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昭派去和谈的一众马车,在即将到达西锦的前一天晚上,因为没有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就干脆在西锦皇城的城外待上一宿。
半夜,马车内,在昏暗的灯光下,温润的君子放下手中的书籍,瞥一眼身侧的女子,她虽手执着一本书,人却早已早早的趴在案上睡下了。
“阿宁!”他轻声唤她,但又怕吵醒她。
他又何尝不知这次来西锦的路途之远,她身体不好,却从不多说些什么。这姑娘倔强的令人怜惜!他之所以应下来和谈之事,一半是慕云昭已经确定让她去,一半是因为他要是一直呆在京昭,他所做的那些事,更加会引起慕云昭的怀疑的!
阿宁!他起身从一侧拿起她的狐裘,轻柔的为她披上。当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她白皙脖颈上的肌肤时,指间传来的温热的触感,让他不禁一怔。他快速的收回手,回到另一边去。
他定了定神,扶着额头,再次执起案上的书籍看了起来。
……
我没有想到的是西锦这次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和皇兄一众人一早入了锦安皇城内,却不想在皇宫外,被西锦的人给晾着了!
一众人在宫外等了两三个时辰,却不见他们西锦的皇室之人出来。
“你们西锦就这么喜欢欺负人?这下马威给的,着实让人佩服!”我冷冷盯着守在宫外的侍卫。
“这,还请煜王和郡主静等!”
又过了一个时辰,宫门总算还是缓缓打开。
那一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冰蓝色,还有那一袭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
“东昭的远客到来!还请体谅本宫近日政事繁忙,不曾迎接远客!”
“西锦太子殿下的待客之道,本郡主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我冷笑着回击道。
对面的人倒是喜怒不露于表面,倒也不接我的话。
“东昭煜王爷!”萧寒瑾笑了笑,见过东昭的煜王后,轻瞥一眼煜王身侧的女子一眼。接着冷笑一声道:“昭乐郡主!别来无恙啊!”
什么是笑里藏刀,这位西锦太子殿下就是一位很好的例子!
“是啊!别来无恙!太子殿下!”我抬眸,迎上他阴狠的目光。
对面的人冷哼一声,朝我走近了几步。一侧的皇兄见势,轻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他身侧去。
“还请西锦太子自重!”
萧寒瑾兀自笑了笑,终是背过身去。
“煜王,本宫就如此可怕?还能把昭乐郡主给吃了不成?”
“兰卿!派人把东昭的贵客请回使驿处住着,和谈之事,明日再议!”
“是!”
明日再议?西锦和东昭和谈之事,西锦就如此轻视?就如此不把东昭放在眼里?
“你们西锦莫要欺人太甚!”我握紧拳头,大喝出声。
“阿宁!”
身后的皇兄握紧了我的手,不让我上前。
对面那抹冰蓝倒是冷笑着回过身来,饶有兴趣的往我这边打?过来。
“把我们东昭的使者晾在这宫外两三个时辰也就罢了!你们当我们东昭是什么?就想用一句政事繁忙,不能迎接远客,就可以轻易打发掉了?”
萧寒瑾缓缓走向前几步。
“郡主若是因为觉得西锦怠慢了你们东昭的使者而不高兴!现在大可就请回!”
“你!”我气急。
哪知对面的人倒是一脸的风轻云淡,一双眼中竟是戏谑。
“太子殿下!本王皇妹自幼脾性如此!若她直言直语冲撞了殿下,还请谅解!竟来到西锦之地,我等便请由殿下安排就是!”
皇兄轻拍着我的手,似是安抚着我,让我不要再出声。
“煜王算是个明白人!这话说的可中听多了!”
“殿下过奖了!”
一个是西锦一世无双的储君,一个是东昭风华绝代的煜王爷。一抹冰蓝色,一袭杏白袍。
来去之言,虽是客气,但更像是在暗自较量着。
“王爷!郡主!这边请吧!”叶庭筠手执着一把玉扇,淡笑着。
我不再多言,和谈之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晚间驿馆;
我只觉得待在屋里更加烦闷,一手撑着额头,想着有关和谈的一些事情。
正想的入神,屋外却突然传来轻声的叩门声。
“谁?”
