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旅途是多么的奇妙,有的人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亦不知足,还要到处寻找愉悦欢快之事,有的人受尽疲劳苦累的折磨,还要低三下四,在人前笑脸相迎。是什么把同样的人改造成不同的生物。是金钱?是权利?
生活在底层的人,拼命的劳累一生,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每天都在挥霍那些轻而易举的享受,甚至在压迫底层的人,以此寻找乐趣,好像他们活着的意义便是所有人都是为他们服务的,也在炫耀自己更为高贵,与众不同罢了。
更吃惊的是,中低层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他们麻木了,也屈服了,麻木到可以为了蝇头小利失去尊严,没有人性,他们屈服在势力与金钱之下讨为生活,乐此不比。
沈阿三便是这样的人,他从小无父无母,为了活下去,以乞讨为生,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但是他并不想死,他想活着,这样的意志促使他活了下来,也可能是遇到了很多好心人的接济,要不然这么脆弱的生命可能早已解脱。
在其幼年时,乞讨至一处酒楼,酒楼老板见他毅力过人,便好生招待,收下当仆人,后来也教些仆人的礼仪道德,自此沈阿三便把这里当成了家,虽然需要做些苦力,但是能吃能喝他便心满意足。
好景不长,沈阿三十二三岁时,酒楼老板得罪了附近的商贾,这商贾不得了买通了宋庭官员,硬是要告酒楼老板骗其巨款,宋庭官员收了贿赂,理当串通一气,不顾酒楼老板再三辩驳,硬是安上了一个窃财罪,下了大牢。
按宋庭的律历,酒楼老板怕是要关个二三十年,才能放出,如此沈阿三便失去了依靠,又开始流落街头,不过这时的沈阿三已经大了些,也有能力去做些事情,来讨生活,酒楼老板被官府押走之前也让沈阿三另寻他处。
沈阿三虽然很不舍酒店老板,但是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即便是去官府伸冤,也不会有人搭理他,沈阿三没有去伸冤,他只是在街角哭了几天,又开始乞讨的生活。
后来一个老鸨在街角处遇到沈阿三,见他穿的破破烂烂,吃些别人施舍的食物,心里很是厌恶,但是想到自己开的醉梦忆,因为是青楼的缘故,很难招到下属,便生了它意,老鸨将意向说与沈阿三,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沈阿三那时还小,并不知青楼是什么去处,便欣然答应,在他眼里只要有吃有喝就行。
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在他的想法里,有钱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的,钱便是万能的,所以来醉梦忆的人都是自己的老板,他每天见到客人便像见到父母一般,一脸赔笑,然后为客人端茶递酒,有时老鸨忙不过来,他还做起了牵线搭桥的活。
醉梦忆在老鸨沈阿三以及一些姑娘们的经营下,一时间在整个宁海镇都是出了名的地儿,沈阿三在这种地方呆的久了,也学会油滑起来,现在与客人打交道,时不时会吊足客人胃口,然后收些小费,再将收来的钱分成一小部分转贿给陪客的姑娘们,这样与客人们姑娘们也都熟络了起来,自己还能讨些钱财,乐在其中。
沈阿三现在一十七岁,在这样的环境中,早已懂得男女合欢之事,也懂得如何去利用这些诱惑来赚取钱财,他现在只知道去赚取钱财了,也不知为什么要赚取钱财,赚取钱财之后要去做什么,他也没想过。
醉梦忆已是宁海镇最大的风花雪月之地,这里集结了各式各样的美色,以及甘甜辛辣的美酒,多数权贵公子爷以及富商巨贾,闲暇之时都会来此消遣消遣。
现在醉梦忆已经不能满足这些权贵富商的需求,老鸨也是想尽办法,从附近一些地方买来艺伎,来为醉梦忆的客人助兴献曲,以供欣赏。
老鸨请来的艺伎名为商艺,这商艺便是开封城有名的名角商曲阿创下来的,艺伎中有数位姑娘演奏,其中一位姑娘容貌秀美,唇红齿白,长相颇为出彩,一时间引得台下看客心神驰往想入非非,若不是这位姑娘正在台上弹琴吟唱,想是有许多人要问问她的价钱,多少才能共度良宵。
沈阿三也是情窦初开,哪里见过这么柔美的姑娘,醉梦忆的那些姑娘怎及她的一分一毫,但是自己身份低微,却是不敢多想,转而开始倾听她的吟唱。
“跪坐城墙边听四野楚歌唱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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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红颜蝴蝶是扑火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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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步踏在人间下一步碎落在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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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用生命成全你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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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阿三断断续续听出一些,似是在唱虞姬与项羽离别的场面,前人情感归处竟有如此揪心,经后人唱来亦如身临其境,感同身受,不免让人暗自神伤。可惜一代伟人就此陨落。
项羽之志乃是恢复战国七雄,后人多以为项羽无远某,而局限与男女情爱,但是一个如此重情重意之人,比之刘邦,远胜之。
项羽之气魄非世人所能及分毫,火烧阿房宫便是最好的证明,不为权财左右的人,世间能有几人,此真英雄也。
虞姬身为艺伎,项羽却能致死不渝,在他人看来胜者才是赢家,在我看来项羽赢得了尊重,也赢得了尊敬,同时赢得了美人心。
沈阿三当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他只不过是一个青楼的小二,所以对他来说安于现状,每天能吃上饭赚上钱,便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还有什么其它想法。
但是这姑娘的一举一动却是让他在心里荡起了涟漪,开始怀有向往,幻想那天能与她说上话,或是为她端茶递水,也能让他乐在其中,只是自己身份低微,怕会遭人嫌弃。
商艺演奏的艺伎一曲虞姬赋演奏完,便准备各自回房休息了,此时一浮夸公子爷手提坠扇拦住去路,在其一旁仆人上前询问道:“不知商姑娘在醉梦忆的价钱是多少?我们少爷想请商姑娘晚上稍陪。”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少爷的心思,只是他们自知无法与陈少爷比肩,只好默不作声,冷眼观望,看来这商姑娘今晚是再劫难逃了。
艺伎本是卖艺不卖身,但要是出价高的话,有些艺伎却也难以把持,不为金钱所动,只不过商恋雅并非那些俗人,她这一生也想找个如项羽这样至死不渝的人,这么浮夸的邀请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便道:“公子另寻她人吧,小女卖艺不卖身,还请包涵。”
说罢便欲寻它路而去,只是这陈公子那是那么好打发的,他又上前拦住道:“五百两。”
五百两是什么数字,在沈阿三眼里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他何曾见过这么多钱,别说见了想都不敢想,看来这位陈公子确实是财大气粗,为了一个艺伎竟出了五百两。沈阿三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他担心商姑娘就此从了陈少爷,可是他为什么担忧呢,难道自己也仰慕商姑娘了?
