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除了我谁都保不住她。”
“是吗?”
“是或者不是,你心里,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字字句句像是刻在他的心头,隐隐作痛。
凛冬的大雪似乎要将他们的话语彻底掩埋,在呼啸的寒风里,什么都听不真切。
一身戏服的男子笑笑,微皱的眉头里,好像是在犹豫。
是啊。
他只是一只灵性稍高些的鱼妖,灵力低浅,人形虚弱,甚至每到夙夜丑刻,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他只是再平凡不过的鱼妖,鱼妖能给她什么?他深知自己除却将她留在身边挨饿受冻,过着小丑一般的生活,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知道自己是留不住她的。
他可以将此生倾负,带她去寻一程城山水,求一个善终。
可他知道,那样的生活,她并不想要。
甚至早已被天界南卫盯上的他,连生,如今都是一个奢求。
鱼妖一生临沭低浅,除了幻化人形,拥有人的灵智,连天界最低等的蛟龙也无法匹敌,纵使他有十条命,也绝不可能伤到蛟龙的一片鳞甲。
更何况还是一个地道的神仙。
他死一万次,都保不住一个她。
他第一次知道鱼妖是这么的渺小,曾经的自己以为,成仙有什么好,九重天上那般多的难理是非,到头来还不是弃了仙位,离世避荒。
可仙人也有一个好,那便是长生不老,执掌诸生,可以将自己想要的,都拿到。
对于仙人轻而易举的事情,于鱼妖而言,便是奢望,是遥不可及,是穷其一生,都难以寻求……
仙人无欲无求,所以才活的自在,天地大荒,毫不留恋,而凡尘一切皆有七情六欲,一生所求的太多,亦难得。
是还是不是,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他那双闭合许久的双眸终于张开,他说,“好。”
一节字音的背后,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颤动和心痛。
戏服几乎被他用力攥烂。
可他偏偏,说的是“好。”
他嘴角微扬:“你不是能保护她么?带她走吧。”
“你……”对面的黑衣男子眸子里充满了疑惑,他的印象里,这个老家伙应该很难说得动,怎么会这么快……
“不用惊讶,你说的没错。”分外平静的声音。“我终究不过是妖,人妖殊途,是自古来都不曾改变的规矩。”
“带她走吧。”
一声长叹,掩于大雪。
初识你时,你尚年幼,云烨山头,逢春的桃枝开满了天际,你孤零零躲在桃林之端,我用一笔朱砂,化去了你所有的前程旧梦。
他依稀还记得,画她的时候,他吟了一首诗: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水本无愁,因风,起皱。”
她不再怯生,含着笑说:“什么声音?真好听。”
他的嘴角第一次多了一抹微笑(^ω^),心想,干脆就当个徒弟在身边养着吧。
而如今,带她入尘世的是他,却未曾想,害了她的人,也是自己。
“留她在身边,护她周全。”
他回身,身影逐渐隐没在窗外的大雪里。
一段师生情,就此结束。
始于桃林,止于白雪。
他想,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他若爱你,又怎肯将你拱手相让?若不爱,又怎会偏偏生死相依?玄冥这东西,终究还是难读。”
“哗哗。”
然后,就真的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