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日虽热,可这泼天的大雨却没有丝毫暖意,击打在身上犹如冰水浸敷一般,只是一小会还觉得舒适,可若时间久了,难免让人寒意阵阵,只怕是要生出病来。
司危不忍,想了一会,转身吩咐家丁去取些食物和干净衣裳来。三人听到了司危的吩咐,都不住的道谢,司危笑着摆摆手,走到那三人面前和他们攀谈起来。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三人是兄弟,都是外地来的,到京城刚两日,之前路上遇见了劫道的,身上盘缠衣物都尽数被掠了,得亏还能保了性命,可小弟却在之后又得了重病。
昨日一早进了京城里来,左右不认得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家医馆,身上却没有半分银子,无奈之下只好出了医馆,前途无望。
幸好,刚刚兄弟两个正为了小弟的药钱在附近乞讨时,遇见了一位故友,在得知了他们的情形后,给小弟把了脉,让他们在原处等着,便独自去医馆拿药了。
他刚走没一会,天上下起了大雨,这附近左右找不到躲雨的地方,这才相互搀扶着走到了这处。
司危听完看了看瘫坐在地上那人,确实面目苍白,嘴唇干瘪,手脚虚浮,是个病症的模样。
他本身不是个会医术的人,只是习武之人多少能从脉搏里看出人的体况如何,于是上去给他搭了脉,略过一会,眉头了起来。
这脉搏的情形有些奇怪,强弱交替,不平不稳,奇怪的是有些像受了内伤的模样,司危这会不好下判断,只是心里有些狐疑,仔细的瞧了瞧小弟的面孔,突然快速的将小弟的上衣扯开,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红掌印跃然于他的胸前。
“这是怎么回事?”司危皱眉问道。
大小哥俩看到这个掌印也是惊讶了一下,相互对视了一眼,却都摇摇头,没有说话。
司危看着那个奇怪的掌印,又看着那两兄弟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疑惑万分,依他们之前的话,这伤应该是路上遇见劫道之时,在冲突中造成的,而这一掌的威力不小,使这招的人如果参加武会,能不能打赢自己不好说,但至少有二等卫的水准。
能有这样功夫的人,整个大宣都不多,更何况这些人大部分要么是在为朝廷做事,要么是在深山之中钻研武学,怎么会去做劫匪的勾当?
这样武功高强的劫匪无疑是个安全隐患,恐怕若不是因为这兄弟三还有些功夫,这会早就命丧荒野了。
司危又问了一句,可那三人仍是不说话,这让人更加的疑惑了。照理说这事无论如何也不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事情来吧。
只是别人不说,他也不好强行去问,家丁已经准备好东西来了,他招呼了一下,想让他们先进屋去,只是他们不肯,说一会故人找不见他们,司危无法,便让他们就在外面先吃起来。
三人没有太过客气,谢了一番便接了过去,两位哥哥倒也没有自顾自己,而是轮流用筷子一点一点的夹起米饭去喂受伤的弟弟。
司危看着他们,心中感觉很舒服,这世上的亲情还是让人暖心的。
这会倒也没有进去的想法,随意的靠在门框上看着外面的雨水不停的击打着地面,有些想家里人了,想司兔,想父亲,想梁伯和梁福,想那些陪着自己从小到大的丫鬟。
虽然即使夺得了一等卫,司危也不是太敢与父亲直接通信,不过还好,自从上次在登陵一别后,和司兔的交流倒是一直都有,可几乎信里只提到了自己和府里的事情,对于司兔本身,她倒是从来只说身体安好,别的都再也没有说过一句了。
听说她上次去了云泽后,中途短暂的回过一次临通府,后来又出去了,好像是去了印州,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书信往来的坏处就是,自己没有追问的机会。
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司兔虽然没说,但司危心里清楚,应该是父亲交代了些什么事情需要她去到处奔波。
心里面正想着,远远看见一个人,手里提着东西,手遮挡在头上,踩着水洼也不顾湿了鞋袜,大步的往这里奔过来。
司危看那人的身形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边向着这里奔跑,边左右打量,直到看见了那三个人,快速的跑了过来。
那人停在了屋檐之下,浑身湿透,大口的喘着气,脸上却是开心不已。
“这下起了大雨,还以为找不到你们了,幸好幸好。”这人抚着胸口说道,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兄弟三个转身看到了来人,看着那人手中递来的东西,连连感激,欲做磕头之势,只是被那人拦了下来。
司危站在一旁看着,心想这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为小弟把脉抓药的故友了,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那边四个人交谈了一会,那个拿药过来的人转身过来对司危抱拳道:“多谢了。”
司危摆摆手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屋里走去,可刚走一步,那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慢着,你是…”
司危听见声音转过头去,疑惑的看着这个人。
“真是你!”那人惊呼一声,连忙跪了下来,“恩人!”
