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染上了抽烟的习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借此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电视屏幕里飘着雪花,隐隐闪过几个画面,发出“滋滋”的声音,屋里的灯忽明忽暗,被吐出的烟气缭绕,最后弥散在空气里。
父亲去得早,母亲也随后而去。他的身边从来都只有她一人,而今,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下面插播一则天气预报,南海上空出现热带气压,产生上升强烈上升气流,且来自东南亚的积雨云呈大面积扩散,预计半个小时内形成暴雨天气。专家猜测这次南海可能会产生暴风雨,甚至伴随龙卷风的到来。”
“南海?!”
方泽深深吸了一口烟,呢喃着。忽然眉头一皱,整个人从床上弹起。他冲上去拍打着电视机,电视机的画面又一次变成雪花状,没有声音。
那是什么时候的新闻,半个小时,只有半个小时。
他拨打江海的电话,却是关机状态。再打给蓝静馨,通了,却一直无人接听。
他打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电话那头传来惺忪的回应,“江先生?”
“我是方泽,你没事吧?”他顾不上多想,话音刚落,电话里便是一阵电流的声音。
因为暴风雨的缘故,南海上空磁场失灵,电话已经被阻断。重新打回去,只显示不在服务区。
“喂,我要一张去海南的机票,越快越好。”
“对不起,先生,由于南海地区出现强降雨,飞机暂时停飞,而且我们也不建议…”
“行了!别给我废话!告诉我,该怎么去,越快越好!”方泽绝眦欲裂,朝着电话失态地吼了一声。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为他推荐了去广州的飞机。
他到广州已是第二天午时,得知消息,研究所船只回归,蓝静馨平安无事。
然而,江海失踪了。
他不知是该悲伤还是该庆幸,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就像第一次见到江海时那样。
蓝静馨只受了些皮肉伤,他带她回了家。但……她疯了,是的,爱一个人而接近疯狂
他原以为江海和她的关系没有那么近,不过见了两次面,甚至他打电话的时候她对他的称谓也停留在江先生上。可是他又错了,或许选择带她去爱琴海,他就错了,自此之后一错在错,把她推进了深渊。
他将她绘制的图纸撕个粉碎,一脸冷漠地告诉她,江海死了,为研究而亡,没有人会选择在暴风雨来临前那全船的人命当赌注,去救他一个人。
蓝静馨却坚定地告诉他,她不信。
后来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广州医院打来电话告诉她,江海找到了。她去了,没有一丝迟疑。
再之后,蓝静馨打来了自她去找江海的第一个电话。
“我们在一起了。”蓝静馨在电话里顿了顿。方泽点点头,淡淡一笑,“嗯,那…祝你们幸福。”只是这笑平白参杂了些无奈。
挂了电话,脚下的酒瓶倒了一地。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模糊的镜像上是一个无比邋遢的男人。
她因为他疯了,他又何尝不是为她而疯?
只是他还要在她的面前坚强,或者,继续保持一个高大哥哥的形象。
“你还好吧?”门没有关,开门后从屋里散出了淡淡的酒味,林木深推开门,几乎找不到放脚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
“我…”
“你走吧,我现在谁也不想见。”方泽推攘着把林木深请了出去。回头间余光瞥见屋里的镜子碎了,满地的玻璃反射出一个个不同的方泽,他似乎看见了他的一生,狼狈又卑微。
时间终究冲散一切。
他是高才生,终究会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活在一个人的阴影下。林木深那天来,是邀请他去中央音乐学院教学国文。但他没去,因为林木深也没去,他瞎了。
他带着一个瞎子,生活在一个二层小楼里,重新开始他的生活,也逐渐淡化有她的回忆。
“你真的忘了她吗?”有一天,林木深忽然问他。他洗着手里的盘子,肯定的点了点头。
“……她住院了,今早你的手机响了,我接的。”
“咔嚓。”
林木深看不见,耳朵却很敏锐,他轻笑了一声。“他现在就在上海,离着并不远,你…”
话音还未落,关门的声音已经响起。转眼间,除了被打碎的盘子,就只剩下林木深一个人。
林木深摸着黑,坐在沙发上,许久叹了口气,“看来要养一只导盲犬了。”
蓝静馨住院的地方在上海一家比较偏僻的医院。他刚到的时候,她正在病床上翻着相册。那时正值春天,阳光很好,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十分好看。
细细算来,她们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偶尔会在节假日发条短信,相互问候、客套地祝福。更多的时候,方泽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她。
“你来了?”
蓝静馨将手中的相册合上,抬头望向门外。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却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
小时候他们喜欢玩捉迷藏,每次蓝静馨都能毫不费力地找到他,然后骄傲地问他,“我是不是很厉害?”
而今,她也一下就发现躲在门后的方泽。只是门外没有回应,当她踉踉跄跄扶墙走到门口时,只有一个推车的护士经过。
“没来吗?”蓝静馨呢喃着,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是她最爱的郁金香,沁人心脾。
“方泽?”
“他人呢?”方泽站在他的背后,手里捧着一束金色的郁金香。他刚才到医生那儿了解情况了。
左手手骨粉碎性骨折,手臂神经中枢损毁。
蓝静馨看着一脸愠怒的方泽,噗嗤一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方泽未动,看着蓝静馨用右手接过郁金香,她的眸子里隐藏着淡淡的忧伤,“他人呢?”他又问道。
蓝静馨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别怪他,他不知道我出事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比较忙,最近她的科研项目到了关键时刻,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腿。”
“那我呢?你不觉得拖了我的后腿吗?”他的面色一冷,连带着话也不好听了。蓝静馨的眸子暗了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蓝静馨只要露出这个表情,方泽就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只能妥协。现在,还是如此……
方泽叹了一口气,接过她手里的花,小心翼翼挽着她回了病房,“收拾收拾,我们换家医院吧,这里太偏僻,我不好照顾你。”
“方泽,你……”
“走吧。”方泽摸了摸蓝静馨的发缕,为她办了转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