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听老人说,“猫有九条命,每条命都迥然不同”。
南川的大院里全是上了年纪的老樟,叶子全部由清爽的浅绿色洗刷过,又迎来了新的春天。街道是翻新过的柏油路,春天的气息还不算浓,树木清香味氤氲在空气中,鸟也在清晨开始规律又清脆的鸣叫,二月末的这段时间里,各省市大学开学返校,而高中的教室里,也很早就已经整齐的坐着穿着校服的男孩和女孩,他们日复一日的为自己执着却也朦胧的梦想努力,整个城市布满了十足的少年气息。
我住在南川的这个大院有十五年了。
“四叶!快点起床吃早饭”,来自徐女士一早的呼喊声准时响起。
我叫程四叶,这位嗓门极大的徐静女士是我妈。
“来了来了...”我揉了揉眼,望向窗外的香樟树,“阳光真好啊...好想出去玩哦”。
我一时间差点忘记自己现在是个需要好好念书,准备分班考试的高中生。
换好了新发的校服,随手打理了一下没剪平的短发,看了眼镜子里面的自己。蹩脚的校服边,足足比自己的手臂长出一截,徐女士说买大号校服可以多穿几年,我把袖口和裤脚往上卷了卷,然后背上书包准备出门搭车。
“诶!!包子在桌上!牛奶也给你热好了记得拿呀!”
我扭头拿起桌子上的早点往书包里一扔,不耐烦的关上了走道的大门。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和徐女士置气,她会每天很早叫我起床给我准备好早饭,早饭一般都是干巴巴的面食和热牛奶,她也会在每个月给我餐费,会帮我报市里最好的补习班,但是也许就是这样,我总觉得面对她的时候总有一种想早点离开这个家的冲动...
从我家去往市三中的公车是7路,我乘坐的是南川花园到市三中的方向,每天早上这班车都特别堵,车子上全部都是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我每次坐公车都觉得自己像是鲫鱼罐头里面的一只鱼,迟早有一天会被压得四分五裂,我捂着自己的书包,尽量让里面的牛奶不要因为挤压而弄湿书包。
进教室之前,我照例把包子馒头扔进了教室门口的第一个垃圾桶,然后拿着牛奶回到座位打开语文书背昨天没背完的诗。
很多人陆陆续续进了教室,我同桌米露进来后感叹了句“四叶,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然后把书包塞在抽屉里坐下,米露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她眉眼之间有一颗痣,让人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温柔,当然,她的温柔不是对我。
老范踏着浅步走进来,她身上有种天生文学家的气质,今早又是令人犯困的语文早读。我戳了戳米露的胳膊,“嘿!玩不玩五子棋!”。
她从桌子下面掏出一张格子纸,我俩心照不宣的笑了。
老范老花眼很厉害,一直不太能看清我们在下面做什么,所以她上课一般都沉浸在自己的文学世界里,“同学们!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老范在讲台上慷慨激昂,“有没有同学来逐字解释一下这句话?”一阵寂静...
老范翻开名单册,“程...四叶,程四叶起来回答一下”。
我一个激灵,从五子棋的世界里跳出来,“在!”
我慌忙看了眼题目。
“老师,我觉得大概意思是要登到高处需要从低处开始,要走到远方要先从脚下开始?...”
老范扶了下眼镜,“不错”,我呼了一口气坐下,“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这句话出自《中庸》,意思是登高一定要从低的地方开始,远行一定要从近的地方起步。昭示人们干事创业既要有“登高“、“行远“的目标,志存高远,敢想敢干!”
“哇四叶,不愧是你,也不知道你天天上语文课和我下棋怎么能次次语文第一...”
我满意的笑了笑,“嗯,是天赋。”
这个时候我感觉教室某个角落有个眼神在往我这边看,我去寻找这个眼神的主人,最终也没找到是谁。
下课后,我照例乘坐市三中到南川花园的7路公车回家,等车的时候有一只很小的黑猫从我脚边窜了过去,我吃惊的看着那只猫,它并没有理会我,很快奔向了马路对面。
路那边的7路车缓缓驶向车站,黑猫跳上台阶,仿佛也在等车。
在猫的旁边,我看到一个人,他穿着很大的蓝色校服,校服遮蔽住他干瘦的身子,他整个人挺拔又安静的站着,仿佛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