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散修出身,无门无派。费尽千辛万苦、历经九死一生才刚刚结丹。反观成兄,弱冠之年已是元婴期高手,实在佩服、佩服。”
左丘云由衷的赞美了两句。
即便是他年轻的时候,金丹破体形成元婴也已经是二十多岁了。秦风的修炼速度竟然能与他相当,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不世天才。
“修道一途,何其艰险?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每前进一步,都不知道要有多少英雄豪杰身死道消。天劫一出,煌煌天威更是让人无所遁形。莫说咱们这些平凡修士,即便是玄黄宗宗主许修竹,不也是在九重天劫之下,尸骨无存了吗?”
秦风的话语里颇有几分英雄气短的惋惜。
可是殊不知,这句话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左丘云脑海中炸开。
许修竹死了!
小修竟然死了!
他历经千辛万苦,横渡虚空回到蓝水大陆,为的不就是见一见那些曾经的兄弟们、亲人们吗?如今竟然有人告诉他,小修已经死了!
恍惚中,左丘云又回到了两万年前,跟许修竹相遇的那个紫竹林。
那时他刚刚突破到元婴期,好不容易摆脱了无极门的追杀。拖着一身的伤痕,倒在了紫竹林中,被一个好心的猎户相救。
虽然那猎户不过是一个凡人,但却帮左丘云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若不是猎户凭着半辈子的人生经验,糊弄过了追杀的无极门弟子。血海深仇、拯救苍生不过是一句空谈。
也是在那里,左丘云遇到了一个叫许修竹的少年。
“你为什么想修炼?”
“我爷爷打了一辈子的猎,我爹打了一辈子的猎。我不想在这片大山中再过一辈子,我想出去看看。”
这个理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乡下的凡人孩子大都是这个想法。被欺负了才会渴望变强,亲人死了才会渴望守护他们的力量。许修竹的故事没有左丘云那么悲壮,他只是想从大山里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左丘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平凡的少年最终成了他的大弟子。他一生戎马,见过无数天之骄子,也曾有无数惊才艳艳之辈请求拜他为师。可是他,独独相中了这个天赋普通、出身普通,简直挑不出任何优点的孩子。
或许,是那份同理心在作祟吧。农民的孩子骨子里看不起那些王公贵族的孩子,还是猎户的孩子看起来顺眼一点。
就这样,左丘云带着许修竹离开了那片紫竹林。踏上了那条也许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复仇之路,最终以一己之力掀翻了庞大的无极门。在天路之前,他把小修托付给了任良君。希望良君兄能够好好照看他,好好守着玄黄宗。
左丘云万里迢迢的赶回来,只是为了再多看他们一眼。却没想到,小修已经死了。而且,还是在天劫中被活活劈死的!
这都是他的错啊!许修竹天赋本来就不高,自己却将宗主的位置托付给了他。为了配得上玄黄宗宗主的身份,他只能拼命的修炼,拼命的修炼。最终,因为他的揠苗助长,死在了这条修炼之路上。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客观一点,选择一个更加合适的继承人。不把那么重的担子压在小修身上,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厚积薄发。说不定,他就不会死在天劫之下吧?
左丘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无尽的悔意,无数的如果当初开始在脑海中滋生。直到秦风终于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
“云兄,不知为何面有悲切,久久不语?”
左丘云楞了一下,在修真世界呆久了,他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没想到这次,竟被一个小辈看穿了内心的悲痛。
明明早就告诉过自己,要形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态。唯有这样,才能在生死搏杀中抓住一线生机。谁曾想安逸了数千年,他的牙齿都钝了。
“不过是感同身受,有些后怕而已。等到将来渡劫的那一天,万一我也承受不住该怎么办。”左丘云强颜一笑,说道。
秦风鼓了鼓掌,“云兄果然胸有大志。刚刚结丹,便已经为将来能否渡劫而考虑。相较之下,在下倒是有些惭愧了。”
左丘云摸了摸鼻子,他刚才还说自己是个朝不保夕的金丹期小修士。如今却妄言天劫之事,似乎后面的境界都不值一提。的确有些好高骛远了。
“对了,不知如今玄黄宗的宗主是哪位高人?”
