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夫人的车开得惊险刺激,可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到一个小时,三人已经抵达了郎宅。
在如今的首都北京,像这种绿荫环绕,独立成栋的房子已经极为少见了,闹市中罕有的安静,是仅靠钱办不到的,车子无声地滑到门前,叶重钻出车门,依稀听到了几声都市中早已经绝迹的清脆鸟鸣,暗暗有些羡慕郎先生的惬意生活。
诺大的房子里很安静,郎夫人在前面引路,解释道:“才子陪兰花,哦,才子的妻子,探亲去了,兰花的故乡在外蒙古,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呵呵,难得有一段假期。”
叶重点头,才子和兰花他都是见过的,听了郎夫人的话他才有些恍然,若是那位才先生也在的话,这房子里必定不会这么安静,他可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叶重还记得第一次与他相见时,那声招呼简直就像耳边突然响起的一道炸雷!
甫一踏入房门,叶重便看到二楼的楼梯转角处一道人影疾步向下走来,嘹亮的声音响起:“哈!小子,我估摸着你现在应该到了,果然……老婆,我就说我是神机妙算吧,你还不相信。”后面那句话却是对郎夫人说的。
既然叫郎夫人为老婆,那这位的身份已经毋需猜想了,叶重看着几大步走到自己身前的郎先生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两条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拥住,“小子,你此行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郎先生在叶重的耳边轻声说道。
叶重的身体一僵,他来前恩雅曾经给郎先生打过电话,但只是说叶重送恩雅回京顺路来拜访一下,并没有说过自己要做什么,郎先生怎么会知道的?难道他还真的是神机妙算?
虽然两人拥抱在一起,郎先生看不到叶重的表情,却从他身体的反应猜测到了他的疑问,嘿嘿笑着松开了叶重,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了赞叹之色,重重地拍了两下叶重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真不赖,这两年做出的成绩简直让世人惊叹。”看到叶重有些不解地望着自己,郎先生神秘地朝叶重眨了眨眼睛,“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吗?我就不告诉你!”说完很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叶重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位三十多岁笑得双肩乱耸的清瘦男子,暗想原来这一家都有捉弄人的传统碍…
恩雅并非郎先生的亲生女儿知道的人极少,叶重恰好听郎先生讲过他当年的那段经历,恩雅是他在印尼附近的海上救的孤女。
不过这种喜欢捉弄人的哀号虽然并没血源传承,却与环境脱不开关系,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笑过之后,郎先生溺爱地望向恩雅,轻轻地拍了拍正撅着小嘴气咻咻的恩雅,笑眯眯地取笑道:“这么久不见老爸,你怎么上演了一出仇人见面的戏码啊?是不是有了帅哥就不要老爸了!”郎先生说着朝叶重极了挤眼睛。
恩雅的粉嫩双颊腾地变作了一片酡红,简直可以与此时的夕阳争艳,飞快地偷瞥了一眼叶重,狠狠地瞪着自己为长不尊的老爸,跺脚怒道:“老爸!你知道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吗?整整一年了!你把我扔青城山上就再也不管我了!”
郎先生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陪着小心地哄道:“老爸不是事多嘛!这不知道你要回来,连忙请假陪你!”
恩雅呸了一口,这次连叶重看着郎先生也嘀咕了,这位老哥拍马屁也不用心,这次算是拍到了马蹄上了,回来时郎夫人已经说了,这次是领导特意给他们放了大假,补偿之前任务的辛苦。
郎夫人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在女儿面前吃瘪,也不说话。
叶重现在是有一肚子的问题要请教,可偏偏不能打扰人家的天伦之乐,听恩雅的意思她已经一年没有见过郎先生了,自己的问题再急也不在这一时,含笑看着郎先生做出可怜巴巴的姿态求饶。
最后还是郎夫人看到叶重在一旁等候,伸手拉住了恩雅柔声道:“叶先生与你老爸有事情要说,我们先去给他们准备晚饭。”
恩雅使劲瞪了一眼郎先生,又意味复杂地看了看叶重,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郎夫人拖着离开了。
郎先生转身望向叶重时已经恢复了儒雅亲切的模样,含笑道:“我这个女儿脾气虽然不算太好,可人却天真善良的……”
叶重心里暗暗叫苦,郎大哥该不会真是想把女儿嫁给自己吧?
“郎大哥,恩雅这孩子真的是很出色,我看已经是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叶重打断了郎先生有王婆卖瓜之嫌的唠叨,笑着点头说道,他的话可不是客套,恩雅小小年纪就已经初现大将之风,就连叶重也是自叹不如的,当年自己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可不如恩雅远矣。
郎先生听了叶重的话,眼睛一亮,嘿嘿笑道:“恩雅的眼光高的很啊,老弟,我看好你呦。”
叶重的太阳经络一阵阵抽疼,哼哼道:“恩雅……她还校”
“嗯,现在确实不大。”郎先生点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抬头问道:“老弟,你今年也不算大,我记得还不到三十吧?”
