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一个天干物燥之夜,七寨沉睡的人同时被惊吓,耳边传来各种噪聒杂乱的声响,有敲砸声、有鸡犬不宁的吠鸣声、有马蹄激昂奔跑踢踏的声音……
等他们惊醒后,眼睁便看着映入地穴布帘那几近魔幻的火光鬼影,风刮起嘶吼的热度,他们顿时知道走水了,惊慌失措下只顾拖家带口,老老少少便都选择慌忙地跑出了地穴。
这时七寨的情况近乎相似,一醒来,便发现寨中四处着火,火光大作,几乎将黑夜照亮成了白昼,而第七寨的人一早便被惊动了,在其它寨着火时,他们仍旧在孜孜不倦、愤怒咒骂中灭火,只是不料火没扑熄,又点燃了一把。
这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呈纷着各种震惊、惧怕、疑惑、慌惶的神色,他们一时也辨别不清是人祸还是天灾导致的境况了。
但不等他们多想,只闻忽然“砰”地一声,如天怒地吼,众耳只觉震耳欲聋,比头顶响了一个巨雷更吓人,他们的心脏一下激烈地乱跳着,像被困于一个巨大的铜钟内,铜钟一颤,内里的人便觉耳膜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成一片。
“¥……&%%%%?!”
天啊,是神发怒了吗?!
“¥@¥%……¥@%%!”
我的耳聋了,聋了,我快瞎了,要瞎了啊!
“¥@¥¥@¥%%*&¥¥!”
是地龙来了,吾命休矣!
就在他们被吓得手脚发软,哀声涛天之际,只见一阵硝烟弥漫后,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烟花从后方弹升到了空中,在及夜幕最深处一瞬间便爆炸开来。
众人下意识抬头,受其吸引,只见那爆炸了的烟花仿佛是万千光亮同时在黑空中铺展开来,这时,又一颗颗烟花从地面朝天空喷发,像无数明亮而璀璨的流星,一簇簇带有尾巴,在天空中一闪而过。
不远处天空中还闪烁着其它种类的烟火,每一个寨上的天空都不近相同,它们有的如珠如星,有的如花盛蕤,有的如睁鬼瞳,有的如流星医落瀑……
在一声声响亮炸耳爆竹声中,一朵朵光芒四射、灿烂无比的烟花,夜里只觉五光十色,响徹耳心,令人眼花缭乱,烦燥而急切。
要说,这种场景搁在现代里,那绝对是一场唯美又热闹的场景,但在战国时期,谁见过这样震撼又恐怖的场面,于他们而言一切简直就跟突出其来的灾难一般。
“救、救命啊——”
“天要塌下来了啊,这是天罚,这是天要亡了猪畄族啊——”
就在他们呼天喊地,悲怆跪地呼喊时,寨外忽响一阵如地裂般响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欺近猪畄寨。
人们顿时,顾不得再多,随着再一次“砰”地雷炸响后,众人便开始四处蹿逃出寨,只为逃离这片已经令他们骇得七魂不见五魄的地界。
《神异经》上说——
西方山中有焉,长尺余,一足,性不畏人。犯之令人寒热,名曰山魈惊惮,后人遂象其形,以火药为之。
——这是爆竹起源最早的记载,这说明当初人们燃竹而爆,是为了驱吓危害人们的山魈。
据说山魈最怕火光和响声,所以每到除夕,人们便“燃竹而爆”,把山魈吓跑。
由此可见,爆竹烟火实则是一种能令强者心生强大,弱者心生畏惧的存在,而手上犯了杀孽的猪畄族,遇上爆竹便如同山魈一样,最终只能选择惧怕逃走。
等第七寨的人统统都跑出了寨,而因自己投放入火中的东西而呈现震撼场面的魏腌,实着盯着寨子惊愣了好半晌,等他回过神来,魏腌这才反知后觉地问:“寨内的人呢?”
姒四没理他,而是像一只冷枭般立在树上,他盯着从树下奔跑而过的猪畄族族人的慌促背影,冷冷讥笑道:“这便害怕了,害怕天罚?那当初将人绑在祝火下活活烧死时怎不见害怕?”
