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住在山里边的。在我的记忆中,我家屋后有条通往西安去的公路。四面的大山离我们住的这个村子很近,像把我们这个村子紧紧围住似的。有一条丹江河从我们村子的南边绕村流过。
我听说,我的舅舅,他的名字叫志明,在生活很困难的年代里,他去了关中住家,但偶尔有时也回来看我妈,到我们家里来。
我们家里人口比较多,在我小时的记忆中,日子过得是很紧巴的。我穿的衣服都是妈妈织的粗布,很少穿那扯的由国家棉纺厂加工的布。
我记得有一回,舅舅从关中回来了,这次回来,他给我了好几件衣服,有一件蓝色的上衣,扣子是按扣的,小小的按扣发出了银白晶莹的亮光。
我穿着这件上衣去生产队的地里干活时,走在村外边的一条沙滩路上,有一位姓苏的人家的女孩子,叫苏挡挡,她看见了我穿的上这件蓝色的上衣,对我说:“你穿的像个大学生!”我听了也有一点高兴和自信。
记得这是一天中午,正是农村人快要吃饭时间了。这时的我已经参加了大队业余剧团。在大队会议室里排了一上午节目,我那时迷恋上了吹竹笛,已在大队业余剧团的乐队里,吹竹笛,这时我当时最为快乐的事了,在大队排节目,还能挣大队的工分。
到了快要吃午饭时间了,大队剧团放了工,我带着一把竹笛回了家。我家住的是三间瓦房,我刚迈进我家的屋内,一眼看见我的舅舅从关中回来了。
我说:“舅舅,你回来了?”
舅舅一脸笑容,笑嘻嘻地说:“我刚到。”
舅舅看见我的手中拿一杆竹笛,对我妈说:“大海有这本事,他就能在大队挣上便宜工分,他有这一本事,谁也拿不去!”
我妈说:“他就是刚爱吹竹笛,啥也不知道干?”
舅舅这时还像一位青年人,他的脸上有灿烂的笑容。
舅舅这一回到我家,给我了一盒竹笛,有十几根。
舅舅说:“你好好吹,以后需要音乐这方面的啥,舅舅好给你买。”
我从舅舅手中接过了这一盒竹笛,盒子是纸盒,外面的色是蓝色的。它给我的感觉中从这颜色中,仿佛让我要猜测天上神秘的世界以外的事,神仙呆的地方是怎么一回事。
我记得我后来很长时间,拿的是舅舅给我买的竹笛,其中有一根是F调的,常常在大队业余剧团乐的队里吹。这让我记起了好多那时的农村的音乐爱好者,如何新山,张三星,卢建社,苏河南,办撑住,还有剧团的导演及团长等人。舅舅给我的笛子,我多少次用它在大队的那个演出的舞台上,大队的剧团演秦腔戏,我站在乐队里边,为秦腔伴奏,吹出了竹笛那一清亮的美秒的乐音,它愉乐的我的心灵,也愉乐了很多看戏人的心灵。
记得有一天晚在,大队剧团演戏完毕,这晚上我就是用舅舅给我的竹笛参加了吹奏的。我这时,完全是陶醉在我的笛声中,竹笛,我的朋友,你是带给我了无法形容的愉快心情,我想到了一个很美的地方,我乐在其中,不想离开它。演完戏我回家以后,已经是大半夜了,我在家里东边的一间屋子里,记得是一盏十五瓦的电灯光,在墙上挂着,我借着这电灯光,又拿着竹笛吹了起来。父亲来反对了我,说:“你咋这么应心,那有什么吸引了你,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吹你那笛子把大人吵的睡不成觉。”我当时和父亲顶了,强嘴说:“我就是这样喜欢吹竹笛,我不想睡觉。”
我没有管父亲的反对,又吹了一会时间,直到了尽兴以后,我才没有再吹了。那时对竹笛的感情是那么近似疯狂地爱,那热情是在心中燃烧着,它因为给我带来了无限美的享受,给我带来了快乐的体会,安慰我的心灵。
我记得有一回舅舅从关中回来,先到了我的家。舅舅的家本来住在离我们家不远的一个村子叫白杨店,离我家大约有二十里路。舅舅晚上要回到他的一个婶娘家,这一回,舅舅从我家走时,已是天快黑了,我那时很喜欢舅舅,因为他来我们家一回,能把外面世界的事给我讲,是我才能了解我在我的家里不能听到的事情。舅舅要回他的婶娘家,就是我叫外婆的家里去,走时,我当时想和舅舅多呆些时间,就送舅舅,要到舅舅那个我叫外婆的地方去。
记得我和舅舅到了白杨店的街头,这时天是完全黑下来了,一轮明月徐徐地从东方升起来,挂在东方的天际上,银白明亮的月光铺满了山川大地,在我们面前的公路上,是那条家乡的丹江河,河面上被月光照得格外明亮,那一轮明月此时会掉在丹江河底中,当我看这丹江河水中的月亮时,我真想沉到水中去把那月亮捞上来。我这时大约还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是住在大山里的人,可对远方总有一种盼望的心,总想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月亮升起来了,我所看到的丹江河,附近的村庄,公路,和公路联在一起的大山,都变得这样安静了。我望天空中的星星时,星星也变得如此静默,仿佛不动声色地样子,可星星们的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呢?这天空,这大地,这万物,到了晚上,变得是这样安静啊!在这时,我仿佛听见了丹江河水流动似的歌声,时间就是这样的地一分一秒地消失着。这时我看见舅舅走起路来身体走得很端直,他还是一位青年的人样子,一脸的笑容。
当我和舅舅走到了街头,向里边走了几步以后,忽然我和舅舅听见了有人在拉板胡,拉的是秦腔的戏曲唱段。这声音是南边不远的白杨店中学里传出来的,这是秦人的心声,因为这是秦腔,竟能让我和舅舅都当下产生了共鸣,两个人都当下变得很兴奋起来。那时的我,随身总带着我的爱物,一把竹笛,装在裢叉里边。竹笛,你真是我的一位能给我快乐的朋友!我和你竟能是形影不离了,你的灵魂和我和灵魂连在了一起了,我竟不想离开你一会儿。我这时向东方望了一下,月亮圆得得像是婴儿的脸,总有一份笑意,总是那样的平心静气!
舅舅对我说:“你能不能和那个拉板胡的人拉的秦腔用你的竹笛和他合在一块?”
我很肯定地对舅舅说:“我行!”
于是我就从我的裢衩里取出了我那心爱的竹笛,注意在远处听那个离我很远的人拉出的秦腔旋律,就在我的竹笛中吹出了和他一样的秦腔音调,真的是完全和他合在了一起。
舅舅这时听到了我吹出的和那个人的一样,他的脸下闪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我和那个不见面的人在离他远处的地方合奏了一会儿后,然后,我才和舅舅一块儿回到了我的外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