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七一怔,她刚才怎么没发现,这块木板上似乎涂了一层又滑又韧的油,刚才的香气,正是从木板上传过来的。
她具有天然的科学敏感度,这一层油其中所散发的芳香物质,八成和鲸群的信息传递有关,因此才让鲸群停止了攻击,反而开始保护他们。
就在此刻,鲸群突然一齐往一个方向游,陆三七和陈鸣川只好偏移了角度,让木板尽快跟着这个方向而去。
在海面上,陆三七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方位的判断,不过在传言之中,鲸群会救人的,这是一种远古血脉之中进化所产生的牵连。
巨大的惊吓之后,陆三七感觉自己有点脱力。
她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巴不得现在就睡一觉,偏偏昨天晚上在火山地窟之中的惊魂一夜,已经将她身体里头的水分蒸腾了不少,一直都没补回来。
现在在海上,这种焦渴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
“七七,这有水。”
陈鸣川居然还拿了一个水囊,挂在了脖子上。
有了这一点清水,陆三七巴不得咕嘟咕嘟全喝完,可是她也知道,如果在海上漂流时间太长,这点水可是要救命的,自然只能喝几滴,润一润快要冒烟了的嗓子。
天色将晚,清凉的海风徐徐吹来,陆三七无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暗色,她的眼皮快要睁不开了,只想好好睡一觉。要不是鲸群时不时就来一声,陆三七这会儿就已经彻底睡了,陈鸣川轻声叫道:“七七,还不能睡。”
“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陆三七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有一回,我在大漠上,也想睡觉。”
陈鸣川突然扯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嗯?”陆三七勉强提起兴趣:“你那个时候睡了吗?”
“不能睡,如果那个时候睡了,我就会被卷进沙子里,等再被人发现,估计就是一具干尸了。”
陈鸣川就像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一般。好像当年那一夜,沙漠之上哀凉的月光,依旧洒在他的脸上一般。
“后来呢?”陆三七总算是有了一点好奇。
“后来我是凭着喝了兄弟的血,才活下来的。”
陈鸣川的眼神有点痛苦,可是里头更多的是坚定。
他用得是很平静的语气,但里头藏了很多情感,尽管陆三七的情商不高,也能够听得出来。
“你的兄弟们,应该很想你能够好好活下去。”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好尽力说了一句。
“不。”陈鸣川摇摇头,他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月下的沙漠之中,他那些已经被饥渴逼疯了的兄弟,眼睛所见的一切,都可以当做食物,哪怕是人,在他们眼中都只是食物而已。
那一日,是他们经历了沙堡血战之后,好容易将沙堡之中的百姓解救出来,要跨越沙漠,回到托托城的时候。
然而天公从不会这般轻易饶过人,即便他们经历了血战,九死一生,可老天爷只会在这个时候,加诸更多的砝码,让他们死得更加难看。
众人在沙漠之中迷路了,而所有人还产生了幻觉,他们以为看到了一个绿洲,便纷纷跑了过去。
那不过是一场蜃景罢了,等意识到这一点,所有人都近乎崩溃了。
紧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人疯狂起来,最一开始的,就是那些可怜的百姓,沙堡本来就已经被围了半年,很多人都吃不上饭。
到了现在这一刻,他们竟然开始易子而食,那些可怜的孩子,就这么淹没在沙漠血色的黄昏之中。
陈鸣川一直坚持着,然而大家都已经撑不住了,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兄弟,对着自己挥刀相向,只因为他不肯吃一口人肉,和他们一起沦落为地狱里头的修罗。
兴许是觉得沉默太过压抑了,陆三七又张了张干涸的嘴唇:“狗子,过去的事儿,就别想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这种沉默背后,可能意味着一些不够好的事情。
“我早就不想了,毕竟,活下来的人,是我啊。”陈鸣川轻轻一笑,里头更多的是释然。
“如果你能活着回去,想干什么?”陆三七提出了这个所有身处灾难的人,会思考得问题。
“我只想找个酒楼,大吃一顿,再大喝一顿,再好好地睡上三天。”
陈鸣川想着想着,居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肚子叫了。”
“我也是。”陆三七舔舔嘴唇,她的肚子早就叫了,只是沉在海水里,所以听不到罢了。
到了这会儿,他们就只剩下最朴素的追求了。
“你看,那是什么?”陆三七将身体往上蹭了蹭,好让自己的呼吸不那么难受。
就在前头,居然有一条小小的木筏子,上头白蒙蒙的一层,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咱们是不是得救了!”陆三七陡然激动了起来,可她却再一次听到了鲸群的低呜声。
这声音可有点不对劲,随着那筏子越来越近,陆三七也算是明白了过来,那筏子上的,正是陈素容。
自然,还有她的忠犬总舵主,以及阴魂不散的岛主。这一回鹿鸣岛上的大佬可真都是聚齐了,陆三七虽不是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现在心里头也算是百感交集。
她和陈鸣川相看了一眼,两人尽力拍水游了过去。
瞧见这两人,唯一具有战斗能力的总舵主,倒是没有半点意外,他豁然站了起来,拍出了一掌,水花一下子激散到陆三七的脸上。
好疼,要不是陆三七现在没法松手,她真想给总舵主来上一梭子,这样大家都清净了不用难受了。
“现在周围都是海兽,你这一掌会惊动他们。”
陈鸣川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总舵主面色一沉,还是收了掌,不再击水。
借着筏子,陈鸣川从海水之中脱身而出,落在了筏子上,还顺带着拉了陆三七一把。
至今,他们算是彻底相见了。
现在陆三七可没有什么力气寻仇了,她索性躺了下来,连说一句话都感觉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