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幺提议道:“小兄弟,你可愿意做我等向导?此去来回,付你一百两银子。”
萧青道:“我们家穷,留不住这么多钱。”
言下之意,是要拒绝,而更深一层意思,却是钱财有大风险。
段九幺思量一番,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轻轻一拍,似是打定主意:“既如此,那我们找其他人带路。”
几人缓步离去,唯独那个少女丫鬟,走着走着转身冲萧青一笑,提醒道:“夜半三更,莫要出门。”
萧青陡然打了个机灵,后背涌出一股寒意,那少女见他吃迥,适才轻步离开去了。
“有古怪。”
萧青虽年幼,可穷苦孩子早当家,心思不输寻常青少年,便做决定,去村西南头,找周先生。
一路而来,村民闲汉多驻足路旁,遥遥看着段九幺四人缓步去往后山小路,尤其是目光多在那位冰冷女子背影上停留,不时冒出一两句懊糟之言,聊以解闷,亏得是有贼心无贼胆,只好嘴上下功夫。
否则以那女子此刻心情,怕早已将这些懊糟汉子惩戒一番。
普天之下,皆有规矩,修仙之人不得滥杀无辜,此乃天大铁律,比起世俗王朝律法,更加公正严苛。
四人中,段九幺打趣道:“夏师姐,此次我们虽说闻风而动,可依旧晚了那宁安城端木家族几步,你说那端木家小丫头,会不会早已捷足先登?”
谈及正事,夏姓女子才开口,言辞清冷异常:“端木丫头是为避难而来,仇家又不是我们东霞道门,何足道哉?”
身后丫鬟模样少女闻言一笑,道:“听说她此刻连身形亦变成孩童模样,真叫人家想去瞅瞅呢,想必甚是可爱。”
段九幺道:“此行不急,不如巧徵小姐去瞧瞧?若是她暗中阻碍我等大事,岂非不美?端木凝心秀聪慧,指不定就是得了南华道门那几个老顽固之主意,方才来此守株待兔。”
巧徵哼了一声,连连摇头:“青鸾剑遗踪这等大事,岂是道门纷争可比?我须跟着你们,先看看那传闻所指到底是为虚实,至于端木她,我与她又无愁怨,此去乃是下策,还是跟着段哥哥更加稳妥些。”
段九幺脸皮一抽,心头暗道这巧徵委实缠人,却又无可奈何。
无奈几人只得先行进入萧青先前所指那白雾山涧,因为沿途竟是无一人愿意为他们作向导,委实令人沮丧。
半柱香功夫后,四人到达山涧外围。
站在原地看去,此间白雾范围足有百丈,笼罩云山村西方大半山腰沟壑,其中无一鸟啼虫鸣,寂静非常。
大髯汉子道:“应该是一处遗阵,九宫境甚至八卦境修士,皆无法破之。”
段九幺道:“便是遗阵,这般岁月,想来亦无全盛之威能,有夏师姐堂堂八卦境修士撑腰,我等还怕个什么,夏师姐,靠你了。”
说着他一脸笑意,躬身为身后女子让出道路,夏姓女子向前一步,站定之后,眼眸凝望白雾深处,眸中紫炎闪动,半晌,适才说道:“时间太久,遗阵已无威胁,走罢。”
夏师姐先走一步,身子一闪跃入白雾之中,周姓大汉与段九幺紧随其后,丫鬟少女巧徵亦是身子一闪,便没入白雾之中,再无动静。
另一方。
萧青佯装散步闲逛,到了学塾周先生家,但见外门紧锁,便有些失望,却不想刚欲转身回去,周先生中年嗓音便传了出来:“萧青,你进来,我有事交代。”
萧青松了口气,四下环顾无人,这才悄悄开门,进了小院。
这时他才发现,院子里竟坐着周先生与端木凝两人。
端木凝看见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周先生依旧是那不温不火模样,云淡风轻颇有高人之风,他一指旁边竹椅,道:“坐。”
萧青便坐了下来,尚未开口,周先生已然猜出他来之目的,道:“那四人,两人为东霞道门修士,丫鬟模样少女,乃是西南坤州奇花宫宫主之女,那汉子,是紫云山门人,皆是九宫境,但那东霞道门两人中,那女子却是八卦境,为四人中最高。”
萧青学于周先生,耳濡目染,于山上仙人诸多高下境界早已耳熟,九宫八卦,七星六爻,五行四象,三才两仪,归元返尘,每一数皆是一道大境界,皆如山海之隔,入九宫者,如凡人跃天堑,便是山上仙人。
他心头将诸多境界倒背一遍,回想方才所见,不禁惊奇无比:“九宫境便可徒手牵引天雷,这太不公平了吧!”
周先生笑道:“成为修仙者,本是于天地之间破格而生,何来公平二字?”
萧青恍然,挠了挠头,心头恍恍渴望成为此类修士。
周先生轻斥一笑,指向那山涧方位:“但他们想染指其中玄机,依如蚍蜉撼树,你们只管坐着瞧好戏便是。”
萧青越发糊涂,问:“周先生,您别卖关子啦,村里是要出什么仙家宝贝了?否则怎会引来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的修仙者?”
