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一直纠缠着我和陈文薄的那个“女鬼”就不见了。都市生活太匆忙,我几乎忘记了她的面孔。
整个阴谋,唯一留下的只剩一面稀奇古怪的铜镜,还有道门弃徒赵先生那句关于劫数的预言。
虽然镜子在我这里,但我一周要做几次空中飞人,镜子响不响我也不知道,平日一下飞机回到家后,真是见床就想睡觉,也没心情去想这个事。
但直觉却告诉我,阴谋没有结束。至少,赵道士预言的劫难,依然高挂在陈文薄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次被触发。
直到前些日子的一个晚上,我在漆黑的书房里关了灯,对着电脑终于忙完手头的大部分东西,关了机喘了口气之后,我对同样在电脑前写教案的方晴道:“娘子,帮我沏壶茶可好?”
方晴停了操作笑道:“当然可以。下午在楼下茶庄试了一冲冻顶乌龙,觉得不错,便买了一些,不如试试?”
我忙道:“相比乌龙,我更喜欢普洱”。
方晴拿起茶壶走到房门口笑道:“呵,我可觉得不错,起码不会和喝了你的白叶单枞一样,睡不了觉。”
这时方晴叫了小兰起来弄夜宵,客厅一时间亮堂起来。法仔听见冰箱响,知道有东西吃。自然也醒了,于是它的吠声,和因为法仔在脚边纠缠而大呼小叫的小兰,使整个房子喧嚣起来。
因为她们照例的不赏脸,法仔便照例咬了它的碗窜到书房来,我把刚才在干活时喝了一半的可乐倒给它,它便满足地品尝着并享受着打嗝的乐趣。
我拍了拍它的头,走到客厅,它见我出来,便跟着出来,可能我出去客厅时,没放好椅子而阻了它的路,所以它跳过椅子出来,谁知却把挂着的铜镜带跌了下来。这时,方晴沏好了茶给我,刚好要进书房写教案,一伸手接住了铜镜,便问道:“对了,上次不是说叫小雷去查出处和古篆的内容么,有下文吗?”
我笑道:“有,但事情并没有进展,可惜我不是卫斯理,否则我和陶启泉借个三五百万人民币,也许故事可以发展下去。”
方晴笑道:“我也休息一下,不如说来听听?”
我便和她说了当日的事情。她想了一会道:“也许事情便不太复杂。”
我皱眉道:“这还不太复杂?”
方晴笑道:“找不到其他的,你可以先从手上的东西入手。”
我翻了翻眼睛道:“你以为我没有啊?里面说到钮,按说中国古代,有对工匠技术进行描写的书,都是把一个零件往另一个零件上一合,便成了。我想应是多头螺纹的方式。但你瞧一下铜镜背面,连个凹下的地方都没有。我觉得这篇篆文可能是作者喝多了胡说吧。再说这些道教佛道的东西,都是似通非通的,还有许多所谓机锋,其实就是绕弯子,和射虎一样了。我可不想猜谜,还是千多年前的谜。等他机缘巧合找齐所有东西再说吧,呵呵。”
方晴不以为然道:“你先不要管其他,‘夫镜以气凝,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我们可以先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笑道:“好,怎么研究?我口念‘夫镜以气凝,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然后这铜镜就和放电影一样的告诉我其他东西的下落?”
方睛笑了笑摇头道:“你这人,还说唯物论者,存在就是事实,你却不去求知和研究,只凭你自己的主观意愿就否认这篇古篆的真实性。”
我笑道:“你不要因为从你什么五服外的姑母那里学了一点风水,就对你们这位开山师爷、这篇古篆的作者的话当二十四史来读埃”
我见她笑着不说话,便道:“好吧,来试试吧,‘夫镜以气凝,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没效果啊,这样吧娘子,古音和现代汉语发音不同,以我掌握的平水韵的平上去入来读试试?”
她笑道:“要这样就能行,那可能是你机缘巧合。”
我道:“是啊,过了千把年,这中间没有其他人识得这些古篆,到了今时今日才让我破解密码一样破解出来,还要破解的人按千把年前的发音来念,这如果行,也靠巧合了。对了,把这个思路用在电脑密码上,或是防盗门上也不错埃”
方晴嗔道:“非得把自己扮得一身铜臭味不可?”
我苦笑道:“你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是惟利是图,你我相比,自然气有清浊,不过……”
话到此处,我心中一动,“气之清浊有体”!再瞧见方晴写了一夜教案,一脸憔悴,实在不忍再去打击她的心情。 便道:“说不得,只好用古音念念试试。”便打了个双盘膝,做了一番吐纳之后,对着铜镜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念道:“夫镜以气凝,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把铜镜夹在双手之间,一边念,一边身体也晃来晃去,以逗方晴开心。
念到第九次,方晴脸色骤变,指着我叫道:“动了!动了!”
我定神一看,铜镜真的动了,很难形容它现在的样子,简单地说,就是在镜面和镜背之间有个夹层,在我方才不停的晃动下镜背中央有一块地方凸了起来。但我停止晃动之后,却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方晴叫道:“你继续念那咒语埃”
我白了她一眼道:“这是机械工艺!不是什么符法或是咒语导致的!”
实在很难相信,但我可以感觉到,是通过热能和动能来开启的。由于开启的缓慢,我几乎可以断定,是以液压方式来进行的,而且里面一定有液压油液!
