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的河川之上,磷火般耀动的火篝之前,一个翘着二郎腿、面目狰狞的男子,正聚精会神地划着手上的“连连看”游戏,嘴里却是不停地吐出脏字:
“怎么搞的,我的网速怎么这么慢?!”
男子身后,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素然而立,好像被这七月的炙热烤熟了一般,显得毫无生气。没有人敢回应男子的问题。
横亘于前的乳白色长桥那头,轰隆隆地响起一阵窸窣的声音,惹得男子停下手中游戏,猛地抬起了头。
“妈勒个巴子,怎么又是你?!”
几个瘦长小鬼的搀扶下,一个绵软无力,面容白净的书生模样男子,被连拉带推上了孟婆桥。阎王也只好关上pad,执起手中的电子判官笔来:
“刘闯,这次又怎么回事?”
白净男子施施然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阎王,你说你老把我送到什么地方,我可是重生了不下十回了吧,要么被车撞死要么被人煮着吃了,这回倒好,我刚回人间参加了华夏好声音,才出了名就被人暗算撞死了。这不,又得来劳烦您了。”
阎王没好气地笑笑,轻轻叹了口气。眼前这个男子,正如自己所述,姓刘名闯,原先是地球上华夏国清河县高中文科班的一个普通宅男,因为资质愚钝,连续复读了十年也没有考上清河省最差的清北大学。再加上被心爱妹子拒绝,一时心中淤塞不开,索性就跳下清河高中的教学楼自杀了。可此人阳寿未了,平素又从未行恶事,并不能将他草草打发,只好不断让其重生——可倒好,每次总是机缘巧合,死因千奇百怪,没过几天就又要回来,真算得上是阎王的一块心病了。
好在此人脾气不坏,纵是重生了这么多回,倒也没有丝毫怨气,每次回来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是回阳间旅游一遭,真让人又好气又好笑。也罢,这回送他去那里好了。阎王主意已定,高高扬起电子判官笔,就要划下去之时……
“喂,我说阎王,阳间pad都出到3了,你这怎么才用1啊,你这阴曹地府也太落后了吧?”刘闯望着放在阎王身旁的pad,不禁打趣道。
阎王没好气地瞥了刘闯一眼:
“这地狱网速太慢,就算换了最新款的也无济于事。刘闯,我这回送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再不会来见我了,你看如何?”
刘闯也没多想,就回答:
“得了吧,你上回也这么跟我说,结果还不是给我送去了春香楼当龟奴,没几天就被来闹事的大少爷派来的打手砍死了。喂,我说你到底说话算不算数的啊,阎王。”
“滚,”
阎王懒得跟他多说,从空中截过一条浮过来的电子判令,将手指轻轻蘸了点口水,用判官笔在上面狂草般写了几个字,然后不动声色地弹了出去。
电子判令像长了翅膀一样,灵风一嗖,转瞬间便贴到刘闯身上。顷刻,刘闯的身影在幽蓝的忘川上消失得无影无踪。阎王身旁的白无常躬下身来,脸上带着疑惑的神色:
“阎王,您这回送他去哪儿?”
阎王这才眉心舒展,重又翘起了二郎腿,打开pad玩他的“连连看”小游戏,好像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许久,才悠悠荡出几个字:
“诗仙大陆。”
刘闯好像在时间的胶囊里睡了很久一样,周遭是无限的淡蓝色。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一次醒了过来。不过,他早就习惯这些了
——前几次,他曾经重生到春香楼的龟奴身上,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因来春香楼玩得不开心而闹事公子哥派来的杀手结果了;还有一次,他刚刚重生到一个皇帝身上,就看见身后的嫔妃持剑自刎,面色凝重的大臣也朝他走了过来:“皇上,城已经破了”,紧接着潮水般的敌兵就朝他涌过来;甚至还有一次,他重生到一个婴儿身上,面前是茫茫大海,只听抱着自己的人羽扇纶巾,长袍玉立,前方千帆竞立来势汹汹,那人对着还不能说话的自己说:“事已至此,皇上也只能以身殉国,才不辱先祖”,刘闯只能咕咕直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丢进滔滔江海——又死了。
而上一次他重生到西元21世纪末年,是一个正进到华夏国的“华夏好声音”决赛的歌手。好不容易过无关斩六将陪女导演潜规则了好几次才进到总决赛,刘闯心想这回总错不了吧,没想到就在他拿到好声音总决赛冠军的那一夜,他就遭遇了车祸。
刘闯并不知道,派人来撞他的是他最好的兄弟,华夏好声音亚军得主王顺。王顺攫取了本属于刘闯的名声和金钱,甚至还获得了他女朋友的芳心。当然,这些和刘闯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一次会怎么样呢?刘闯的心情既激动又害怕。
然而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的想像完全错了,错得太离谱。
第一世的时候,刘闯虽然是个文科生,语文却差得要命。差到什么程度呢,基本上前几道语音题都胡乱选,诗歌赏析也是生搬硬套,作文更是经常写不完的节奏。
那时候他曾学过一个词,叫“家徒四壁”。现在,这个词却是太贴切:这间屋子简直寒酸到叫人想哭,墙上除了挂着一个歪七扭八的草帽,就什么都没有了。墙壁上不断剥落的墙灰,好像墙随时都要塌陷下来一样。
刘闯走下床,头还有点疼,只好扶着头走。
“妈的,真是倒了血霉了,重生到这么一个鬼地方。”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看着这个屋子——和前几次重生完全不同,这个屋子里,唯一像样的也就是厨房了。虽然厨具也算不上华丽,但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张床,还有一张薄薄的被褥。
“阿闯,你醒了。”
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说是门,实际上该说是一块草帘子更妥当——这个家简直穷酸到极点了,墙壁上斑驳的霉斑,屋子外还有许多不知什么动物的屎尿,臭气熏天。刘闯的脑袋没刚才那么疼了,呆呆望着眼前的人说:
“啊,你是?”
“你生了一场大病,连你老爸都记不得了?”
壮实男子一脸讶异,将墙上的草帽摘了下来,说:
“好了,我现在要去店里掌勺。你先在家里修养,我忙完了就回来给你做饭。你要是饿了,家里还有几个囊,压在枕头下面,你先拿来吃了吧。”
“喂,等等。”
还未等刘闯说出来,壮实男子早已风尘仆仆地消失了。刘闯是真饿得不行,只好走回床边,摸出枕头下的囊来,将着厨房里的调料吃了。
“呸,”
这鬼地方也不知怎么搞的,厨房里的调料都难吃得要命,且不说没有花椒,山椒,豆瓣酱,孜然,就连盐和糖都没有,只有眼前这种黑乎乎的东西,看着又不像是黑胡椒,吃起来让人想吐。刘闯吃了一口就想把囊丢开,可肚中奇饿,只好索然无味地啃起来。
仔细想来,刚刚那个壮实男子,从年龄上判断,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父亲了。说来也奇,刘闯重生这么十回,还没有一回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要么是孤儿,要么还没来得及见到老爸老妈就死了,要么就是遇到豪门世家争权夺利骨肉残杀,哪还顾得上家庭温暖。
不知怎么的,眼前这个小屋纵然破旧了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脉脉温情在。
“掌勺?难不成这一世我爸是个厨子?”
刘闯玩味着父亲刚刚给自己留的信息,决心出去找他,也好赶紧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