周先生笑着并未答话,一旁端木凝便代为解释:“你们村相传是古神埋骨之地,每两千年一度,适逢天地微寅相冲之时,这云山村各处山脉,便有灵气倾泄,当初你说在后山池塘发现一缕白气,与你颇为亲昵,那便是埋骨之灵气,为古神遗留,是以我让你提前捡骨回藏,免得被那些人染指了去,虽说想要抢夺认主之物棘手非常,但不排除有那山外高人存在。”
“听着很玄乎,很诡异。”萧青托着下巴,自顾看向远处。
端木凝继续解释道:“但每逢此相冲之时,山间鬼魅便活跃起来,争夺古神灵气,是为求生,因此我让你晚上莫出门,若不信,今晚你可出门看看。”
萧青仿佛不以为然,道:“我从未做过亏心坏事,心胸坦荡如明月,妖魔鬼怪有啥怕的,今晚我便要出门瞧瞧,山精鬼魅是啥样。”
“不许哭鼻子。”
端木凝雅然。
周先生咳嗽了一声,道:“别瞎谈了,你小子走狗屎运得了这般大福缘,可莫要四处宣扬,否则便是无妄之灾。”
萧青认真点头,答应道:“先前他们给我银子我便知其中厉害,更别说这种福缘,那可比银子宝贵多了,我谁也不说。”
周先生拂须道:“如此甚好。”
忽而,他抬头看向北面村口,道:“又有不速之客来了。”
萧青起身一看,见又是两位年轻女子,足不沾地,踏空缓行,倒是她们身上彩衣飘飘,长发悠然,可比先前那位冷冰冰女子好看多了。
“哇,这才是真正神仙风范吧?!”
萧青眼中大放光彩,端木见他这般肤浅,提醒道:“山外修士,可永驻容颜,兴许你所见之美人,实则八九十年岁,形容枯槁,你还以为美人否?”
萧青一吐舌,瞬间萎靡坐了下来。
周先生道:“端木与你家外,我皆做了布阵,寻常九宫八卦境修士难以闯入,但你身上有一缕认主灵气,难以遮掩,这些天你们便在我这院子住下,免得后续风波殃及你们。”
萧青听出其中利害,当即点头答应。
端木这才悄悄瞥了这小子一眼,看着还是知晓轻重的嘛,并非不开窍之辈。
再说那两位女子,她们沿河而行,眸光四顾,为首者道:“妹妹,传言若真,此地岂会如此冷清?可别听错了消息?”
妹妹道:“姐,师傅她老人家亲口交代,岂能出错,只是此次我们历练在外,突得消息,转路而来,耽误了些许时间,兴许已有其他道门宗林弟子,先我们一步而来了。”
为首者道:“数千年一度之大机缘,岂是先来先得?我们先找一处落脚,静观其变。”
“听姐姐的。”妹妹足尖落地,两人缓步向村内走来。
萧青在院墙里露出半个脑袋,遥遥看了那两位女子一眼,转头道:“周先生,她们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周先生微微闭目,道:“中州西月道门门下,想来应该是神踪难觅的上官倾上官颜两姐妹,皆是天赋奇佳修行种子,据传脾气不甚好。”
萧青费解,转头问道:“这么好看的两位姐姐,脾气怎会不好?”
忽地,他只觉后颈生香风,当即遍体生寒,便听一清浅笑问从院外传来:“小家伙,眼光不错,我们想在此下榻落宿,不知可否?”
萧青见周先生事不关己,端木亦是辛灾乐祸模样,这才缓缓转过头,看着一瞬间便近在咫尺的为首女子,吞吞吐吐道:“这个,我…先生他……我也不知道。”
急忙跑向周先生身旁坐下,萧青心头大震,刚才近距离看到这位女仙子,见她眉目浅唇,简直美得要人命,多看一眼便觉魂不守舍,果然如周先生说,山上仙子粉白骨,勾魂夺魄刹那间。
再者,方才所见,她们两人明明离这院子尚有一里有余,怎么顷刻之间便到院子外了?山上仙人都是这般厉害?还是传说中那缩地成寸?
端木凝只安静坐在一旁,手心捧着一本江湖小说兀自看着,周先生适才站起身,遥遥拱手,道:“西月道门贵客,未曾远迎,诚望莫怪。”
为首者上官倾道:“想必尊下便是周先生?失敬失敬,素闻周先生仁心侠胆,今日见得,倒是传言不虚。”
周先生微微一笑,一挥手,院子大门便开,妹妹上官颜亦早早站在门口,浅笑阵阵。
她们却只这般站定,并未入院。
周先生道:“二位来此寻觅机缘,我在此清修,井水不犯河水,还望二位,去他处寻一落脚。”
上官倾听罢,神色并无变化,只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不打搅先生了,但诚意讨问一句,可有其他人已到此地?”
周先生应了一声,遥指村西山涧处:“白雾遗阵之中,已有四人入内,兴许此刻已寻得入口并未可知。”
上官颜面色一凝,低声提醒姐姐:“我去看看?”
上官倾摇头,看向村子西面,闭目心神出窍,于高空俯瞰此村,半晌,心神归位,这才向周先生面露不解目光,却并未言语什么。
只得对妹妹道:“不急,我们等着那几人便可。”
说罢,她环顾周先生院子四周,见尚有几家村居,便笑着给周先生留下一句:“先生素闻高雅,居于先生檐下,我姐妹二人便觉安心,还望周先生成全。”
周先生微微一叹,只得挥挥手。
云山村虽偏远,但大致民心淳朴,家道富庶者亦不少,因此找一处下榻之地并不难,刚好村南这边较多。
上官姐妹略一商议,便走向隔壁不远一家两层竹楼村舍,下榻落脚水到渠成,且不论二姝身姿美妙令村民如见真仙,单说她们随手拿出几枚银钱便是一份沉重厚意,村民岂有拒绝之理?
这等暴富好事,村里人兴许几年遇不见一回,尚且有这等仙姿卓越之人凌驾落脚自家屋舍,断然是那蓬荜生辉,足以在亲朋面前大吹特吹,载入家史。
周先生遥见此一幕,深深吸了口气,眯眼道:“纷争将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