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多了,生命体征在慢慢恢复正常。”
“这孩子真可怜,当了凶手的人质。”
“还说,差点命就没了!”
“哎,真是奇怪啊,你们说……”
“好了,大家不要围在门口议论,让病人好好休息。”
黑沉沉的梦境,什么都看不见,只偶尔有时听得到模模糊糊的声音,是一些细碎的令人舒服的窃窃私语,然后又沉下去,继续黑沉沉的梦境。有什么东西在梦境里一直飘着,飘浮在那些窃窃私语之外,象是另一种语言,又象是自己的意识,断断续续的,然后慢慢飘远。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既看不见你也摸不到你。当你从我指间流走的时候,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已经感觉不到了,你走了吗?不过我听到了你的话,我听到了,相信有一天我会懂的。
单人病房里,汪雪安静地躺着,呼吸已经平稳了很多。柳叶守在她身边,不是摸摸她的额头就是看看输液情况。她,夏格格和汪雪的父亲已经轮流守了她一个星期,直到昨天烧才退下去。这期间李俊来看过两次,知道她正一步步好转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走前都会叮嘱在的人只要她醒了就立刻通知他。这时门开了,柳叶的父亲带了午饭来,两个人就一起轻声交谈着吃起来。柳叶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了看看汪雪的情况。这时,汪雪的睫毛动了一下,脸上有了点表情。柳叶立刻放下碗,俯下身子仔细看着,等看到汪雪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一条缝便立刻惊喜地回头叫爸爸。然后两个人就看到她皱了皱眉头,终于完全睁开了双眼。
“啊,汪雪,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柳叶喜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还好那只手没打吊针,要不准得请护士小姐来重扎。
“嗯。”汪雪轻轻哼了一声。
这时,柳叶的爸爸已经叫来医生,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后露出欣慰的笑容,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后便出去开医嘱了。汪雪终于能坐起来了,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疲 惫,目光黑沉沉的,一任看起来比以往活泼很多的柳叶在她身边忙来忙去。她什么也不问,虽然她知道门外有很多惊奇探询的目光,柳叶也不问。一会儿,李俊警官来了,他告诉她案子已经了结。
一切看起来那么简单,一切看起来又那么不可思议。
办完这个案子,局里给了他几天假。李俊睡足了觉,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默默抽着烟。桌上放着一只塑胶手套,用一个透明塑料袋封着。又是一个没留下任何线索的作案现场,东西却离奇的不见了。时间很短,决不超过五分钟,她是怎么做到的呢,何况她从没到过那间化验室,而且还是在停电的情况下?是巧合还是故意,那栋楼的电正好就在那时候跳闸了。他直觉地想到了汪雪说的那些遇到幽灵的事,眼前仿佛又看到她那带着恶作剧的眼神。但他立刻否决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并努力用正常思维来对这件事进行推理,推理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任何事物都会有结果,只是很可能这个结果不在这里,难道真的在汪雪那里?但是他不想再想那么多了,这个案子已经了结。
病愈返校的汪雪成了全校瞩目的焦点,她淡漠的眼神成了大家眼中最最奇怪的象征。如果有谁上学时不小心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很淡漠就会被人惊问:你昨晚是不是见到鬼了?不但老师对她颇有微辞,连听说了这些事的家长也纷纷联合起来到学校提意见,要求把这样的学生隔离起来,虽然这个学生在全市升学率最高的班里上课。基于各方面的压力,学校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想要继续学业就必须接受心理医生的诊断治疗,结果是她患了严重的忧郁症和妄想症。有了这个诊断,学校对老师、学生和家长都有了交待,并就此建议她休学一段时间,等病情稳定了再回来上课。
当在老师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后,汪雪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无声无息地从学校里消失了。
车棚的小屋已经被学校重新粉刷了一遍,也重新请了一个看车的老伯,但那老伯说什么也不肯晚上住在小屋里,再晚也要回家才安心。
柳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语文书又不见了,放在抽屉里的是汪雪的那本。
“格格,汪雪走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站在夏格格桌前责备地看着她。
“我也是才知道的。”夏格格的眼睛平视着前方。
“你骗人!你是班长,而且我听说汪雪走的时候你还送了她!”柳叶的声音哽咽了。
“那又怎么样?我不是说过吗,不要跟她那种奇怪的人来往,你没听到吗?”夏格格这才回过头来。
“你不了解她。”
“我才不要了解她,如果你想跟她玩就不要再跟我来往了!”夏格格突然站起身径直走出教室。
同学们都哗然地看着这一幕。
夏格格坐到学校树林里的一张长椅上,嘴角撇了撇:夏格格,你做得还真够恶心的。
一个星期前,叫汪雪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她约了她晚上七点在教室见面,有话要说。放学后,她先去肯德基吃了点东西,看看时间快到了,才不紧不慢地回教室。教室的灯是熄的,她愣了愣,难道她没来,不是因为学校不让她上学赌气了吧?
