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到!”
声音响起,所有人面色皆是一肃,人群缓缓分开一条一米五宽的道路,赵虎凝神看去,却是发现两个青年正抬着一个‘担架’慢慢的走过来,到了场中,两人将‘担架’放在地上,赵虎才发现这是一个软塌,四角都有支脚,放在地上和凳子差不多高。
软塌上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虽然气色十分衰败,但是一头银发却是梳理得一丝不乱,眸子微阖,仿佛察觉到软塌落地的轻微震动,老者慢慢睁开眼睛,扫视一圈后定在了赵虎身上。
“你便是那赵家小子了吧?”
赵虎听着这虚弱无力的声音,却是丝毫不敢无理,恭敬的说道:“小子正是!”
赵虎虽然没见过这位村长,但是来之前也仔细了解过,这位村长可不是简单人物,乃是一位有功名的秀才,虽然终身没有为官,可是在村里却是极有威望,八大宿老加一起都没他说话好使!
张家乃世代殷富之乡绅,这次为何突然发疯想要强霸地契,这其中固然有乱世官衙威信不足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村长病重!
这位村长名叫刘全礼,性格强势,脾气火爆,处事公道,加之功名在身,胆魄无双,行事向来霸道,说一不二!在丰村乃是最受人敬重的存在,但是自从今年六月份起,不知为何向来强健的老人一下子卧病床榻,再难起身,就连医术神奇的孙神婆也束手无策!
从那以后便再也无力插手村里的事,才导致张家突然张狂起来,行事肆无忌惮,须知村里很多人欠张家的钱时间可不短了,其实大部分人借的钱都已经还了。至于这利滚利的钱张家在村长在的时候可不敢要,村长一病倒立刻就发作了。由此可知村长的威势!
老人说完话后似乎废了好大力气,缓了一会儿才道:“你和高家小子的事老夫都听说了,此事是老夫对不住你们,还请节哀!”
赵虎连忙说道:“此事与村长无关,是那张家逼迫太甚,不给我兄弟活路,村长身体不佳,岂能事事操劳,当静养为上!”
老人仔细打量了赵虎几下才道:“你们家破人亡,所以行事过火,老夫可以谅解,张家乃是罪有应得,但是其余丰村民众无辜,上次死亡的村里小子,你为何算计他们?”
老人的话语犹如利剑射向两人,周围的人群更是瞬间喧嚣起来,不少人更是怨恨的瞪着赵虎两人,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但是看着中间的老人,硬生生的忍住了。
刘破脸色一变,就欲说话,但是赵虎却是抢先朗声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兄弟可没有引诱他们追杀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帮助张家阻碍我们逃跑,后面更是追杀不止,我兄弟不但没有杀死一人,最后还放他们离开,他们都是山贼和官兵杀的,此等以德报怨之举,我兄弟无愧于任何人!”
赵虎此言一出,周围的议论声顿时下了不少,不少仇恨的目光反而露出惭愧之色,但是有些却反而更加怨毒。
“嗯。”老人思索了一会儿后点头道:“此话尚可。”
赵虎行礼道:“多谢村长谅解!”
老人这才问道:“既你兄弟已从贼,缘何敲响这丰锣?”
赵虎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我兄弟生长本村,不愿见到乡亲为饥饿所困,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小子有一策,可护佑乡民!”
赵虎的话语仿佛禁声咒一般,使得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粗重的呼吸声响起,所有人的眼睛都变得仿佛太阳一般明亮,刺得赵虎浑身不舒服。
老人同样眼睛一亮,虚弱的声音陡然增大了几分,浑厚了几分,急道:“是何良策?”
赵虎见状笑了笑,朗声道:“我把它叫做‘贼民一家亲’之策!”
“呃……”所有人顿时面面相觑,相互低声讨论起来,完全无法理解赵虎的话语,这贼是贼,民是民;贼为恶,民为善;贼乃万民背离之人,岂能与万民‘一家亲’?
退一步说,这和饥饿有什么关系?有何护佑有什么关系?难道山贼还会一边提供粮食给他们,一边还要保护他们,这不叫玩笑,这叫白日梦!
老者沉思一会儿才皱眉道:“此话何解?”
赵虎微微笑道:“这个计策的纲领是要促成我们山贼和你们村民相互之间亲切友爱!内容嘛则是‘贼粮民种’,即我们山贼出粮种、工具等物件,你们只需要种粮食即可,怎么样?”