其实之前那个“祝火”并非魏腌个人推倒的,其中也有他的“帮忙”。
而那个所谓的“祝火”是猪畄族祭祀、庆祝或者有重大活动时点燃的一种仪式。
他之前无意中发现,位于寨中央位置,一直燃烧着的祝火内既没有柴火也没有灯油如何能够长夜不灭?当时他因心中疑惑,便多留意了一下。
再之后他便看懂了,这火内燃烧的是……人油。
“祝火内”残留着许多人骨残骸,这些人哪怕已经被人烧成了人干,却仍旧被当成人柱一般绑建成一座人塔,然后用火不断地燃烧着。
而这些惨死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他们猪畄族的人,想来定是一些附近被猪畄族抓来残害的村民。
所以看到这一场景,姒四认为哪怕猪畄族的普通族人并没有亲自动手,可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同类在自己眼前被活生生地烧死,并以此为庆祝,那简直已比妖魔鬼怪更为可怕!
姒四内心戾气一生,他倏地一下便跃下树,魏腌一见,惊讶地呼喊了一声,不见其回应,但见他像一道鬼影般闪追上那些脚下打结冲忙的猪畄族人,一刀又一刀地切割划开他们在外的皮肤,每人身上都留有一道血色痕迹,尤其是面部,但他并不杀死他们,只是连逃都不愿让他们一身好好地逃!
既然心如恶鬼,那么不妨让脸面也与那颗黑心一致。
随着他刀起手划,顿时队伍中一阵阵哀嚎惨叫响起,但由于天黑夜深,而姒四又擅于暗杀隐藏,所以许多人都误以为是鬼怪作遂,顿时吓破胆,跑得更快了,几近慌不择路了。
咚咚咚、轰轰轰、砰砰砰……不知从何处而欺近的马蹄声,刺目又轰炸的火光,混乱不堪的场地,他们就像一群无形中被撵赶到一块的羊群都一致朝着一方逃跑。
就当七寨的人不知不觉汇集在一条路上时,这时,一道窈窕纤瘦的身影从旁边的小路冲了出来。
众人一看,月光下隐约可查是他们的族人,来者是一个瘦小的少女,穿着橘色斑纹的皮裙,皮肤漆黑,柔亮的长发用兽牙簪起一个花苞髻,髻插着白色羽毛,五官于黑暗中模糊,但远远瞧着神色与他们是同出一辙的慌乱。
“%&¥¥!”
“快,朝这边走!”
她这一嗓子尖利喊过去,略有些变音,但众人只听出内容,根本辨别不出什么古怪,再说一个瘦弱娇小的少女十分具有欺诈性,谁都没有及时产生警觉性跟防备,只觉背后有洪荒猛兽在追赶,便本能地跟着她一块儿跑了过去。
这个少女虽然看起来瘦少,估计没成年,但奔跑起来的速度却不弱于任何一个猪畄族人,她领着他们在一片稀疏的荒林中奔跑,一群惊吓得失了神智的人不知疲惫、不知前黑地一路跑着。
等他们终于冲破出荒林,朝着更开阔的地界跑去时,这时树林里悄然走出来几个人。
“人都引走了?”
“那条路……好像是在下游位置,从高处倒是还能够看到一些情况……方才的事情倒是惊着我了,想不到她给的一包小小的东西会有这样神奇又震撼的效果,真不知道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从何而来。”
“难怪她讲投放时要注意避开些,这若靠得近了,当真是容易误伤啊。”
哒哒哒哒……
一人回头,嘴角扬笑:“听!是马蹄声!看来楚军如约而至。”
“嗯,看来焕仙的计谋十分奏效,引到此处已经证明他们已无心顾忌后方了……”
“事不宜迟,依计行事。”
“喏。”
——
猪畄族一开始的领路者便是那名头插羽毛的少女,她身穿着大腿根部的皮裙奋力地在前奔跑着,但渐渐地她便开始减速,隐退于人流靠中的位置。
身后有一个猪畄族的人趴在地上细听后,爬起来惊声问道:“怎么办,马蹄声好像更近了!”
“到底是什么人在追击我们?”
“如此紧追不舍,只怕是楚军与秦军交战失利后,来反剿灭我们的秦军!”一声尖利的女声从人群中喊出。
众人一听,来不及深思,只觉头皮一紧,双眼发晕。
猪畄族的普通族民并不如他们族中战士一样有通往外界的渠道跟眼界,他们中不少人是知道族内与楚军有过协议,也知道他们的敌对方便是齐、秦两国,如今大批追兵骑马而至,必定是敌军无疑。
“秦、秦军,快、快快跑!”
