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孟毅的家在哪里？”韩颖问道。她只来过这条大道，看见孟毅沉稳的身影消失在错综密布的小巷子中。
她的后备箱里装有孟毅的骨灰，她打算将他的遗物收拾一下，一同葬进墓中。
“您是韩颖学姐吧？”一个约十六岁的孩子擦了擦嘴角的汤汁，恭恭敬敬道：“我是千云高中高一的学生，早就听过您的大名。”
“小霍，你带她去吧。”老霍吃着凉面，欣慰地看着儿子接触越来越多的大人物。
“你和孟毅的关系怎么样？”韩颖问道，看起来孟毅在这里的名声很不错的样子。
“孟毅学长是我最崇拜的人，他不光会免费教天赋好的人灵纹知识，还会免费带他们吃吃喝喝。我们这些因为他才能进入高中的人，都很敬佩他。”
韩颖没有将孟毅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们。
“学长就像怪物一样，灵纹知识追根溯源全都知道。”
“其他方面呢？”韩颖微微一笑，心想：这就是他的风格呀，灵纹方面毫无保留。
“高二的时候，有一对小情侣从父母那里逃出来，就是孟毅学长收留了他们，还给他们介绍工作。”小霍慢慢回忆道，“几乎所有有困难的人，孟毅学长都是有求必应。”
小霍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学长生活在这里，但是......”
“但是什么？”韩颖问道。
“每次我看到学长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总是在观察这个世界，不带任何恶意地观察我们。他似乎是在看我们，又好像没在看我们。”
“每次烟花晚会的时候，我们都会一起聚集在一起放烟花。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绚烂的烟花上面。情侣们会接吻，暗恋的人会偷看表达酸溜溜的爱意，调皮的小孩子们会相互打闹。”
“只有学长在静静观察着我们每一个人，丝毫不留意天上的烟花，就好像烟花下的黑暗一样。”
韩颖还没有听懂小霍说的话，孟毅的家已经到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学长不是一个坏人，我们都希望他能获得幸福。”
韩颖的脸微微一红，小霍的这番话简直就像在暗指她是孟毅的幸福一样，不过......如果时间能够回溯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成。
说不定......吧。
“先进去再说。”韩颖掏出孟毅的钥匙，将多余的思绪甩出去。
“呔！报上姓名。”韩颖刚打开门，就听见一声呵斥，同时一个激光对准她的脑门。
“怎么是一个女人？”韩颖还没来得及回答，人工智能已经将韩颖扫描一遍了，“孟毅这小子有出息了，都能带女人进来了。”
韩颖黯然，看来这个人工智能还不知道它主人已经去世的消息。
“请进。”人工智能彬彬有礼道，关上门打开电热水壶。
“这是？”韩颖走过玄关，只见一面巨大的书墙，里面挤满了上千本书，剩余的地方装饰则十分简朴，厨房、书房等地方全部拆了，只留下一个宽敞的客厅和一个卧室。
“请问您的姓名？”人工智能问道。
“韩颖。”
“你怎么这么智能？”韩颖觉得奇怪，印象中这么接近人类的人工智能应该需要不少钱吧。
“我可是孟毅花了一亿买的，号称最接近人的人工智能，除了生孩子，什么都能干。刚刚你看到的红外线就是用来射杀敌人的，不过威力很小。”人工智能说着将进入玄关的蟑螂射杀。
“我是几年前的老款了，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比孟毅强上不少的。”
“你们以后要出什么情感问题，可以找我，孟毅虽然心眼不坏，但是他太傻了。”人工智能唠了起来，韩颖微微一笑，这个人工智能可比孟毅活泼多了。
“不过，韩颖姑娘，你可是孟毅唯一的朋友呢。”
韩颖有点诧异，按照小霍的说法，孟毅在贫民窟很受欢迎，应该朋友很多才对的。
“我过来是把他最宝贵的东西搬走的，孟毅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韩颖问道。
“书，还有可乐。”人工智能打开冰箱里面全是高级营养液和可乐。
“咳咳。”上面全是灰尘。
韩颖爬上梯子，准备将最上面的书收拾出来。
《青元百科全书》？
韩颖微微一笑，她的启蒙书籍也是这个，接着用毛巾擦去灰尘，悄悄打开。
哇！
韩颖眼神放光，里面每个词条都满满记着笔记，因此这本书也比其他书厚很多。
