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很漫长,高莹却不敢睡去,用手指点了又点,好一会,那一碗蜜水才下去一半。
司危砸了砸嘴,舔舔唇边,那模样配上他带着顽相的俊俏面孔,居然有些可爱,高莹看着这张脸,不经意间,笑容满面。
“小知了,小知了…”又过一会,司危突然嘴里喊出了梦话,高莹那原本满脸的笑容,一下子楞在了脸上,不收回也不再绽放。
她知道小知了是谁,那个个子高高,长相甜美却总是艳妆着脸,一身飒爽,曾经陪在司少侠身边的姑娘,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却没有见到。她也早看出这小知了和司少侠的关系不一般,但这会听见司危嘴里念叨,眼角边还有晶莹划过,心里仍然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来。
快要天亮的时候,靠在床边要睡过去的高莹,突然感觉手中一紧,被一股清凉抓住,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如何是好,她心里有数,自己这手这会并不算是自己的,可她却不愿主动脱开。
司危自从醒来之后,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虽然那高家小姐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流氓行径,还忙里忙外的端茶递水,可他心里非常不舒服,有对高莹的抱歉之意,也有对小知了的愧疚。
睡着的时候还好,可这会醒了,屋里一男一女处着,司危尴尬不已,幸好没多久,高澄便过来了,三人一起吃了早点,又和他聊了一会,丢下一个狡猾的笑容,领了妹妹回府去了。
“以后千万不能喝醉了,还好没犯大错。”高家兄妹走后,司危坐在桌前,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自言自语道。
那日武会结束之后没多久,衙门就出了通知,进京是在五日后,司危本来还准备回一趟临通府,心想一来一回,自己骑马快些,虽然赶的紧,倒也来得及,可就在他准备启程之前,收到了司兔托人送来的信。
信里说,家里早已得知了此事,全府都高兴的很,即使是父亲,也难得一见的请了些好友摆了场宴席。
不过信里也说了,司危现在是一等卫,不宜乱走动,还是先入了京,将来有机会,她会说服父亲一起到京城去聚聚。
既然姐姐这么说了,司危自然是听话的,心想也罢,到京里再说吧,瞧信里的口气,父亲似乎并不怪自己了,那将来去了京城,正好可以让父亲去小知了府上提亲。
这几日,司危是不太愿意出门的,这得了一等卫当然是好事,但好事也有烦恼,登陵城里,自己只要一露面,便能引起围观,心里虽然高兴,却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中间瑞王单独召见了一次,一同吃了个晚饭,那瑞王对自己,既免了礼节,还表现的非常亲近,一口一个司危兄弟,让司危感觉惶恐不安,这瑞王的兄弟是谁?那是当今大宣的皇帝,自己怎么敢去应,可也不能去阻止他,只好苦着脸连声喊王爷。
司危毕竟出身在京城,祖父和父亲也曾是朝廷的大官,对这官场的事情也早有耳闻,听说瑞王要召见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了里面的猫腻,这王爷似乎是在拉近臣了,等受到他如此礼遇,更是在心里重重的锤了锤自己,保持清醒,千万不能随意应事,糊涂跟了人。
可直到他吃完出了别苑,那瑞王除了和他称兄道弟外,却根本没有提到过朝中的事情,只是聊了天下武功和世上奇事,仅此而已。
后来,他觉得如今武会结束了,天下也安定,此时那胖胖的尤尚书和高指挥使应该闲了下来,想着要去拜见两位,毕竟都和自己家有渊源,只是不知为何,那两位却都像有忙不完的事情,直到要走那日,才在登陵城外的欢送队伍里远远的见到了,话也没能说上。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动静还在心中不断回响,司危已经身着一等卫的锦袍,坐在马车里,随着入京的大队伍行上了一整日。
这支队伍十分庞大,一百多的骑兵开道,又有包括吏部尚书尤端在内的十多位朝廷官员,再加上司危等八人,以及各种杂差小吏,原本就近乎三百人,更何况今年瑞王也在,更是又多出许多人来,浩浩荡荡的队伍行在路上,像极了一条巨蟒。
路途遥远,每到一处州府,又会拖上半日甚至一日,司危刚出发时对路上景色好奇的兴奋劲,没几日就消失了,到后来,他只想着赶紧到京城,只想着赶紧找到小知了,想来她应该知道自己夺得一等卫的消息了,她一定很兴奋吧。
司危每每看到尤尚书,就想起来那日的不速之客,想问问他那人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来由,可是根本没有单独的机会,朝廷官员的所在和司危等人分处队伍的两端,这一路,只有在州府休息时,才能在席间说上话,可这会都是数十人在场,更何况还有瑞王,他只好强行憋着,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问。
