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川得知被上外录取的一瞬,欣喜地几乎跳起来,穿着拖鞋便攥起鲜红的通知书去隔壁找孙子寒。来开门的是纪妈妈:“小川啊,子寒刚好不在……”
顾言川愣愣地听着屋内细微的呼吸,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声不响地穿过客厅到她面前,默默拾起地板上她的海洋大学通知书,一字一顿质问:“说好的都是空话吗孙子寒?”
“言川,什么都是会变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从小就嫌你太无趣,整天只晓得念书,你谨小慎微,你缺乏魄力,我如果和你待一块,永远没办法自由地看外面的世界!”
她严肃地告诉自己,不准哭,不准哭,于是真的憋住没哭,保持平静傲慢的口吻说完,然后将僵硬地愣站的他推出了卧室。
那一晚她脸上的倔强和游刃有余,始终在顾言川的脑海里清晰逼人。
他的世界随之静悄悄地崩塌,除了他自己,没第二个人听得见破碎的声响。
八月末尾,各自奔赴新生活前,大家聚了一次。
孙子寒难受地犹豫了很久,还是去找了顾言川。谁知他家始终无人应门,问了街坊才知他随父母出国长途旅行了。她不死心,一次次拨他的号码,尽是嘟嘟的忙音,听得她发愣。
她晕眩地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任他去了多远的远方,都已不必告诉她。
当晚所有人都疯狂而尽兴,凌晨恋恋不舍地散伙时,孙子寒刚要上出租车就被一脸仓皇的徐秋白拦下:“子寒,有一件事放在我心里太久,快把我逼疯了,我必须告诉你。”
于是炎炎夏夜,她坐在街灯下听着徐秋白的嗓音,肩膀竟渐渐开始发抖。
原来她的少年顾言川始终记得,她爱那些古碑上的诗行。
原来他虽然是个满脑子数理化的家伙,却也曾那么拼命学着她会喜欢的模样,在暴雨里独自去做浪漫惊喜给她看。
可惜她知道得有点晚,即使再勇敢的人,也做不到让时光逆行,让故事重写。
大学里的她没顾言川的陪伴,几乎一夜长大。
宠你的人消失了,你便别无选择,必须戒掉爱哭的臭脾气,藏起易怒的小性子,做个坚韧向上、爱笑能扛的满分好姑娘。她在青岛念了一年大学便争得公费留学的机会,在温哥华一待不知不觉又是三年……
回忆到这儿,她与顾言川也刚好大汗淋漓地吃完麻辣烫,并肩漫步在繁华如梦的江滩。
她爱玩的秉性经年不变,依旧追着街灯狂奔。而他快步追上,握紧她的掌心,温暖的说辞也从未改过:“孙子寒你瞧瞧,迎面很多车了,成天发癫。”
走了很长一段,两人皆默契地无话。他见气温渐低,五个小时也快消磨光,贴心地帮她拦了出租:“子寒,一路小心。回家记得代我问阿姨好……有时间来上海玩……我过了这段实习期就基本不忙了……”
她静静坐在暗中,果然,他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大通,独独只字不提他与她的过往。
8.不说就是不变。
她进了候机室便捺不住冲动,想好好打个电话给顾言川,哪怕什么也改变不了,冬日夜长,两个人像十七岁那样,乐呵呵地寒暄,插科打诨也好。
她掏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于是去电话亭打。他号码多年没换,她也始终记得,却不曾敢真正拨过去。
他沙沙的嗓音响起,根本不问是谁直接道:“秋雅你又忘带钥匙忘带手机,进不了家了?真该去办个IC卡呀,等着啊,我就到。”
孙子寒的心,往后多年都再也没比那一刻更荒凉。她的少年已深深融入新生活,有了恋人,批判粗心幼稚的对象,也不再是十七岁的她。
她能做的只有别哭,马不停蹄地到外面的世界去享受自由,大步走,千万别回头。
而她其实不知,当晚顾言川用秋雅给的备用钥匙开了门,秋雅也正从超市回来。顾言川问:“你今儿在电话亭打给我了,怎么通了还不说话啊?”
“没有啊,不会是你小子想来蹭饭编的幌子吧?”
他并未深究,笑了笑,接过她的购物袋:“腿又不好,我帮着买就行,早就说了,我就像你哥一样。”
秋雅见顾言川已礼貌地帮她换好卧室的坏灯泡,苦涩地半开玩笑:“你早晚要照顾子寒,我不是被爱的那个,要自立啊……对了,听徐秋白说子寒回国了,你怎么就没点出息去告诉人家,你这些年一直在等她呢?”
他受不了老友的盘问,像少年般挠了挠干净的寸头,声音很轻很低:“今晚……见了她,她还不肯安定下来,和小时候一样贪玩着呢。我不强迫她,也不怕等,有一天她自己会明白。我和子寒之间嘛,和别人不一样,有些东西啊我相信,我们俩都不说,就不会改变。如果……永远不说,就永远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