“进来吧,我看到你了。”汪雪的声音在里面说。
她吓了一跳,进门开灯才看见她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抽烟,书包还在桌上放着。
“你吓人吗?”夏格格愠怒地走到她跟前,“象你这样子被老师看见,早把你踢出学校了。”
“有什么不同吗,反正也是要走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跟你说我们大家都挺舍不得你的,等你病好了可要早点回来上学埃”
“你真是个好班长。”
夏格格顿了顿,“还有一件事……”
“说吧。”
“你碰到的那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格格终于说出了好奇已久的问题。
“怎么,你也相信这世上有鬼?”
看到她那种表情,夏格格把头一偏,“得了,不想说就算了。”
说完就准备出教室走人。
“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会考虑告诉你。”汪雪在她身后说。
“是吗?”夏格格来了兴趣,但人还是站在门口。
“不要告诉柳叶我走的事。”
“怎么,”夏格格愣了一下,“不想跟她玩了?不过跟你在一起玩久了确实很可怕”
汪雪扔掉烟头踩灭了,起身向教室外走去,“就算这是我们的交易,回头我会请你来听我的故事。还有,谢谢你那段时间照顾我。”
“喂,喂!你当我喜欢照顾你吗,还不是看柳叶辛苦!”夏格格在后面恶狠狠地来一句,她没理她径直走了。她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烟头,到门后拿出扫把不甘心地扫起来。
这时,上课铃响了,夏格格惊跳起来跑进教室。看看柳叶一直低着头,她趁老师板书的空档写了张纸条扔到她桌上。
别生气了柳叶,我可都是为你好,晚上请你吃肯德基。还有,哪天一起去图书馆借书看吧,我们可都要好好学习呢!
柳叶看了那张纸条很久,终于抬起头,她对她笑笑,她也笑了。
可是,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柳叶在心里说。
初冬的天气总是那么好,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这个城市的街头,路边房屋的影子就被阳光拉得长长的,安静地跟随日落渐渐指向黑暗。那个破旧小区十三栋楼底层的某间仓库在阳光外显得更加灰暗。屋里很黑,只有一张被瓶瓶罐罐占去一大半的小桌上亮着一盏台灯,旁边是一张窄窄的床,上面铺着的床单在灯光下看来很旧,却很干净,花纹也很秀气。其它地方堆满了杂物,让人有插不进脚的感觉,另一张床就缩在墙角里,很粗糙的感觉。小床上,一个长长的身影蜷缩在墙角,眼睛一直看着桌上台灯下的那本语文书,不知道在出神地想着什么。那是柳叶的书,她已经在原来写名字的地方重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柳叶。汪雪不知道,那个名字会不会在哪天又突然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种奇怪的感觉要复苏呢?她抱住了头。
突然,她跳下床冲到桌子前,拿起那本书丢到屋子中间的地上,再找来打火机。然后她蹲在地上,把书一页页撕下来揉皱了用火机点着,看着那一小堆火苗渐渐把整本书吞没,她的心才稍稍感到安心些。烟黑的灰烬随着热气升腾起来,再慢慢散落到地上,它们蝶舞的姿势吸引了汪雪的目光――因为这片灰烬让她感到不安。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她看到有一种细细的烟气在灰烬上浮起,慢慢聚积到一起。她认出来了,那是一股阴气!原来真的有鬼魂借用这本书出来过,而且还是很厉害的那种,难道会是魄?如果魂很久没有过桥去投胎转世就会变成魄,当它变成魄的时候,颜色就会变成……黑色!黑色,黑色的脚印,那双黑色的脚印!汪雪不敢再想下去了,天哪,如果真是魄,那它就会是恶灵,是厉鬼!那是不能被放出来的,怪不得她从没见过那脚樱
但是现在,它出来了,而且不知道有没有回去!
汪雪急忙找来一块黑布把那片灰烬盖住,当那块黑布慢慢拱起,拱起,有如被什么东西顶着升到半空时,她便小心地从下面抓住布角把口收住,扎紧。黑布突然塌了下来,汪雪知道她已经捕获了它,然后她小心地把它收拢进一个黑色的小瓶子里。长长地吁一口气,她急促促地拿上零钱和门钥匙,冲出门直向小区门口奔去。
天已经黑了,冬天的黑夜总是来得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