“郎大哥,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些事情请教你的!”万般无奈之下,叶重只能直接改变了话题,不然看郎先生这样子好像铁了心要把恩雅和自己撮合到一起似的。
只可惜他的心里除了弗利嘉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子,再说他对恩雅一向是视若亲妹的。
郎先生似乎看出来叶重对恩雅没有什么想法,失望地叹了口气,当初叶重找到他时,他让恩雅前去香港,虽然的确是自己走不开身,让恩雅去历练,可心中未必没有撮合恩雅和叶重的想法。
这个年轻人有胆有谋,为人正直善良,虽然两人相交不深,可郎先生自认为不会看错人的,年龄比恩雅虽大了些,却称不上悬殊,本意是让他们相处几年然后……
可惜,看恩雅的模样似乎是落花有意,但是叶重却是无情的流水,郎先生叹了口气,暗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走吧,”郎先生伸手虚引,与叶重并肩向楼上书房走去。
“郎大哥,你说你知道我来的目的?”叶重没有忘记郎先生刚才的话。
郎先生呵呵一笑,狡黠地瞥了叶重一眼,解答了叶重的疑惑:“教皇给我打过电话了”。
教皇是老C的绰号,来源于这位大千王的一次惊世骇俗的恶作剧。
叶重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确和老C提过要到北京一行,却没有说明此行的目的,显然聪明的老C猜到了他的想法,提前和郎先生打了招呼。
想必是老C也知道这位郎先生是个大忙人,怕自己扑空。
对于老C的体贴,叶重微微感动,这个让整个世界都随着他的谎言为之起舞的千王对自己的好却是没有任何他求的,他是真的把自己视作子徒了。
叶重想想郎先生在说“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时那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突地想起了另一件事,扬眉问道:“郎大哥是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加的?”
郎先生哈哈大笑:“你还真以为我能掐会算不成?”笑着看了眼茫然不解的叶重解释道:“你嫂子开车的习惯我是清楚的,从机场到家平常人驾车怎么着也要二个小时,她却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就足够,而现在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中途不会浪费时间等待,加上今天事急,再少半个小时也是在料想之中的,而且其实简单的很……”
郎先生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虽然声音很轻,但是你们进大门的时候我还是能听到些许声音的。”
叶重听着郎先生侃侃而谈,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简单,可事实上却需要具有极严密的逻辑思维能力。
“呵呵,藏区……是个很神奇的地方。”郎先生突然之间天马行空的转换了话题让叶重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们先不说沙姆巴拉,我着一位老战友给我打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和我一起听听吧。”郎先生笑眯眯地说,“毕竟你也是在藏区长大的。”
二楼的书房很宽敞,足有百多平米,不过围着一圈摆放了几排挤满了各色书籍的顶棚书架,使得房间里看起来有些逼仄,书房中央是一张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的茶台,周围是六张藤椅。
郎先生很自然地笑着告诉叶重那张茶台是南宋时期的古物,难得一见的金丝楠木制成,这么大而完整的金丝楠木制品存世极少,郎先生说的很淡然,并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若真比起身家,叶重自然比为国家工作的郎先生丰厚得多。
吸引叶重目光的不是那张茶台,虽然他一向对古董有着极高的兴趣和认识,走进书房后,叶重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了背对着房门的那张藤椅上的背影。
尽管穿着便装,叶重依旧从那道挺得笔直的宽阔背影中嗅到了职业军人的味道。
那人听到声音起身转了过来。
叶重便觉得有两道凛冽的寒光有如实质般射到自己的身上,即便是此时正值盛夏,依旧让他觉得皮肤泛起了鸡皮疙瘩。
这人是个高手!叶重在心里判断,事后郎先生也证实他的感觉不错,这人是部队中十分著名的神枪手,连续八届军中射击冠军,曾配合雪豹部队执行过任务。
“鹰,这位是我当年的老上级,你可以叫他……团长,你好像刚刚授了少将军衔?”郎先生嬉皮笑脸地问道。
那人用力地挥了挥手,像是斩断了并不存在的无形羁绊,“嘿”了一声,“什么军衔,我姓张,就和小狼崽子一样,叫我团长好了!”
叶重听他说得有趣,笑了笑应道:“团长您好!我是……”
他自然知道这位张团长现在的级别肯定不止于团长,而他让自己随着郎先生一样称呼,意思也就是没把他当外人。
“叶重!昆仑雄鹰!”张团长朗声打断了叶重的话,向前踏出了一步,这一步幅度极大,一下子几乎将他与叶重之间五米多的距离拉近了一般,长长的手臂伸了出来。
叶重连忙抢上前与对方双手相握,“果然是一表人才!”张团长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声称赞道,军人爽朗的性格彰显无遗。
而趁着这个机会,叶重也不着声色地将张团长观察了一遍: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魁梧的身材比叶重还要高上一些,肩宽体健,站在那里就像一根钉在地上的钢钉,皮肤黝黑粗糙,微卷的短发像是常年被欺压似的紧贴着头皮趴着,国字脸、大眼睛,鼻直口阔,让人一见之下便能感觉到他的火爆脾气。
叶重注意到张团长两颊各有一团像是过度激动而形成的红晕,在藏区长大的叶重知道那是所谓的高原红,是因为高原上气候刺激,海拔高、皮肤缺氧,阳光强烈而形成的。
见到亲切的高原红,让叶重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年少时在雪山高原上纵马高歌的日子,青春呵,已经一去不回,远离了故乡也有经年了。
瞬间恍然失神的叶重被手掌上传来的痛楚呼唤回了现实之中,耳边听到张团长嘹亮的声音愉快地说道:“我早就听小狼说过你了,哈哈,你也算是咱藏区子弟,可咋一点也看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