“阿宁!是本王!”
我起身走了过去,把门打开。
“皇兄!”
“阿宁,本王见你屋内的灯还没熄,便过来看看,这般晚了,可是在想些什么?”
“皇兄!长宁只是在想明日与西锦和谈之事!”我背过身去,执起桌上茶壶,沏好一杯茶,待皇兄落座,便递将给他。
皇兄不语,接过茶后,轻抿一口。
许久,他才道:“阿宁今日莽撞了些!”
我一怔,垂眸:“愿闻皇兄的教导!”
“阿宁今日之言太过冲动!如今是东昭来求西锦和谈,不是西锦所求!因此西锦借机刁难东昭和谈使者是必然!阿宁不必如此在意!今日那西锦太子萧寒瑾,本王也曾听闻过他虽贵为太子,却并不受宠,想来能一步步登上这储君之位,此人手段也极为阴狠!心中城府也是极为深沉的!至于今日引我等来此驿馆的那位,若本王没猜错,便是传闻中的那位谋略极高,又通晓天理的西锦第一公子---国师叶庭筠了!”
手段?城府?当日在浔城,我不早就见识过了……
“皇兄!听你说的这番,明日的和谈之事,长宁就更加担心他们会提出的和谈条件就绝不止割让边关三座城池那么简单!这人呢,一旦给了些甜头,就很容易得寸进尺!”
“阿宁你也不要担心过多!明日之事,不是还有本王在么!”
“嗯!”我点了点头。
“今日已晚!阿宁你便早些歇息吧!”
话音刚落,皇兄他便缓缓起身,往屋外走去。
第二日,我和皇兄在驿馆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才等来了西锦皇宫内派来传话的公公,还带来了一众宫人。
“今日太子在宫内设宴宴请东昭来使,还请煜王和郡主移步西锦宫内!”
一众人在宫人的安排下,乘上马车往宫里赶去。
此时西锦皇宫招待来使的宫殿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萧寒瑾一身玄青衣袍,玉冠高束,落座于高台之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轻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外,叶庭筠一袭墨白相间的淡雅衣衫,受萧寒瑾的委托,迎着徐徐而来的晚风,等着东昭来使。
马车在大殿玉阶下停下,我定了定神,随着皇兄挽起帘子,走下马车去。
“煜王爷!郡主!请!”
“有劳国师!”身侧的皇兄淡然出声。
“阿宁走吧!”
“好!”
直到大殿之中,一抹藕荷色裙衫出现在视野之中,萧寒瑾才略带兴趣的抬起眸子,从高台上望了过去。不知今日谈及与东昭和谈的条件,她又会作何反应?
还真是期待的紧!
“煜王爷!昭乐郡主!竟然来了,就请落座吧!”萧寒瑾勾唇一笑,大手一挥。
“那就先谢过太子殿下了!”慕君煜温和的笑着道。
拂袖落座于皇兄一侧的席间。
西锦宫里的乐师在殿上弹奏着清雅的曲子,挥动着水袖的众多女子,随着曲子翩然起舞。
“昨日是我西锦怠慢了东昭来使!今日本宫在此宫内设宴,算是给煜王和郡主赔罪了!”高台上的萧寒瑾兀自执起席间的酒壶,笑着斟上一盏酒,缓缓起身。
“这一杯酒,本宫敬煜王!”
席间的慕君煜见势,也只好执起席间的一盏酒,回敬。
“太子殿下客气了!”
慕君煜执着酒,促到唇边,一饮而尽。
哪想待他再次落座于席间时,高台上的人倒是拿起席间的酒壶,缓步走了下来。
我坐在席间,望着这位西锦太子---萧寒瑾,一直冷冷的打?着我,竟是朝我这边过来的。
“本宫可还记得当日在无双城,千军万马前,昭乐郡主可是以一敌百啊!当然,在浔城也厉害的紧!”
我听罢,冷哼一声:“难不成太子殿下今日想和本郡主算算旧账?”
