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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几天后,皇上对秦王和各位将士相继封赏,瓦岗的几位将军纷纷任了朝中的官职,尉迟将军与程咬金将军被任于国管一职,罗成自请到冀州驻守,到长安的第二日便离开前往冀州,临走前并未与我告别多言,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

罗成与我生分至此,当真非我所愿,纵然心中不舍也没有其他办法,唯愿他在冀州平安顺遂。

我居住在大哥在长安的府邸,日子安逸自在,无需多话。只是让人难以意料的是,秦王竟赋闲家中。人道秦王多年征战,劳苦功高,如今太平日子里,应该好好休养休养。听大哥对我道,秦王只领朝中总务一事,其余却并未多插手朝政,颇有几分被赵王挤压出朝堂之意,我心里诧异,想起赵王当日那句“歇一歇”,阵阵凉意袭上心头。

秦王对此倒是态度坦然,没有什么怨气和怒言,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闲暇时光,他又如当日在丰城一般,玩心大起,时常一大早,只道我还在与周公谈心,便把我拉出房门,到长安的各个里坊游玩赏乐,为我不厌其烦的介绍这长安城的一派繁华。

看罢西市胡商的珍宝奇玩,画戏杂耍,又到东市去吃西北的羊肉汤,江南的三合鲜,还有我最爱吃的洛阳榴花酥,建都不久,他对这长安的大街小巷如数家珍,我心中纳罕,他何时在这数不清的坊间觅得如此多的好去处。长安风光不同洛阳,居住于此的除了汉人,还有为数众多的南粤人、西域胡商、波斯人,北蒙人等,各色人等汇聚于此,异域文化让人耳目一新,彰显出长安一番别样的皇城气度。

游走于长安大街之上,不会觉得自己是外来的异客。

除了这些游乐之地,秦王最喜带我去一个叫荟萃苑的地方,这地方有几分意思,颇似春秋时分老旧的书院。荟萃苑坐落在离秦王府不远的街角,院子四周被密密的垂柳环着,只在大门处留了一个缺角,似要隐于这长安城之内。

进入院中,前院是四四方方十几处屋子,远远看去,屋子建的样子大抵相同,走近一瞧,方知用途各异,茶室清雅幽静,触手生温的竹骨帘掩映着院外风景,书室宽大整洁,放置着许多书籍,供人翻看,棋厅仿若酒肆,除了供二人对弈的大小棋桌,还在大厅中央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墨玉棋盘,供人博弈,当真有趣。

后院中央有偌大一个湖塘,四周用磨平的石头嵌着,亭亭立满荷花,如同出水脱俗的美人。湖塘上方修着一道木桥,直通湖心,湖心建着一个高大清雅的木亭子,亭子东西相对放着许多座椅石凳。与湖中坐下,品一杯清酒,湖风习习,花香淡淡,想来甚是有趣。

秦王告诉我,荟萃苑没有什么大用处,只是这长安城中文人义士小聚闲谈的地方,不吝是何人,都可在小苑讨一杯清茶,听听众人的所言所想,谈谈自己心中所思,无须顾忌其他,也断然不必怕传到什么人耳朵里。苑中主人还为那没有去处的文墨之士提供容身的处所,供他们暂居,如此方有了前院形形色色的屋子。

我初次来到这里时,便大开了眼界,只道是那日这后院湖塘之上,两派学士与木亭东西两端团团坐下,正辩的是激昂奋起,不相上下。湖塘周围,三三两两的人,聚座在湖边,饶有兴致的听湖上之人的争辩。

细细听去,这些人论的是当前这初定的乱世,该依着哪家之言。一曰黄道之理,止戈免战,休养生息,削重税,去劳逸,使宗族耆老教养之。一曰儒法相间,法度于内,礼度于外,克己复礼,方为大道。荷塘上士子风度翩翩,言之凿凿,听之受益匪浅。

我心中诧然,不想长安城内竟还有如此地方,名士齐聚,各抒己见,言有兴起,自由酣畅。当真好奇究竟是何人,可以经营这样一片天地。

多次向秦王打听荟萃苑主人的大名,秦王笑而不语,故作神秘。

直至去的次数多了,无意之中,竟撞到房玄龄在荟萃苑的一间屋子里整理书卷,我方知道这幕后的主人,就是秦王,荟萃苑是他自筹资金建造而成,供文人雅士一聚。

空闲时候,我时常独自溜达着去找秦王下棋,或者他在府中看些公文,我便静静在他身旁捧几卷话本看。我本意愿这样日日缠着他,可无奈若有一日偷懒在家中,秦王府中的小管家,鹿起,便屁颠屁颠兴致勃勃跑来请我了,只道是秦王请长孙姑娘去喝茶,为着给他省些脚力,我便每日自己溜溜达达去了。

这日,天气晴好,想着秦王应该在府中,我照常日里一般去找他。

走近秦府,却见门外停着一顶华丽的轿子,四壁罩着金纱,甚是奢华,几个轿夫和小女仆垂手静静的等在轿外,一言不发,看着战战兢兢的样子。

我心里纳闷,今日莫不成有贵客登门,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府。却见迎面风风火火走来一个艳丽女子,身着一袭崭新的玫红波斯浮光锦衣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若海棠盛开。这女子面皮白净,珠翠满头,眉眼之间满是傲气,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她看到我,停下脚步,上上下下审视了我一通,有些敌意的问道:“你是何人?”

