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车窗,直直的洒在苏可遇身上。可她只觉得全身发凉,是寒冬雪夜入骨的凉,而不是冰镇果汁的凉。行李放在位置下,说是行李,也没有多少东西,一背包的书,寥寥无几的衣物。那枚圆环项链静静的躺在脖颈间,随着太阳而散发出辉夜的光芒,从银色折射成金色,又变回银色。
离小合村的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便倚着车窗沉沉睡去了。
“小遇?小遇?”日夜思念,极其熟悉的男声从耳边响起,轻轻的呼唤着自己。
“学君?!”苏可遇不可置信大声问道,她不敢睁开眼睛,害怕这是她一如往常的梦,一睁眼,他就跟海边的泡沫幻影一样,不管自己多想念他,他还是会消失不见。
程学君愣了一下,勾起手指重重的在她头上敲了一个暴栗。
“哎呀,疼疼疼,你轻点。”苏可遇紧紧捂住自己的头,生怕程学君再赏自己一记。
“还学君?我看你是睡糊涂了,我跟你说过叫我什么?”程学君看着苏可遇吃痛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
“我知道了,学君哥哥。”苏可遇揉了揉头上被赏的地方,小声嘟囔着:“反正十八岁就可以不叫了嘛。”
等一下,为什么会痛?这不是梦?她又使劲扭了自己一把,疼的小脸涨的通红。是真的!但是她记得自己不是在车上,怎么回到了从前。疑惑装满了她对内心,只是她无从知晓,也无法解释。
学君看着她这一系列怪异的行动,轻轻将手探上苏可遇的额头:“没发烧啊,你不会真睡傻了吧,小遇?”语气从开始的戏谑变得担忧起来。
“学君哥哥,你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程学君也开始疑惑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苏可遇不死心的问道。
“五点半,到底怎么了小遇?”学君既疑惑又无奈,掺着担忧。
“不是,我是说,现在是几几年?”
“二零一三年。”程学君只是耐心回答着。
“二零一三?一定是我还在做梦,对!肯定是这样!”苏可遇灵光一闪,用力的闭上眼,再用力的睁开。
怎么还是在这里?一定是方法不对。苏可遇握起拳头,猛的打向自己。她觉得天旋地转,木木的脸皮下面有熊熊烈火烧来,衬得生疼。一道血从鼻子里直直的留下来。
程学君又好笑又心疼,拿出纸巾给她擦去了血。
“小遇,老实说,我很早就觉得你是傻的。”程学君一面用纸给她止血一面打趣道。
“我才不是傻的。”苏可遇大声反驳。
“小遇啊,快来!看爷爷给你买了什么?”院子里传来爷爷的声音。
“来啦!”苏可遇从程学君手里拿过纸巾,自己捂着鼻子,大步的跑进了院子里。
“呀,小遇你鼻子咋了,怎么肿了?”爷爷看着小遇红肿的鼻子问道。
“没事,不小心磕到了。”苏可遇立马回答。
“小心着点呐,看!”爷爷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盒柿饼。
“是柿饼!小遇最喜欢了!谢谢爷爷!”苏可遇接过柿饼,用力的抱住爷爷,放开后转身跑回房里。
“学君哥哥一起吃!我爷爷给我买的!”苏可遇把柿饼递给程学君。
“学君也在呢,我不在家,小遇又缠了你一整天吧,这丫头。”爷爷说着,摘下了被汗打透的草帽进屋来。
“哪里,我有小遇陪着,也能解解闷。小遇多乖巧,您是知道的。”
程学君收起少年稚气的那面,恢复平日谦谦如玉的样子,微微笑着回答。
“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
“那就行,上次可把我吓着了,还好小遇发现的及时。”爷爷松了一口气。
“是啊。”程学君回答着,眼底的温柔揽住正在大口大口吃着柿饼的女孩。
或许那些才是梦吧,一个,很长很长充满悲伤的梦,自己根本没有长大过,什么爸爸,什么沈小姐,小遇还是最喜欢学君和爷爷啦。苏可遇边吃边想,眼神偷偷瞄向了程学君,骤然,小脸涨的通红。是熬夜的番茄浓汤的红,是柿子于枝头摇摇欲坠的红。
“学君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反正好我今天买了条新鲜的鱼。”爷爷提议着。
“好啊好啊,学君哥哥留下来嘛,陪小遇吃饭嘛。”苏可遇拉住程学君的衣袖,摇啊晃啊,一顿撒娇。
“好好好。”程学君宠溺的笑着,不管什么时候,眼前这个小女孩都是他最重要的,只要小女孩开口,程学君就没有不答应的事,哪怕,为此付出一切。
很快吃过了晚饭,祖孙两人坐在门庭前,程学君坐在轮椅上。这才是她的生活,那个梦对她来说,是她明亮的白昼里贸然闯入的浓稠的黑夜。她这样想着。
“学君哥哥,为什么十八岁就可以叫学君了?”苏可遇轻声问着,像是怕打破了这份静谧的美好。殊不知,为这层美好润上了光影。
“嗯......等你长大我再告诉你。”学君结结巴巴,脸也反常的红起来,苍白的脸上才算有了几分颜色,但那红简直要透了出来,垂涎欲滴。
“噢。”在梦里我好像已经十八岁了,苏可遇想着。
爷爷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眼睛勾勒成了月牙儿的形状。
苏可遇已经分不清,到底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又或是说,两边都是现实。这里的一切都很真,梦里发生的一切都很真,她分辨不清,也不愿去分辨。耗费精力再去感受一遍那梦境,太痛苦了,太累了。
猛然,记忆在她脑子轰然炸开,二零一三年!梦里面,程学君就是二零一三年九月十九日逝世的!
如果这才是梦,以为的梦境是真的,这里的程学君是不是也会死,爷爷也会离开,再是爸爸来接自己,一切是不是都会重新上演一遍?
脑中的思绪千万,像一个正在充气的球,在自己脑中越来越膨胀,到了某个极限,就会炸裂。
“小遇?我该回家了喔。”程学君轻轻唤了唤陷入沉思的苏可遇。
“嗯?哦好,哥哥再见,路上小心。”苏可遇乖巧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要送程学君到门口。
“学君哥哥,今天是几日?”苏可遇开口问。
“九月十五。小遇,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不是有心事,不管什么都可以跟哥哥讲,没关系的。哥哥永远站在小遇这边。”程学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底尽是温柔,深深地望进她的眼中。
九月十五,只有四天了。苏可遇向程学君挥手告别时,还在止不住的发抖,甚至没有办法呼吸。
这种感觉就像,你明明失去了很久很久的人,你朝思暮想,拼尽所有,想见他一面,但再怎么也是徒劳。突然的,他整个人出现在你眼前,告诉你他从未曾离开,但不久的将来,你将重新失去他一遍,那份痛苦,再一次席卷心头。
像秋风扫落叶,如此循环往复。
还有四天,如果她时时刻刻守着程学君,那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若那是梦境,梦里当年程学君的死太突然,医生也没有办法解释死因,而现在自己又重回现实,这一切就好像个巨大的谜团,绕啊绕,谁也不知道因果,谁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她,但她愿意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