“本宫不过说几句戏言!郡主又何必搞得如此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呵!”
萧寒瑾在我席前站定,一如当日居高临下的盯着我。
“本宫想不通的是郡主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肯来和西锦进行和谈!”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我席间拿起酒杯,斟满一杯酒。
我迎上他戏谑的目光,面无神色地在他面前起身。
“那这一杯酒!本宫就来敬一敬郡主这一位故人!”
我直盯着他,缓缓伸出右手去接。
哪想他刚要递到我指间时,忽见他眼色一冷,他手一松,酒杯就这么迅速地往下倾洒掉去。
呵!这不明摆着想羞辱我一番,以报当日浔城之仇!
酒杯刚落到一半,我右手迅速去接过,稳稳地执起还剩半盏酒的杯子,促到嘴边喝下。
“多谢!”我冷冷的吐出二个字。
“郡主还是一如往日的厉害!”
“过奖!”
我愤愤地坐下,就这样望着此人言笑晏晏的转过身,往高台上走去。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是有些急了,为何西锦宴席上迟迟不谈及和谈的事宜?昨日故作不接见,今日在此宴会上,是把我们东昭当猴耍吗?
我想了想,偏过头往一侧席间的皇兄那望去。
“阿宁!安心些!”
他似是察觉出我的余光,才在饮下一盏酒后,轻轻出声。
我回过头,定了定神。
“老夫倒是不知今日这宫里头竟有东昭的贵客到来啊!”
大殿上忽响起一句话,便吸引了殿上众人的好奇心,都纷纷往殿外望去。
坐于高台之上的萧寒瑾和一侧静坐宛如谪仙的叶庭筠听到声音后,倒是心下了然。
“想不到护国公的消息倒也灵通?”萧寒瑾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执着酒盏,不停摇晃着,循着声音往殿上来者打?而去。
听罢,殿上之人,缓缓笑着行礼道:“殿下!”
“竟有东昭贵客远道而来!老夫岂有不来见见之礼!”
“护国公倒是好一张巧嘴啊!来人,赐座!”萧寒瑾清浅的一笑。
“多谢殿下!”
早有耳闻,西锦权势的明争暗斗可多了去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我在心里暗暗的想着。
“想必对面那位公子便是东昭的煜王爷吧?”
那人在对面落座,倒先往我们这边打?过来了。
一侧的皇兄不语,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那不知对面的那位姑娘是?”
我刚想回应,高台上的萧寒瑾倒是先替我出了声。
“护国公!你口中那位姑娘是东昭的昭乐郡主!”
“哦!那位传闻中战场上十分厉害的东昭昭乐郡主?”
“过奖!”依旧是冷冷的两个字。
“老夫曾听闻过东昭的昭乐郡主!自幼精通兵法布阵,战场上响当当的‘冷面阎罗’!老夫还听说当日太子殿下在浔城可是因为郡主吃了些苦头的!”
我不语,高台上的萧寒瑾倒是先冷了脸。我知道那人的话里带话,触了萧寒瑾的逆鳞了!
“昭乐郡主在战场上如此英勇,不知老夫今日在此宴席上能否见识一下郡主的武艺呢?”
此话一出,身侧席间的皇兄也跟着冷了脸。
“护国公这提议好啊!若你想见识,不如先问问郡主的意思!”
我抬眸往高台上望去,看不清萧寒瑾的脸上神色。
“本郡主只不过是替东昭来西锦谈两国之事!可不是你们西锦请来这宴席上表演才艺的!”我冷冷回击道。
“郡主此言差矣!两国之事固然要谈!暂时请郡主在殿上展示一下武艺,也不为过吧?”
听罢高台之人的言语,我更是气愤的从席间起身。
“你们西锦之人今日竟有意刁难,又何患无一套说辞!”
我话音刚落,席间的皇兄也跟着起身。
“太子殿下!本王皇妹自西征回朝后,身体一直抱恙。还请殿下莫要刻意刁难!”