就在他们玩命地奔跑时,却听见前方也传来动静,另外隐约可见有一队人背对着月光疾速而至,更前方有什么东西挤撞成一团,在拼命奔跑逃蹿,隐约后方有什么威胁在追赶捕杀。
隐于人群中的陈白起神色一凝。
是什么人来了?
正所谓前有虎后有狼,猪畄族的二百多人一时摸不准前方情况,这下是跑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们围成一团,惊悚颤抖地盯着前方,又提防惧怕着后方。
随着前方的人逐渐靠近,月光似水,慢慢如退潮一般露出靠近事物的模样。
随着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声嗥叫,近了,他们终于看清,原来是一头银狼在捕鹿,这头银狼身形十分壮硕巨大,似虎如豹,一身茂密的银灰色冬毛下,结实的肌肉清晰可见,随着它捕杀猎物时兴奋的一声连绵悠长的嗥叫,别有一番气派——众人一惊,这分明是一匹壮年狼发出的嗥叫啊!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感到害怕的,最让他们害怕的是这头银狼将鹿群驱赶的朝他们这边跑过来了!
它跳跃之间,轻松有余,分明是想从中挑选品相绝佳的鹿体追捕,银狼在草地上四肢健步如飞,扬起了很多草榍,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抖动,最后它终于盯准了一只,不再犹豫,直接便从鹿的背面扑上去。
鹿惊而跳,很快便将它甩掉,但是却有利爪的伤口留在了身上,在它试图想躲开那头银狼的时候,银狼又从另一面扑上来,在它身上再次留下了新的伤口……
如此几番,鹿的体力与精神都被银狼消耗光了,而银狼最终觉得戏耍够了,便瞅准了一个机会,直接扑到了鹿的脖子上,准确的叼住了鹿的喉管,用尖锐的利齿一口切断了鹿的动脉。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心惊肉跳,只觉自己便如那头无力又脆弱的鹿,下一秒便会被这头银狼咬断脖子而亡。
但银狼在咬断一只鹿的脖颈后,便静静啃食,却没有继续攻击其它的鹿,而是任它们疯狂逃走了。
这时,银狼后方小跑过来一队人,其中一个带头的男人靠近银狼的身旁,一只蒲扇大掌不由分说地便按下银狼的高贵头颅,出人意料的是,银狼没有对他发起攻击,而是停下食鹿,而驯服地半趴下半身,任他揉抚它的毛发。
众人见此人长相怪异,无发无眉,五官立体而粗犷,眉骨冷硬,板正的脸型如一块石头,没有半点生动的情绪。
但从他们一身穿着打扮猪畄族的人认出,这些人只怕并非秦军或者中原人。
这时赶来的马蹄声骤然停了下来,猪畄族还来不及回头探看,便见一支飞快的箭便朝着银狼方向射了过去,银狼后退一跃,而那人侧身一避,箭便直接没入他身后的土中。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而惊愣了神,完全不知这后方的追兵与前方的神秘队伍有什么瓜葛,导致对方一来便放箭射人\狼?
瞥了一眼地上的箭头,银狼身旁的男人顿时被激怒,低吼一声,如破耳的虎吟,他几步奔跑蹬跳而起,猪畄族的人吓了一跳,立即抱头退开出一条路,只见他如一阵风穿过人群,瞄准了目标,抡起沙包的拳头一拳便砸倒了一匹马,然后又一掌扼住了射箭之人的喉咙,强性将人拖行回原处。
这整个过程,所有人都惊呆了,完全做不出反应来。
等回到射入箭矢头的位置,他朝那个已经骇无人色的楚军脸上呵了一口气,亮出一口白牙森冷,便直接将人扔给了他身旁的银狼。
银狼一得令,便兴奋地跃身压住其四肢,直接以利爪剖开了他的肚腹,大口的吞吃起内脏……
顿时惨叫声简直震破人耳。
而陈白起则盯着那个以一种残暴到无人性的手段出场的男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别人都在害怕地看着被狼啃咬着的尸体,只有她一直盯着那个男人。
她的神色并不平静,但又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波动,她隐于人群中,他们动,她动,他们静,她静,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么一个纤弱瘦小的少女。
但那个男人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什么,却一眼便捕捉到她的视线,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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