我拉来两个灯泡,插上电,分别烤镜面和镜背,再用手慢慢左右摇动,可是没有效果。但我实在不愿意向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屈服,便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以前收集军品时买到的集声器,外形像雷达一样,可以将瞄准住的100米以内的声音集中到扬声器上面,除了个头大了点外还有点像间谍工具。我示意方晴出去,因为书房有良好的隔音效果,倒不用担心会收到客厅的杂音。我把它对准铜镜,再慢慢摇晃镜子,便听到“答、答、答”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熟悉。对了,就是摇晃全自动手表时,耳朵贴在表面上听到的声音一样!
想来刚才这番折腾没有效果,应是晃动节奏的问题。于是我试着按566、566的节奏来晃动,摇到第七次,铜镜背面缓缓地升起一块,有四支可以伸缩的比牙签还小的小柱子,撑起了凸起的一块镜背。
夹层里有一张发黄的纸,我拈起纸,露出夹层里面一个多头螺纹的凹处。其实这张不是纸,应是一块土黄色的布,折了四折,打开后,却不是镜后的古篆,见到的满卷是蝇头小篆,这种小篆,对于曾冶过印的我,并没有很大的阅读上的困难。所以我很快就读完了它,这是一张南北朝时期的符布,按上面所记载的,也许可以帮陈文礴暂时消弥他的劫难。无论如何,多一点帮助总是好的,我按上面的经文用平水韵念了几次,直到滚瓜烂熟,才点着它,念着咒语,看着它在烟灰缸里化为灰烬……
火焰中,隐隐我听见了一阵痛苦的低吟。是谁,我不想去管,在我的信条里,以邪术害人者,必受其害。总之那隐隐传来的哀哭,应是那个女鬼与陈文薄最后一缕联系,随符布焚化,陈文薄的劫数,该破了。
“贞白先生写在布上的,是一篇如同产品说明书的东西,他说这个镜子,是他无意中制成的,因为琢磨的关系,镜面其实有很多个面存在。如果在阳光下,有些无影灯的效果,借助它来照耀一些阴暗的地方,就会有很好的效果;而如果在月光下,就反而会产生很多影子,随月光的移动,影子就会不断变形,而人就会渐渐地进入一种催眠状态,所以他就说要避免在月光下使用,除此无它。”我享受着秋天的阳光的温暖,抱着茶壶坐在阳台上对陈文礴和冲虚娓娓道来。
冲虚屈指一算,惊道:“怪了,陈先生的劫数不见了。”
我笑道:“本来就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了。”
陈文礴道:“那你身上的伤呢?”
“记不记得我的刻刀?很可能是我进入催眠状态下自伤的。”
陈文礴不解道:“那天在你家,我们都见到地板裂开了啊!还有,我们进入的幻境呢?”
我喝了一口茶,淡然道:“自己也可催眠自己的,这就叫自己吓自己。”
陈文礴道:“镜子是我的,你就不能把那帛书留起来大家一块瞧?”
冲虚也道:“兄弟,你是行伍出身。尤其是你的专业,你不太应该会给催眠埃”
我笑道:“谁说的?你知道在严刑拷打下怎么保持不吐露秘密?就是靠自我催眠,让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次要的。否则你以为谁不是爹妈生的?”
陈文礴赌气道:“帛书让你烧了,你现在怎么说都行了!”
我道:“镜已易主,我自然有权处理了。不错,帛书已让我烧了,我怎么说都行,你爱信不信随你便。呵呵。”
送走陈文礴和冲虚,我痛苦的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我的痛苦,在于我知道,陈文礴绝不会有危险,而我学过的道术,也许不全是让我历尽危险而不致死亡的原因,关键的还是信心和正气,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这才是最重要的。狗跑到脚边蹭着我的脚,我抱起它,也许在山上是它救了我,我可以称它为一只好狗或义犬,但除非我疯了,否则我不会相信它是什么狗屁明镜台。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可以用刀伤我,可以在山上用刀砍我和赵重犀,为什么不用刀弄死陈文礴?
很明显,对方要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绝不是他的生命。
操纵他,摄他的魂,却不想让他死。因为陈文薄死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
而我和赵重犀则没有这么幸运,因为我们阻挡了对手的阴谋,所以,对手在我和赵重犀上山时,因为没有陈文礴在场,就直接操纵僵尸或是什么东西攻击我们,要致我们于死地。
甚至对方为了在和我可能发生的打斗中,不要弄伤陈文礴,故意打来那个电话,以我的个性,一定会把他们调开,单刀赴会。而用我家的号码打电话给我,其实很简单,最蠢的方法,只要在电话线进门之前搭上线,就可以了。
不过电信部门刚刚重换了一次线路,因为这个小区业主反映电话线路总有故障。所以对方是否用这个方法,来用我家的号码打给我,一时我也无从查起。但我深信他一定会再次动手。
我不和陈文礴、赵重犀他们说,就是不想让他发觉,我已经识穿了这个阴谋。
还有那个和我纠缠不休,却被铜人阵正气所伤的年青人……不,如果详实地说,应该是:因为我在幻境中坚持认为铜人阵一定有正气,所以使我开始挣脱类如摄魂术的幻境,而导致施术者受到一种大约是类似反噬一样的伤害。
而当我脱离了幻境,或者说是我刚刚从被摄魂术中挣脱出来的恍惚之间,我隐隐看清楚了她的影子。
还有在山上所受的攻击,到底操纵者和那个被铜镜所伤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只是,我不能凭借自己昏迷之前的隐约印象,去断定一个人有罪。法庭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件,与鬼神牵扯在一起的指证。但他布下了陷阱,没达到预期目标。肯定不会甘心,会来第二次装神弄鬼。下一次,他和他身后的那伙人,准备得会更充分。
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猎物。然而,我却不想任人宰割。
如果不想成为猎物,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猎人。
况且,自古邪不胜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