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的时候,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我睡眼惺忪地隔着玻璃窗往外面望,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昨日熟悉的万重青山荡然无存。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就揉了揉眼睛再看,结果别说是青山峻岭了,就连一个山头也看不见。才知道并不是自己没睡醒,我们的船是出了长江,进入大海了。
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与大海亲密接触的景象,没想到现实生活中却是这样与它靠近。大海的壮阔,大海的博大,大海的汹涌,这些形容大海的词语早已烂熟于心,现在我迫不及待地去一一对坐,可惜我却无法举目四望,也就无法一览它的壮阔和博大,倒是光看近处,也能看出海面的波涛汹涌,而我们的船只也跟随着波涛的起伏上上下下。这就足够了,足够我兴奋上好一阵子了。对于我这样一个连未来是生是死是明是暗都无法得知的人,能够在视死如归大义凛然之际与真实的大海靠近,已经是一种莫大的福分了,足够我聊以安慰。
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我紧紧地靠近玻璃窗,基本上已经把半个脑袋都贴在了窗户上面,这样能看到的范围也就稍微大些,尽管大海近处远处基本上都是一个样,但是能够把视野扩大着看感觉就是不一样。仍然是白茫茫一片,远处仍然是海天相接,但是我却觉得自己的手已经能抚摸到浪尖上的水花,进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发肤都随着浪花在轻轻的摇晃,再然后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踩在了海浪上,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在天水围的水面上自由行走的情景。上次回忆它还显得异常梦幻,如今它却更加的真实,逼迫我不得不相信自己小时候有过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和遭遇,我觉得我好像又恢复了这种本领,心里面竟然有了跃跃欲试的强烈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惊恐地又看到了那场可怕的洪水,它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汹涌而至,卷着邪恶的力量,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地把整个天水围一淹而荆我睁大着恐惧的双眼,惊惶无措地看着一个个无辜的百姓丧失了生命,包括我的爷爷和奶奶。我不是可以在水上自由行走吗?为什么看着村民们溺水我却无动于衷?我那个时候到底躲在哪里?
是房顶吗?
还是树上?
不,既不是房顶,也不是树上,我就在水面上,就在那魔鬼似的洪水上。洪水它于我没有任何的威胁,我照样像冲浪高手那样,从浪底到浪尖,随心所欲,我甚至连衣物的一角都没有弄湿。我跟着波浪路过天水围的祠堂,路过村长家的院子,路过夏日夜晚大人们乘凉的场坝,路过大呼小叫垂死挣扎的人们,路过淹在水里死到临头却不叫上一声的牲畜……我本该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的,我有这种能力,可是在我路过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体之时,我却被挡在了一个玻璃世界门外。
我不知道该如何冲进那扇玻璃拯救他们,拯救我们生生不息的天水围,拯救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