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星期四，小雨，PM 7:30
不过刚入夜，今天三环路上的车流比往日时候要多些，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今日这家路边小食摊还没有开业。
不远处，淋着雨林源带着一脸疲惫缓缓的走了过来。
昨日，他又没有来，而方婆婆刚给老爷子办了出院，留个大病初愈的人一个人在家方婆婆，怎么也不放心，一连两天这里也便都没有开摊。
可林源有自己的打算，今天的他不得不再次出现在这里。
林源撑开摊上的遮阳棚后，又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即自顾自的坐在摊前坐下。
摊子不过推开门帘，连菜品也没摆上，林源只是这么坐着，出神的望着路灯下朦胧的细雨，似乎在着什么想着事，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
“今天不做生意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林源的思绪，他甚至都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林源转头望向来人，随即才有些回过神一般。他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往日时候的模样
“做喃，你想吃什么？”
林源连忙起身让出客人的座位，正准备回到摊后开火。
而对方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话语间透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林医生，你病了？”
听着对方这般称呼，瞬间让林源有点恍惚。
有些日子没有听到有人这般称呼自己，一时还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医生，并不只是卖夜宵的小食摊老板。
林源不着痕迹的抽回手，他取下眼镜，拇指中指捏了两下鼻梁上的睛明穴，又眼镜再次戴上。
“没事，有些累休息了一下。炒面可以么。其他材料没怎么准备。”
“我不挑。”
对方笑着说道，并未介意。
来人林源知道，陈煜，对面医美医院的陈医生。
两人算不得熟络，只是自己知道对方罢了。
他的名字林源从好几个人口中都听过，只是自己从来没跟对方打过照面，也就更别提说过话。
眼前的人，穿着打扮都极为光鲜，连发丝都梳了的一丝不苟。可不知为何，林源从对方眼中的笑意里，看出的却是拒人千里的冷漠。
凡事都不在意的冰冷，以及温和如旭透着兴味一般的探究。
明明是两样东西，还是两种极端对立的情绪，却在陈煜望向自己的眼中，同时出现了！
他眼里的情绪不过转瞬即逝，一时间林源都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看错。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么？”
林源低下头，再次摆弄着食材，手中的刀快速的切着配菜，连问话都似家常一般。
陈煜嘴角微微上翘，自顾自的拿过一旁的茶水倒了一杯。
“我看你这灯亮着。”
林源心神一动，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水是林源开摊的时候才烧的，这会子正烫，陈煜吹了吹，视线一直落在茶水上，注意力一时都在这上面了。
林源低下头，继续做着炒面，本就是简单的食材，不消一会便将面端到了林源的面前。
林源擦了擦手，随后将沾了些水雾的眼镜取了下来。
“不好意思，今天没买到肉末，估计口感会差一些。”
就如林源说的那样，炒面卖相普普通通，可份量还是不错的。
落座的陈煜手指动了动，拆开了一旁的一次性筷子，低头挑过面条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口。
“嗯，没关系，听说卖肉的王老板那出事了。”
林源拿着眼镜的手不由一滞，望着对方的眼神微闪，一时辨不清其中的情绪。
他偏头望过远处的街口，那边拐角进去小巷里头，便是王老板猪肉铺所在的老街位置。
陈煜抬头，正好落在林源冷漠的侧脸上，扫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吃着盘里的面条。
“就上周，路口那边又出了事儿。啧，这一片真不太平喃！”
“我说林医生，你怎么想着在这儿来摆摊？”
陈煜嘴里嚼着东西，唇齿却没有含糊不清。
他的动作完全没有一点讲究，像是饿了许多天的人，跟他身上的衣着完全不搭。怕是在工地上吃盒饭的泥腿子，也比他动作斯文些。
林源看着他吃东西的模样，不由皱了眉头。
“嗯，那边是出过车祸，怎么了？”
林源面色有些古怪，回头打量了眼对面整形医院。
算算时间，谢青彦发生车祸是在夜里的事，陈煜那时候也下班了，不该清楚太多的。
陈煜牵牵嘴角，“你挺淡定的喃，做善事儿的人，是不是都特别不怕死啊？”
这话一出，林源觉得陈煜今天过来目的有些不单纯了。
不说他出现时候太巧了些，连这话里话外都有着几分含沙射影的挑事意思。
可就是这样，林源就更不懂对方的用意了。自己与对方不过初次见面，能有什么地方得罪？
藏在镜片后的眸子闪了闪，一时也只有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
“生死有命，自有定数。来我这吃东西的，都是晚归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我只是个兽医。虽做不得一线人员的救死扶伤，可发生在动物身上的糟心事也不少，我若一直悲天悯人，这心脏哪受得了，不过看淡了些罢了。”
陈煜勾起嘴角，却并不打算放过这话题。
“林医生这话说得挺对的！人啊，生下来就带着罪，不然怎么会都哭着来这世界喃！好好活着本来就是件挺艰难的事儿，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嗝屁死了，还是及时行乐的好。”
林源面不改色，转头望着正在擦嘴的陈煜。
“陈医生，你信宗教？”
「生来带罪」这一说出自天主教，大约说的是每个人身上都有原罪。
林源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对于陈煜，他不知道。
陈煜转头瞥了一眼林源，扬了扬嘴角。
“其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些，也就是自我安慰罢了。人要为了欲望，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这人性天生就是扭曲的。”
“林医生，你做兽医这么久，怎么没看出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林源一滞，视线落在地方脸上，有几分探究的神色。
“陈医生，你偏激了。”
林源有些不懂对方的意思，他听得懂对方话里每一个字，可他却真不懂对方为何要跟他说这些的意义。
是同为医生的探讨？还是发泄心中的不满？
林源不懂，可他的视线却不自觉的跟着陈煜的动作，就像对方身上有无数个迷在引动着自己的兴趣。
“偏激？林锦博，你比我更清楚人性的丑恶。”
这是林源这些日子以来，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离上一次听见不过两天。
所有毫无头绪的乱麻，似乎在此时有人将源头递给了他。
呵，还真的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