我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秦王的一个朋友。”

她眼角一翻,似有些懊恼,说:“秦王今日有事不在,你是见不到秦王了,还是早早回去吧。”

秦王不在,我心里奇怪,往日都是这个时候来找他下棋,昨日也未见他说今日有事。正想着,那女子见我迟疑,有些生气,尖声说道:“我还骗你不成,我可在这里等了两炷香的时间,哼。”说着,瞪了我一眼,转身便气冲冲的走了,那几个小轿夫连忙小心翼翼的压轿,生怕惹着自家小姐。

莫名被一顿抢白,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着女子未免太娇惯无礼。既然秦王不在家中,便想打道回府。正要走,却见鹿起急急忙忙跑出来,拦住了我。“姑娘莫走,秦王在书房等着您哪。”

我心下奇怪,“哦,那刚才那女孩子。。。”

鹿起一边拉着我,一边说道:“那是柴家的小姐,叫柴玉。”

“那秦王为什么要装作不在家,避而不见呢。”我问道。

鹿起笑了笑,说:“姑娘明知故问,秦王除了姑娘,自然无心去见别人了。”

被他这样玩笑,我不觉脸色发红,说道:“滑头。”

走进书房,秦王正捧着一卷书读,看到我,方不舍放下。

我瞅了瞅他,打趣道:“秦王好雅兴,却不知让外面的美人气歪了嘴。”

他笑了笑,说道:“怎么,你不高兴了。”

“不高兴的可不是我,”,我忙说:“世民哥哥,这柴家的小姐对你很是有意。”

他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说:“那怎么办呢。”

我白了他一眼,拿起一只毛笔把玩,不屑的说:“娶了她便好了,我看那柴小姐长得很不错。”

他哈哈笑了笑,上前搂住我的肩,轻声说:“想不到音儿这样大度,只可惜,我太小气了,这一生,怕是爱不了其他人。”

听得这般情深意切的话,我已是双颊通红,小鹿乱撞,忙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走到一边偷偷傻笑。

他过来拉着我的手,柔声说:“音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点点头。

小时,我有幸曾见过遍地的葵花,那是一片浩大的花田,数不清的葵花肆意怒放,给人的感觉不单单是美,更是震撼。这世间的美千千万万,小有小的精致,大有大的气魄。那日的花海,让我终身难忘。

记得小时常和秦王说,自己希望有一天在一片花海旁,建两间小木屋,屋后开一片菜地,自己种些简单的小白菜,养两只小母鸡。每日要睡到自然醒,闲暇时便看看书,下下棋,挠挠痒痒,过着这样简单赛神仙的日子。那时自己想法又笨又简单,不知世事难料,人心难为。

不想,他却没有忘记我的傻话。

看着眼前这片花海,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片广袤的草地上,开满了各种野花,野蔷薇,观音草,紫罗兰,黄星子,五彩缤纷,犹如繁星点点,点缀在碧绿的草地上,微风轻拂,花草迎风雀跃,为大地绣了一副色彩斑斓的衣衫。

我激动的跑进花海,躺在了草地上,淡淡的香味窜入鼻腔,让人心旷神怡。

秦王笑的看着我,缓缓走过来,向前一指,“你看那里。”

我顺着他指得方向看去,只见在不远处,有几间相连的小木屋,搭建在靠那边的小河旁,靠河的地方还建着木桥通向小屋。我惊讶的看着秦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笑了笑,拉起我的手,向小屋走去。

小木屋是南方小竹楼的样式,相连三间,屋里摆着些简单的家具,素净整洁。我轻轻抚摸着小屋的墙壁,眼睛有些湿润。“世民哥哥,这小屋是你建的吗?”

他点了点头,笑着说:“无意间发现这里的景致这样好,记得你小时最想要这样一间小屋。我便建了一座。我自己心烦时,也常会来这里,住个三四日。那时才发现,你的想法当真有趣。”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动容。到长安以来,我一直感觉秦王心中郁结,不像征战时坦然自在。我心里明白些他的挣扎与苦闷,却也不是十分明了。他似乎走在高高的索桥上,不知前进还是后退。他心中该是如何烦闷,才会寄情于这避世的小屋。

沿在屋外的木桥走到头,便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河水清冽,像一条丝带滑过草地。我们坐在木桥上,将脚伸入河水中,很是惬意。秦王给我讲了很多他初带兵时的事,我们便在这小桥旁待了许久。

本想多待些时间,可小屋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什么吃的也没有备下,我的肚子呜呜抗议,二人只好不舍的离开了小屋。

回家已是傍晚,暮色已现。刚进府门,却见大哥急匆匆的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着急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半天。”

“怎么了。”我有些纳闷,什么事让大哥急成怎样。

大哥不由分说拉着我进入内厅,却见两个内监正等在那里。原来皇后娘娘召我明日入宫,说正值御花园满园荷花开的正盛,邀我去宫中观赏。内监宣完口谕,大哥急忙一人给塞了两个金甸子,二人方满意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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