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进宫见过郭威后,郭威本拟直接让他入住东宫,但郭荣称希望能就近侍奉他,经郭威首肯,郭荣一家都住在了宝慈殿。
其实这个时候,除了宗训,没人知道郭威真的大限将至,可宗训不能说,也不敢说。这个一岁多的孩子,现下应该是整个大周朝心理压力最大的人了。
自进宫后,郭荣早中晚都会去照顾郭威,随身服侍,这天,郭荣为郭威净面后,便拿起痰盂要去倒,郭威不由得笑道“痴儿,哪里需要你做这些事,自有宫人们去。”“孩儿久不在爹身边服侍,这些事自小都是做过的,只要能陪在爹左右,为爹出些力气,能让爹早日康健起来,孩儿甘之如饴。”郭荣说的很自然,也很真诚,他的确也是这样想的,并非全是为了做秀。郭威在病中本就有些多愁善感,此时听郭荣这番话,眼眶微觉湿润,道“荣儿,你娘当年老是向我夸赞你,孝义双全,聪慧果敢,她果然是好眼光。”郭荣笑着回道“孩儿自小在爹娘身边长大,耳濡目染,自然是长歪不了。”
时光如流水,眼看又到了腊月,腊日节转瞬将至,朝廷紧锣密鼓的筹备起太庙祭祀和南郊祭祀事宜。期间郭威的病情反反复复总是难以痊愈,众臣逐渐意识到皇帝陛下身体似乎不是一般的微恙了,朝廷上下气氛空前紧张。
腊月最后一天,郭威勉强撑着从病榻上起身,亲自赴太庙主持祭祀典礼,待到得太庙后,他实在是无力行走,便从斋宫乘车一直到庙廷,郭荣与李东升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上了台阶,刚要进殿,便突发咳嗽,气都喘不上来,无法支撑,好不容易缓过来,自己摇了摇头,拍了拍郭荣的手,道“传…朕旨意,晋王……代朕主持……祭祀事宜…”示意郭荣进殿,命李东升扶着自己回转,乘车退回斋宫休息。
郭荣站到最前,按礼官的唱诵开始主持祭祀,众臣在后,大部分人心里已然明了,郭荣必然是储君无疑了。李重进掩去满眼的不甘,平淡的随着行礼,只是大袖下紧握的拳头与略微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的心情。当天晚上,郭威病情愈发严重,差点就过去了,太医院众御医费劲心思,方从阎王爷手里将皇帝陛下抢回来。
第二天,紧接着要举行南郊大巳,经过一夜调理,郭威竟然奇迹般的有所好转,众人欢欣不已,他亲自来到南郊,大巳圜丘,十分虔诚的行叩拜之礼,暗道“请天佑我大周,国祚绵延。”此次祭祀十分顺利的完成,殊不知郭威这次好转竟是回光返照,待得回转宫中,便倒下再难起身了,只能在床榻上躺着将养。
自此后,郭威命郭荣判内外兵马事,郭荣直接在宫中处理相应事务,有难决之事再禀报于郭威定夺。不多时,王朴称有要紧事请见郭荣,见面后,王朴直接禀报道:“主公,自上回流言事件后,曹将军与我都密切关注着李重进及其亲信之人的动向,近来果然又有异动,自您执掌内外兵马后,有人故意引导士兵们对郊赏不满,认为薄于明宗,暗暗议论者众。”郭荣皱着眉头道“父皇登基前后,吾一直颇多掣肘,在军中威信不显,方出现一个小小流言便致军中不稳。”
“正是,我们在发觉有人故意宣传此事后,仔细查探分析后认为是熟悉军务、排挤主公的势力在作祟,联想到李重进近来的异动,才圈定又是他在暗中设局。”
郭荣若有所思,问王朴“先生以为,吾该如何应对?”
“下臣以为,以如今的朝廷形势,主公需以雷霆手段处理,且需得到陛下的大力支持,方能稳住局面。”
郭荣点头表示认可“先生说的不错,如今的局势,必须快刀斩乱麻。”
当夜,郭荣向郭威密奏此事,郭威虽颇感疲惫,但此事明显是有人故意给郭荣使绊子,父子二人都认为必须扼杀这个苗头,郭威沉思了一会,道“朕已知此事,你先回去罢。”郭荣行礼后告退。回到宝慈殿,宗训正眼巴巴的等着他,这几月郭荣实在很忙,与宗训交流次数骤减,宗训虽然知道他爹继位应是不成问题,但一来已与郭威相处出了感情,心里十分不舍,又担心因自己重生,会让事情出现什么变化,颇有些患得患失。
郭荣抱了抱宗训,然后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与符氏说了,符氏虽然出不了什么主意,但一直是他最好的听众,宗训跟着也听了不少最新最秘密的消息,见识十分有长进。
翌日,郭威召范质入宫,命他拟诏,以付彦卿为大名尹、天雄军节度使,任命时任侍卫马步都虞侯李重进为禁军侍卫亲军统领,任命张永德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如此安排,便营造了外戚坐拥禁军保皇而又相互牵制的局面。又另外下旨,直接处死了军中蹦跶最厉害的七名牙校,雷霆手段下,军中流言渐息。
此事过后不过半月,郭威便已病入膏肓,药石难进,宗训不肯听郭威不许他觐见的禁令,日日陪伴在侧,童声童语让郭威的痛楚舒缓了不少,但生死有命,他离开的那天终究还是来了。
二月二十二日,福宁殿,郭威床榻前,跪满了后妃、朝臣、太医,郭威强撑着道:“荣儿上前来…”郭荣依言上前坐在床尾,郭威又道“重进上前…”李重进面露悲色,依言向前行了几步,郭威先说“众臣听旨,朕已决定…将传位于晋王郭荣”,接着看向李重进,“加封李重进为武信军节度使,检校太保,仍统领禁军。重进,你来拜见新君。”郭荣已潸然泣下,话不成句。李重进听到郭威的旨意,只能向着郭荣跪下,恭敬地叩首“参见陛下。”自此,正式定了君臣名分。
之后,郭威命郭荣传令,加封冯道为太师,范质为尚书左仆射,兼修国史,李毂加封右仆射,兼集贤殿大学士,郑仁诲加封枢密使;王溥加封同平章事,魏仁浦加封枢密副使,窦贞固封汧国公,苏禹珪封莒国公,樊爱能晋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何徽晋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一系列任命宣布完毕后,便如本文伊始所写那般叮嘱郭荣一遍。
当晚,大周皇帝郭威病逝于福宁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