平时的行程里,一二三等卫的八人,伶舟兰台往往只和云月欢处在一起,广咛和木惜容都是几乎不下车的,庞飞尘与张乐池两人又和司危没什么话题可聊,司危这时才略感庆幸,多亏自己那日城外帮助了高澄,和他成了莫逆之交,一路上还能有人说说话,不然这去京城的半个多月,简直要把人给逼疯。
马蹄响,尘烟起,马蹄住,尘烟归,循环了十多个日升日落,终于听车边随从传话来,已经到了京城外二十多里,再走上一会,便会有朝廷派人来迎,可以准备进城了。
果然没走到半个时辰,前方的队伍已经停止了前行,等所有队伍站定了位置,司危等人从车上下来时,正前方的京城门外已经站了上百人,禁军持械警戒两旁,威风鼎鼎。
迎接队伍的正前方,站着五个身着官服的人,都是朝廷大员,尤其是当中一人,虽看着只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但瞧那一身大红色官服,明显和旁人区分开来,官位只高不低。
高澄在司危身边道:“朝廷这次确实将武会看的重,不仅瑞王亲自己到登陵去,连迎接的队伍都是由衣太傅领头。”
“衣太傅?”司危对这个称谓好像有些熟悉。
“就是中间那个,太傅衣日修。”高澄凑近了低声说道,“我大宣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正如高澄的介绍,瑞王下了车后,反而是他先朝着太傅行了个礼,接着其他人才对瑞王行礼。
众人礼节到位,衣日修点头对瑞王道:“这几日皇上常常念叨,心里想的很,让臣见到王爷,务必告知你,早些进宫一絮。”
瑞王皮笑肉不笑道:“皇上有此心意,臣万分感激,只是老师你见到我却像不怎么高兴。”
衣日修哈哈大笑:“一月多未见,王爷越来越会说笑了,臣见到王爷平安归来,心里自是高兴的。”
“若我没有平安归来,老师可会更高兴?”瑞王低声问道,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那王爷这一路可有波折?”衣日修个头比瑞王高些,这会低了头,看着他反问道。
“那倒是没有的。”瑞王退了一步,拱手道,“老师别见怪,学生一向这个性子,就是爱说些玩笑话,既然皇上等着见我,那我就先告辞了。”
没等衣日修再说话,瑞王走到一边,对一个官员道:“李侍郎这匹马可否借本王一用?”
那李侍郎畏畏缩缩的行了礼道:“王爷自便。”
瑞王朝他一笑,说了一句多谢,纵身上了马去,转头看了身后,特地瞥了一眼司危这里,接着对前方大袖一挥,禁军分开一条道,驾的一声,带着他随身的数十个侍卫从那道里奔向了城里去。
衣日修对着瑞王的背影摇了摇头,轻呼一口气,尤端赶紧上前喊了一声:“衣太傅。”
衣日修脸上又浮出笑容:“老尚书啊,这次一路颠簸,可着实辛苦你了。”
“份内之事,不谈辛苦。”尤尚书抚着肚子说道,接着对随侍吩咐了一下,让他将八人领到前方。
八人都着锦袍,只是依三个等卫品级花纹不同,司危作为一等卫站在最前,率先再行一礼。
衣日修满脸和蔼,连忙上前去,仔细的打量了一眼司危,又看了其他几人,点头道:“皇上有口谕,明日会召见你们。”顿了一顿,又将视线转到司危身上,“英雄出少年啊,看着你们,真感叹我们老了,你是叫司危吧。”
司危点了点头,片刻感觉寂静的很,抬头一看,前方诸人都看着自己,连忙又点点头,可仍没有人说话,这才赶紧开了口回道:“回衣太傅,正是。”
“十九岁的年纪,一等卫,我大宣自有武会以来,你是最年轻的一个,前途无量。”衣日修说道。
“多谢衣太傅夸奖。”司危怕又出尴尬,连忙回道。
“恩,老尚书啊,你有没有觉得这一等卫似乎有些眼熟?”衣日修往后退了一步,再去看司危的脸,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转头对尤端说道。
尤端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短暂的变化了一下,又迅速拉了回来,缓缓走到前方,也装着样子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司危,说道:“害,这眉眼里的英气,不就和宫里那幅星君像上的地衣星君画的一样。”
“哦,是吗?”衣日修听了这话,又看了一眼司危,不住的点头,“老尚书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眼熟,早上在宫里刚见到。”
“那些个星君都是传说中守着天帝的武神,今日皇上身边多了个长的相像的一等卫,正是天意啊。”站在衣太傅左边的那个官员连忙接了话茬。
“不错,这是福兆啊。”又有人接道,随后各种称赞话语纷纷响应。
司危听他们这样说着,倒没有很开心,虽然自己没有见过那个叫什么星君的画,但这画上的东西,每个人看的都有区别,这也能当真?
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尤尚书,只见他那胖脸挤着眼睛对他微笑,司危突然心里想到,这尤尚书难道是有意抛了个画像,用来转移衣太傅心中的那个想法?
莫非祖父司畅这个名字,还真是在朝廷里有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