司危和府门前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不知这人为何这般,挠挠头憨笑着上去将那人扶起道:“别别别,这般不好,你先说清楚,恩人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认错人了?”
那人被扶了起来,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司危,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没有认错人,你就是我的恩人!”
司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也看了看这人,眉眼之间是有些熟悉的感觉,可确实是不认识的。
那人见司危的表情,知道他认不出来,急忙说道:“我是成居贤!”
“成居贤?”司危眼睛转动了两下,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突然一拍脑袋道:“你是巷子里那个…”
成居贤见他想起了自己,脸上满是激动。
司危哈哈大笑,上次在巷中见他时,头发蓬乱一脸漆黑,这会他脸上虽全是雨水,却是干净的很,怪不得自己第一眼没有认出他,也难怪自己开始会觉得这人熟悉。
看他的模样,日子应该不似那时的贫苦,至少能够有余力去帮助他人了,司危的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欣慰,连忙招呼一番,将这四人都请进了屋里去。
进了东院屋里,成居贤又替那小弟把起了脉来,过了许久,终于收回了手对另外两人道:“还行,山流他本身底子好,这会得以控制住,只是需要多加休息,晚些吃了药,你们就去我那住吧,只是地方比不得这里,恐怕要委屈一下了。”
司危刚吩咐丫鬟去煎药,这会踏进屋里来听见他的话,连忙道:“这兄弟身子既然还没好,也不宜到处走动,何况外面的雨眼看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今晚就先住在我这吧。”
成居贤和那弟兄三人连连推脱,只是司危一直坚持着,最后也都只好同意了先住一日的想法。
“你如今怎么样,听你的话,吃住应该没问题了吧?”
两个哥哥将小弟扶上了床去,眼看无事,司危便招呼成居贤到外屋坐下,喝了口水问道。
成居贤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多亏了恩人那日给的银两,我租了个小屋子给娘亲治病,之后买了些家伙什上街做了个游动郎中,随意赚些银两,虽没有什么大的前途,活着是没有问题了,等我攒够了银子便送还给恩人。”
司危招手让他坐下,欣慰的笑了一声道:“我何时向你讨要银子了?那本来就是送与你的,也是看在你母亲那日教育你的话上,觉得至少你不是个坏人。”
停了一下,又继续问道:“你母亲如今身体好些了?”
成居贤叹了口气,半晌说道:“我娘的身子本来就病入膏肓了,虽然之后能够有钱买药,但毕竟晚了,半月前去世了。”
司危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节哀顺变。”
“我娘临终前,我将那日的情形都告诉她了。”成居贤苦笑一下说道。
司危点点头,他知道那老妪不是一般的妇人,那日自己匆忙之间编的谎话实在是漏洞百出,想来定是老妪走前逼自己的儿子说出来的。
“恩人!”成居贤突然又跪了下来。
“你这又是…”司危叹了口气,伸手去扶他,可是成居贤却不肯站起来。
“恩人,我娘有遗言,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恩人,报达恩情。”
“你先起来,我只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何至于这样。”
“恩人不知。”成居贤抬起头道,“若不是恩人,我娘那日几乎就要熬不过去了,她能多活那么些日子,之后也不至于寒酸下葬,这都是恩人的情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我不知道我能替恩人做些什么,但只要恩人需要,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重了言重了。”司危又去扶他,他没想到自己那突发的善心,原来在他们的心里显得那么的重要,心里既是心酸又是感动。
“恩人需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不用给我银子,我什么都愿意干!”
“你先起来再说啊!”
“恩人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了,娘去了之后,我就开始找恩人了,今日既然找见了你,必定要报答恩情才是!”
司危无奈的摇摇头,手上使了内力下去,将成居贤使劲的扶起来,这成居贤确实不是个习武的人,两臂无力,这一下吃痛,嘴角微微咧开,被拉坐在座位上,却没有哼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