“哦,身体抱恙?本宫可不这么见得!今日宴席上的郡主气色好得很呢,口齿伶俐的一如昨日!”
“太子殿下……”
我没等皇兄讲完,突然大声道:“好啊!要看是吗?听好了,我慕长宁会的东西,不是你们想看就能看的!要看,那你们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宁!”
“皇兄!不必担忧!”
“竟然要看!还请殿下赐一把长剑!”
“来人!把长剑给郡主奉上!”
“呵!”我终究是冷笑一声,接过宫人奉上的长剑。
我一手紧握着剑柄,望了殿上的众人一眼,继而往殿下走去。一步一步,于我而言,便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一般,一刀一刀割落掉的是我与生俱来的自尊!
经过那所谓的西锦护国公席间时,我眸中的神色与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嗜血,如出一撤!
缓缓地执剑走到大殿中央。在殿上众人的观望中,我执剑挥动使出那一套我记忆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剑法来,藕色的裙裾也跟着迎风飞扬……恍惚中,我像是回到了战场之上,手执着剑,于千军万马前奋力厮杀!
高台上,萧寒瑾的目光一直紧锁于大殿之上挥舞着长剑,冷酷无情的女子身上。当日在无双城,只是远远的看她挥着长剑,骑着马冲出重重包围,如何的武艺了得……今日从近处观望,一如当日的狠戾!
忽的大殿之上,有宫廷琴师见势弹奏起一首慷慨激昂的曲子来。
随着曲子音调的波动,我继而转换了另一套剑法,手执着长剑,打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来,招招狠戾地向前刺去,眸色冷绝!侧身翻转,势如破竹般的劈向前去,就如同战场上飞身入敌军深处,以一敌百,杀气腾腾!收剑!出剑!迅速的几经让人察觉不出!
一侧的琴师抚琴,降了几个音下来。
随着音调的趋于平稳,忽的,高处的一粒芸豆飞快的往我肩上打来。虽说只是一粒芸豆,但我又怎么察觉不出这私底下到底用了几分内力!我虽微微侧过了身,但还是被那一粒芸豆在迅速摩擦过耳后,在脖子上留下一道长浅的血痕来。
我半敛着布满血丝的骇人眸子,往高处萧寒瑾的席间打?而去,发现他笑的就如同一只狐狸似的看向我。
“呵!郡主的剑术和武艺,当日在无双城一战就见识过了!不想今日一见,更甚!”
“殿下今日不过是想算算旧账!本郡主奉陪到底!”
“是嘛!”
“殿下!玩笑归玩笑!还请不要玩的太过火!”慕君煜冷言冷语的劝阻道。
“哦?煜王!本宫可没同郡主开玩笑!”
萧寒瑾皮笑肉不笑的笑着,接着又拿起席间的一酒杯,往大殿之上的女子身上扔去。
我慕长宁可不是一个被人欺负了,也不还回去的怂包!简单粗暴的执剑将飞到跟前的酒杯劈成两半,酒水洒了一地。
视线中又是三粒芸豆往我这打来,我执剑反手用足了力气,往萧寒瑾那打去,怎料那只狐狸眼疾手快的一一躲过。
我冷冷笑着一跃而起,手中的长剑往他那投掷过去。长剑正中他头顶那一方朱漆红木上。不过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以报今日之仇!
西锦的宫人见此倒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唯有那萧寒瑾倒是镇定自如的端坐在席间。
“本郡主说过!若是要看,就得付出代价!”
高台上的人,不慌不忙的拍掌起身。
“本宫一直以为郡主武艺过于了得!今日一见,胆识也过于了得!”
“谬赞了!”
高台之上一身贵胄之气的男子,大殿之上一袭藕色衣裙的女子,都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到底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太子今日竟无意和东昭和谈!那本王就先带皇妹一同回驿处了!西锦若是真有想与东昭好好谈谈的诚意,那还请隔日来请!”
慕君煜冷着脸,从席间起身,大步走下玉阶。
“呵!反正煜王都这般说了!正好本宫今日也累了,和谈事宜那就日后再说吧!兰卿,派人护送东昭使者回驿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