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含光便打点行装,率着亲卫前往沙州。
含光今日的心情,算不得好,也说不上坏。临走前她特地吩咐驿丞,一定要“好好”照顾照顾咱们这位上京城来的陆公子。
已经近一月未有的梦魇,昨夜又开始发作,含光一觉起来脑仁生疼,还不如不睡。最让她郁闷的是,这次的梦魇,虽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或事物,但是梦中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都是陆然那张脸。
含光承认,她确实瞧上了陆然那张俊俏的脸,可也耐不住这般折腾。
梦里那些话本里一般的故事不过都是在告诉她:你看上的这个男人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好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风流世家公子、白衣翩翩神医、君子如玉乐师、盛世美颜帝王、高冷禁欲仙尊…….
含光敢拿她家老头子的人格担保,她曹含光从小到大都没看过那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路快马加鞭,含光一行人总算是在傍晚赶回了敦煌城。
繁华的街市,叫卖的小贩,来来往往的异族男女,行色匆匆的旅人,处处可闻的梵音……这,就是夕阳下的敦煌。
“少将军,咱可算是他奶奶的回来了。这一路可没把兄弟几个给憋死。”说话的男人长得在漠北汉子算是难得的秀气,但是一开口说话立马原形毕露。
“韩奇,你这话说得可不对,那燕州的美酒可没见你少喝,上次你不还叫唤着要醉死在燕州吗?”
“对呀,韩奇,上次咱哥儿几个去莺阁找乐子的时候也没见你说憋死,就属你和梁书最积极了。”
这群少年自小就跟在含光身边,说话没大没小惯了,看似清秀知礼,实则荤话说的一个赛一个的流利。
含光昨夜本就没睡好,再加上一路车马劳顿,这心里自然不怎么痛快。
“看来你们这一路过来甚是辛苦啊。”含光习惯性的眯了眯眼,“那也别说爷亏待你们,爷请你们哥儿几个喝酒去。”
说着,一扯缰绳,慢慢悠悠的驾马而去。
“哎,少将军,咱不先回府给大人报个平安吗?”梁书有点忐忑。
“你懂个屁,少将军和大人看不对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巴不得晚点回去。”
“少将军他们父女二人倒是自家的事儿,那咱就这么去了回头大人追究起来倒霉的不还是咱们兄弟几个。”弥渡心里满满的都是委屈,嘤嘤嘤,每次都是少将军搞事情,他们背黑锅。
“那啥……只有我一个人注意的是少将军好像走错方向了吗?那分明不是去酒楼的路啊。”万俟穹有点惆怅,“那条路,分明是…去…”分明是去醉仙居的路啊。
此时众人内心:完了!少将军又要请他们去喝花酒了……完了!他们又离被少将军玩死不远了。
事实上,这次含光真没打算拿他们几个怎么样。
虽然之前诸如一个人溜走向他们家中长辈报信说他们小小年纪不学好、和老鸨打好招呼狠狠坑他们一笔这般的坑过他们,但是这次含光还真是来办正事儿的。
先前在官驿她听到陆然让人打探消息,那自古以来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可不就是这秦楼楚馆,她到要看看,这位陆公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漠北十洲,说得好听些是当朝的属地,说的难听些那就是漠北的是个土皇帝的小国。
高祖之时北唐初建国祚,对一统漠北十洲有心无力,只得对当地豪强进行分封安抚。
到了太祖皇帝确实想动漠北,但漠北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双方暗地里斗了个两败俱伤,最终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直到先帝。
先帝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同漠北十洲死磕到底。
漠北也是元气大伤。
先帝之所以死得如此蹊跷,确实有他们漠北的手笔。含光的记忆里,她们沙州也没少出力。
无论当今陛下和先帝有没有所谓的父子情深,聪明的帝王都不会放过这个趁你病要你命的机会。
毕竟事实上,漠北十洲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团结。
此次陆然到沙州,绝非视察军情那般简单。
含光越想越觉得头大,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真是讨厌,哪里有排兵布阵行军打仗来的痛快?她看了看后面一群活像被逼良为娼磨磨唧唧地跟在她身后的大老爷们儿,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所以说啊,这人啊,就是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含光满意地笑了笑,这一身戎装秣马,倒真有了几分少年风流将军的模样。
与此同时,幽云关官驿。
“公子,果真如您所料,昨日确实有沙州的人进了官驿。咱们派去的探子来报,他们此刻已经进了敦煌,不过没有立即回节度使府,而是去了醉仙居。”流墨觉得,他绝对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碰上这样一个心大的主子,刚千叮咛万嘱咐这位祖宗早点休息,这位就开始通宵看边图,你看看这是人干的事儿嘛!
陆然冷冷的看了流墨一眼,有那么一瞬间,流墨觉得公子能听见他刚刚的心声。
“沙州的人,不出意外,应当是刚刚从燕州回来的,可查清此行人马的都有些什么人?”陆然随手放下手中的边图,想到昨夜的不速之客,清隽的脸上浮现出危险的笑意。
“应当是沙州少将军的随行亲卫。”公子啊,您可长点儿心吧,昨儿个敌人都到家门口儿您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这侍卫,当真聒噪!
“沙州…少将军…曹含光……流墨,这次沙州之行,或许会比我预计的要久呢。”
天边,残阳如血,漫天的红光正温柔而残忍的铺洒在漠北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