“怪不得他这么厉害。”韩颖翻到灵纹所在的词条，每个名词都被他做勾勾画画做满了详细的笔记，“他是怎么忍受住寂寞学习这些枯燥知识的？”
动物词条则是孟毅的巅峰之作，里面的动物素描栩栩如生，简单几笔就勾勒出全部特征，可以直接放进博物馆动物当介绍了。
然后是，心理学词条。
快乐：快乐是人类精神上的一种愉悦，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是由内而外感受到的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孟毅则是非常不满这个词条，在后面写了一大堆附加的解释。
“这个人真的认真，连笑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需要记这么多笔记。”
“嘿，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人工智能凑了上来，“当时孟毅学这个表情学了好久，我还特地把这个视频偷偷录了下来。”
“哦？”韩颖盯着投影仪。
“咳咳，我要开始了。”年幼的孟毅平静地看着屏幕，漆黑的瞳孔宛若深潭，“第一个动作是笑。”
韩颖眼眶微微湿润，这是他小学二年级时候的视频。
“不对，不对，不对......”孟毅一遍一遍微微调整着脸部的肌肉。
“喂，你当这是去应聘销售人员吗？”
韩颖突然觉得不对劲，虽然孟毅的笑容很标准但是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样子。
“以后，可要辛苦你了，毕竟孟毅无法察觉到感情，他全是凭借周围的气氛和面部表情。”人工智能将热茶通过轨道端到韩颖身边。
“没有感情，没有感情。”
韩颖猛然想到孟毅将她惹哭的那天下午。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韩颖抽泣着坐在座位上。
“喜欢，什么是喜欢？灵纹的话，我会，但是感情我好像不太擅长。”
韩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接着翻阅《青元百科全书》的心理学部分，每个动作的含义、急速、脸部肌肉的发力......
《心理常见万道例题第一册》他写道：原来是这样，根据不同的气氛，表演出不同的感情。
每条解释似乎都是在传达这样的消息：
“对于感情我真的不懂，但是我也想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即使是演出来的我也愿意。”
书中间还夹杂着魏彬的诊断报告：情感丧失症。
韩颖靠着墙壁慢慢滑落，关于孟毅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总是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做出不合时宜的动作......怪不得他总是一脸平静，怪不得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待在实验室，怪不得他会没有朋友......”
记忆的潮水淹没她的眼眶，变成巨大的委屈，变成晶莹的泪珠。
“那......我呢？”
“难道他没和你说吗？”人工智能有点诧异，“不过他可是认为你是他的朋友哦。”
“他都体会不到我的心意，为什么他为什么还会认为我是他的朋友？”
“混蛋！”韩颖梨花带雨，将书狠狠摔在地上，狠狠跺了几脚，“凭什么！”
“凭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承认我是你的朋友！凭什么！”
“我不认！”
人工智能将一本书递给韩颖，正是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
“朋友，我不知道朋友是什么概念，这些心理学概念真的太复杂了，我怀疑魏彬是把我朝歪的方向带。无论是什么都好，如果按照这本书中所说：有一些人之所以重要不仅仅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在他身上花费的时间。”
“按照这个角度定义的话，或许我唯一的朋友就是韩颖了，虽然小学的时候，经常是她缠着我，但是之后我花费在她身上的时间也不少。她是我观察表情最多的对象......”
韩颖轻手捂着嘴角。
“混蛋。”
笑容和泪珠偷偷窜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