所有人的眼睛顿时红了,热切的目光让赵虎不敢对视,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粮种,五次税收下来,他们已经连粮种都用来活命了。
老人也是呼吸急促,好半晌才平复下来,道:“你们不会这么好心吧,有什么条件?”
赵虎笑道:“我们朝霞山庄的要求不高,待到收成时每亩地给我们两斗产粮,新开垦的荒地可以免一年上缴,第二年起上缴,怎么样?”
赵虎和高壮他们盘算了好几遍,最终确定了两斗这个标准,觉得这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据他了解,在丰村这里,即将播种的冬小麦亩产不过七、八斗,上好的良田也只是产粮一石多,一年下来,重重成本算下,余粮仅够一家老小吃用,略一天灾人祸,便要卖儿卖女或是成为流民。
他们征收两斗算是卡在一个生死线上,算重的了,但是他们还要负担村民这段时间的吃食,工具,还有灌溉等等相关的支出,第一波种植甚至还要亏一点,但是明年就好多了,也算是打好了基础。再说了,有了这个相互合作的信任基础,一些别的合作也就可以展开了不是吗?
“每亩两斗?”周围的人顿时激动了,朝廷现在的税收已经达到了变态的每亩两斗半,他们省吃俭用再做点其他事情贴补家用,倒是也能活下去。但是这两年朝廷连年加征,他们就不堪重负了。
老者则是稳重的多,皱眉道:“可是朝廷的税收怎么办?”
他们要是公然不纳税的话,那可就是造反了,可要是两头纳税的话,更是死路一条!周围的人群听到老者的话顿时哑然,面露死灰之色。
赵虎则是笑道:“到时候你们尽管纳税给官府,我们既然是山贼,自然该干山贼干的活!”
赵虎这话说得轻巧,可是当时讨论的时候高壮他们可是死活不同意的,最后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才同意的。其实赵虎远远比他们任何一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古往今来的皇帝最看重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很简单,就拿明末的崇祯皇帝来说,崇祯皇帝的敌人很多,建虏、流寇、商人、文臣武将等等,他最忌惮的是谁?
流寇?建虏?这两个随时席卷半壁江山的强大势力吗?不!他最忌惮的是武将!
为什么?因为流寇不事生产,流窜千里,无地域意识,只能祸害苍生,难以威胁皇权!建虏劫掠天下,不得民心,难以久存,只要他守住都城不失,这天下就亡不了!唯有武将,一旦造反,将会直接威胁他的生命,整个江山立刻风雨飘摇!纵观整个明末,名将不是没有,但是没有一场大型战役的指挥者为将!
所以皇帝最看重的是能否威胁皇权,而税收乃是皇帝维持皇权最重要根本的东西,是绝不容有失的。赵虎他们一旦抢了税收,肯定会遭到官府的疯狂围剿。
但是凡事有两面,赵虎的想法是叶县县令换人后为报血仇肯定会剿杀他兄弟,既然横竖都躲不过,那再疯狂点又如何?至于为什么先扶持村民再抢,不直接抢,这是控制风险!
乃是因为他们不扶持一下的话,到时候恐怕收不上多少税粮,那他们就只能多抢几个村镇的,一旦这样做了,恐怕到时候围剿他们的就不是县兵了!
“就这一个村的税粮应该没有太大风险。”赵虎心中盘算着。
对于赵虎狂妄的话语,村民们虽然也是震惊莫名,但是村长却是惊骇欲绝,肃容道:“赵家小子,此事万万不可!这乃是挑衅朝廷,挑衅圣上!”
赵虎却是也不怕别人知道,他就是明目张胆的抢了,叶县那些虾兵蟹将他还不放在眼里,因此淡笑道:“此事村长就不用费心了,小子自有分寸!”
老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有心再劝,可是这赵家小子可不是善茬,小小年纪便干出灭人满门这种恶行,更是硬生生的闯进县城大闹一番后全身而退,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了,这样的妖孽又岂是他轻易便能劝动的呢?
“此事既然你已决定,那便随你吧。”老人干涩道:“至于你所说的‘贼粮民种’之策老夫便允了你,说说具体的内容吧。”
赵虎大喜,连道:“小子谢过村长!”
“此事不可轻允,老夫认为此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