有人故意在她的膳食中下毒,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中毒者不会迅速毒发身亡,症状会如同风寒一样,但是风寒的方子却是一点用也没有,下在吃食中,根本查不出来。
若是连续服用多月,便会毙命。不过幸好前世皇兄早就察觉。
不过这种愚蠢的伎俩,也只有可能是二皇子陈灏才能干得出来的事。
“你怎知有人从中作梗?”陈琰已经得知此事,昨日他便已经派人暗中调查,于今晨知晓二皇子陈灏前几日派人偷偷的在汝宁的膳食中下了毒。
“下毒那日,我身边有一宫婢在膳房看到二皇子宫中的太监在汝宁的吃食中倒了一包粉末。”
“不过还来不及禀告,之后汝宁便病倒,那宫婢害怕将此事隐瞒了起来。待汝宁今日醒来之后,她同我说了此事。”汝宁随意编织了一个谎言。
怕陈琰有所察觉,又补充道:“这个宫婢真是大胆至极,汝宁已经下令将她杖毙。”末了,还加上些凶狠的眼神。
她抬头观察陈琰的神情,但依旧是毫无表情,看不出什么。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明日巳时出宫前往听雨阁,届时滟娘自会为你备好一切。”陈琰轻咳了一声,又道:“早些回宫吧,你身子刚好,莫要父皇母后再担心。”
陈琰语气虽没有起伏,但却极具威严。
“是,皇兄……”汝宁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咽了下去。
怎么今世的皇兄有些不一样,并且难以琢磨……
汝宁不知道,在她身后陈琰深深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