“现任宗主名为许天华,是许修竹的孙子。许修竹虽然天赋平平,他的孙子却有惊天之才。经过几次权力的更迭,许天华于五千年前将宗主之位夺了过去。到了如今,玄黄宗已是许家一家之天下,再也不是那个曾经匡扶正义、替天行道的玄黄宗了。”
秦风有些唏嘘地说。
左丘云面色一变,“秦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风左右看了看,把左丘云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云兄,这话咱们也就是在背地里嚼嚼舌根,可不敢让玄黄宗的人知道。玄黄宗这几年仗着一家独大,几乎垄断了蓝水大陆所有的灵石矿脉。全天下所有的修士,都要看玄黄宗的脸色行事。依我看啊,玄黄宗已经走上了无极门的老路喽。估计再过几年,等玄黄宗搅得天怒人怨,群起而攻之的时候。这天下,恐怕又要易主了。”
左丘云听罢,久久无言,只余一句叹息。
他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不求看到万人空巷,举国欢腾。只希望叫上三五个挚交好友,回忆回忆曾经的光辉岁月。可谁曾想到,当年的故人已经成了一捧黄土。而那群为了黎民苍生九死不悔的人,一旦坐稳了江山,便活成了曾经最痛恨的模样。
左丘云接连听闻变故,忽然觉得人生了无生趣。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喝口闷酒,好好的哭一场。
“秦兄,我先告辞了。”左丘云心灰意冷地说。
秦风有些纳闷,“云兄,咱们不是来瞻仰先祖遗像的么?为何还没见到先祖,就要如此匆匆离去。”
正在此时,天色忽然变了。
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黑云压城,温度瞬间产生了骤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广场中的修士不知所措,三三两两的议论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有眼尖的人,突然用手指指着雕像,大声吼道,“你们看,先祖圣像哭了!”
吼声仿若惊雷,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当他们的目光落到先祖圣像上的时候,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画面。
两行眼泪一样的水晶,仿佛断了线似的从先祖圣像的眼角滑落下来。与此同时,圣像的五官似乎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不似原来那般苍茫、悠远,庄严不可侵犯,反而凭生了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这股情怀有种特殊的感染力,总能触碰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让见到他的每个人都产生了怆然泪下的欲望。
仙帝级别的意境让这些修为低下的修士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他们大多盘膝而坐,希望从这股意境中领悟一丝先祖的神通。这对他们的修炼之路大有裨益。
“先祖圣像几万年来不曾发生变化。而今突然落泪,究竟预示着什么?”
“难不成,先祖他老人家终于圣殒了?或者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好事者们议论纷纷,却无人认为是先祖归来的缘故。
毕竟在他们的观念中,左丘云早就成了历史中的传说。有哪个传说中的人物会在消失几万年后突然从历史书中爬出来?
更何况,修道者从来是逆天而行、四海为家。他们只会朝着更高更强的地方冲击,鲜有人会回到资源贫乏的地方,即便那里是故乡。
可以说,从他们选择修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抛弃了很多人世间的东西。只有永远看不到的无上境界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永不满足、永不止步。修真者向往仙界,修仙者向往神界。故乡是什么东西?不存在的!
从这点上来说,左丘云的确是个奇葩。
虽然他比在场的所有人修为都高,但他活的更像个人。他会为故人的离去而伤心,会为玄黄宗的腐败而愤怒。甚至离家太久了,他也会思念故乡。
正是他的这种情绪,引发了圣像的共鸣。毕竟,这尊雕像是为他而建的,又承受了人们几万年的供奉。自然会与左丘云产生某种联系,会为他的悲伤而悲伤,会因他想流泪而流泪。
他又有仙帝级别的修为,可以说一举一动都能影响一方天地。即便不是刻意为之,也能以自己的情绪引得上天落泪。
所以,天下雨了。所以,雕像哭了。
众人议论许久,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雕像眼角流下的水晶。他们忍不住捡起了这些晶莹剔透的水晶。仔细一看,瞬间惊呆。
“这是冰晶珀,冰晶珀!”
“冰晶珀是一种极其稀有的矿石,只有在水元素最浓厚、最纯洁的冰雪世界才能形成,对水灵根和冰灵根的人有逆天改命的功效。没想到,竟会在此地看到!”
“先祖显灵了,先祖显灵了!”
比起那些还在惊呼的人,更多的人则是对宝物红了眼,眼疾手快的抢了起来。
冰晶珀掉落的虽然不少,可毕竟是有限的。现场修士有那么多,抢晚了,连根毛都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