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零四公里,一晚上的颠簸,跨越5个省份,就是为了给我庆祝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生日。
他一定是疯了。我想。
那一天下着大雪,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独自一个人站在火车站的外面,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他显得扎眼极了。
他说,“小丫头片子,你是不是想把我冻死在街头?”我没有说话,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开口的准备,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我就那么站着,听他数落我的“罪过”,看着他肩膀上薄薄的一层雪,沉默不语。
“扶着我。”他的语气高傲的像国王在差使他的侍从。
于是我伸出手,挽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走着,“明明腿不方便还过来。”
“滚。”他笑骂,“孽徒,老子那么远跑来给你过生日,你居然数落我,把你肃出师门信不信?”
我抬起头看着他,尽管我已经无数次看过这张脸,但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观察他。深棕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一副黑框眼镜占据他的半张脸。说真的,长相普普通通,可是皮肤白皙的不像话,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让我没由来地想起“明眸皓齿”这个词。
我说,“如果今天我不来接你,让你自己打车怎么办?”因为今天的风格外嚣张……不仅是吹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疼而且呼呼的像孤魂野鬼的哀鸣声,吹的我心生惧意。
他瞥了我一眼,“GPS了解一下吗?”然后轻轻推了我一下,示意我松开他,自己慢慢地走起来。虽然速度慢,看上去姿势并不美好,可是很轻松。
于是我再没有去搀他,默默地跟在他后面指路。看着他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回过头来,“怎么了?”
“师父真帅。”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愉悦,“我一直都是。”
我沉默了。
你知道我曾经无数次想过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可是我想了千万种,却没有想到他会因为我一句话,买票连夜赶过来,然后像现在这样,一前一后,落日余晖为他镀上一层特殊的魅力……
他在一家餐厅预定了包间。其实他不说我都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们两个人,围着一桌菜,默默无言,气氛多少有一点尴尬。我盯着他的脸发呆。
“啪——”随着清脆的声音一双筷子就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我的头上,“我有那么“秀色可餐”吗?你不吃饭盯着我干什么?”
“啊,秀色可餐?”我被他这一句话说的突然就烧红了脸,全然忽略了头上传来的痛感,“你……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那么自恋?”
“诶呀,师父我是渣男嘛。”他笑着,“渣男怎么可能不自恋?”
“咦惹,师父,渣男人人得而诛之。”我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埋头苦吃。
某人看了看我,心情愉悦,“慢点吃,我虽然养不起你一辈子什么的,但是一顿饭还是可以的,小心不要噎着了。”
“你给我闭嘴!食不言,寝不语!”我的脸愈加烧的火热,不敢抬头看他。
“诶呀呀,小心啊,真的没有人和你抢的。”他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好像生怕我会噎死。
“闭嘴!”
————
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是晚上9点,电话那头的师父一如既往地不正经,“小徒儿,想我了?”
我笑了笑,“是啊,想你了。”
“是吗?”他笑着说,“才分开多长时间啊?”
“唉……”我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的火车?”
“后天下午3点。”他笑了笑,“你不用管了,你不是要开学吗?”
“OK,我知道了。”
“晚安吧。”他说话的时候,旁边似乎有一辆重卡呼啸而过,车鸣声掩盖了他的声音,我断断续续地听见他说,“早……睡……起……接你。”
还没有等我问清楚,他就挂断了通话。
早睡早起?接我是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我躺在床上,回忆今天的点点滴滴,兀自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就一阵湿润,“果然,我从来就不可能逃脱他,师父,是会让我慢慢上瘾,然后,一点点沉沦的人。”
我看着手机里他发给我的小说文件还有复习资料,一个一个,我都没有舍得删去。只要是关于我的师父,亲爱的他,我都不舍得……他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的每一个喜好,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是关于他,我的师父,我都记得。
只要是他……
呵,多么讽刺的事情,大型师徒伦理恋,像极了我曾经不屑的“所谓爱情”。可是生活又不是言情小说,我知道它的残酷性,我亲爱的,挚爱的,深爱的,我的师父,过去不曾爱我,现在也不爱我,将来更不会爱我。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未来。或者,我们的未来,依旧是师徒。
我苦笑着坐起来,看着床头上贴着的“蔺大”,突然觉得失落。一个根本就不喜欢我的人,就算是我靠到那里去上大学,又能得到什么呢?四年,我可能会在那里学到很多东西,然后时不时见到他。
我毕业那一年,他就27岁了,27岁是什么意思呢,该谈恋爱了,该结婚了,该有一个孩子了……
哦……我不太想在某一天收到他的婚礼请柬或者孩子满月酒的邀请函。太戏剧化了,也太狼狈了。
想着想着,突然替自己不值。
他也会像我一样觉得今夜难眠吗?哈,别傻了,这怎么可能呢?他是我的谁?太愚蠢了。
我坐在床上,任夜色包围我,心中是一片寒凉。想哭,想给他打电话……可是,即使我打过去又怎么样?告诉他,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当成亲生妹妹看待的小徒弟,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哈,别讲笑话了。我仰头望着屋顶的一片漆黑,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我的颈窝里。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想偷懒。我不记得昨天晚上我是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躺在地板上……哦,天哪,我感谢地暖这种造福人类的发明。
打开手机就看到师父发过来一个共享位置和语音。讲真,师父的语音,让我……厌烦。一般都是长达3分钟。我现在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不喜欢微信是因为微信语音只能发一分钟。所以,作为一个好徒弟,我自动忽略了他的语音。本着知师者莫若徒的思想,我打了车直接去了餐厅。
然后我就看见师父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等我。
“你给我发了什么语音?”我问。
“让你不要迷路。”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扯了扯嘴角,果然,师父总是喜欢絮叨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我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一片洁白,突然想起初三的那个寒假,还有院子里我妈堆了一个下午的雪娃娃,她笑着问我那些娃娃是不是很可爱,脸上写满骄傲。
“要堆个雪人吗?”我脑子一抽就说,“我去买个胡萝卜和龙眼。”
师父盯着我,看了很久,漂亮的棕色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他说,“你是不是傻?我们两个人,一个高中生,一个大学生,加起来都三十好几快四十了,在大马路上堆雪人?”
我想了想,说,“我妈曾经在小区里堆过一群雪人。那一年,我15,我妈39。”
他垂下长长的眼睫毛,沉默了半晌,“如果你喜欢。”
我微微一愣,恍惚有一种逼良为娼的错……等下!良家妇男?这不是他的人设!他ooc了吗?我看着他双手交叉抵在颔下,cos企图自杀的大猫,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好一副美人胚子。”我对着他的脸比划了几下,说,“你让我情何以堪?”
他突然站起来,“我去买萝卜和龙眼。”
“啊?”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已经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餐厅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知道他走的慢,可是我不知道会那么慢……我都已经堆好了两个雪人,他还没有回来。讲真,要不是看他22岁了还有一米八五的身高,根本不可能走丢,我可能就报警了——
喂,警察叔叔吗,我哥哥走丢了。江苏苏州人,身高一八五,年龄22,大脑正常,本科在读大学生。啧啧啧,简直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