在场观看的众人都是被钱财权势左右的人,看到陈少爷开出五百两天价,各个都热情高涨,也有人煽风点火呼喊道:“商姑娘,五百两可不少了,你就答应吧。”
有人接道:“是啊,我要是女的我都答应了,别犹豫了,你就答应把。”
有人接道:“能爽一晚,还能拿到五百两,多么好的条件,有什么好考虑的。”
商恋雅皱紧眉头,她看上去有些生气,只是在他人看来却多了几分姿色,她怒道:“住嘴,你们要是愿意你们去陪他好了,我累了,我要去休息了。”
“呦呵,小姑娘还挺犟。”
陈少爷见商恋雅反应激烈,更是刺激了他的兴致,势必今晚要拿下这个小姑娘,让他好好伺候自己,便道:“商姑娘休息倒是可以,只不过今晚要让我好好舒服舒服,我要是满意了便放你去休息,我若是不乐意,只怕还没那么简单。”
一旁的看客哄堂而笑,商恋雅却是气的牙痒痒道:“你,你这无耻之徒。”
陈少爷哈哈大笑起来道:“怎么,你以为你能逃过我的手掌心么?”
陈少爷身后的随从将商恋雅围了起来,这里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便是在说你今晚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了。商恋雅此时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沈阿三看不下去,他走上前陪笑道:“小人见过陈少爷,陈少爷大人大量,要不我在给你找些醉梦忆的姑娘,你看可好?”
陈少爷一脚踢翻沈阿三怒道:“哪来的狗东西,你这醉梦忆都是什么货色,也配本少爷临幸?”他看着地上做痛苦状的沈阿三又道:“给我滚,别让我看到你。”
沈阿三爬了起来,他抱住陈少爷的腿又道:“陈少爷息怒,陈少爷息怒,只是这商姑娘是我们醉梦忆请来的乐伶,想来你也知道乐伶卖艺不卖身,你看能不能放过商姑娘。”
陈少爷又一脚踢翻沈阿三怒道:“放不放过商姑娘有你说话的份么?给我滚远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沈阿三并没有退去,也没有害怕,他又陪笑道:“陈少爷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只是若陈少爷强行将商姑娘掳走,我们这醉梦忆以后怕是难请到艺伎了,你看能不能高台贵手,放...”
话还没说完,沈阿三便挨了一巴掌,这一掌打的耳边隐隐生风,一边脸已经热乎起来,他捂着脸颊,感到一丝阵痛。
商恋雅见整个青楼只有小二一人站了出来,为自己解围,心里自是感激不必多说,这时见他挨了一掌,毕竟这一掌是为她挨得,心里过意不去上前查问道:“怎么样你还好么?”
不问不要紧,这一问更是坚定了沈阿三的心,此刻若他还在,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陈少爷染指商姑娘的,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这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关心。之前在酒店老板打下手,老板只当他是下人,后来跟着醉梦忆老鸨,老鸨眼里只有钱,从来没拿正眼看过沈阿三,一直当他是赚钱工具。
沈阿三有些自卑,他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也只配给商姑娘端茶递水,没想到商姑娘竟然会关心他,沈阿三有些紧张回道:“我没事,商姑娘,不,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商恋雅在沈阿三身上看到了一种质朴,却也有一种顽强的意志,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会对她这样,她想不明白,这样的情形下只有他挺身而出,为了一个陌生人这么做的意义又在哪里?
陈少爷此刻已经有些不耐烦,他指着沈阿三道:“拉出来给我打,叫这小子喜欢出头。”
陈少爷身后几名随从领了命令,便上前将沈阿三拉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拳脚相加,沈阿三被打得头破血流,商恋雅在一旁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
陈少爷命人将沈阿三打了一顿,气到是消了不少,只是眼前还未将商姑娘拿下,却是有些心急,他说道:“商姑娘,天色已经不早了,是不是可以跟我回房休息休息。”
商恋雅越听他说话越觉得恶心,她回道:“你这无耻小人,休想如愿以偿,我便是死也不会从你。”
那些随从把沈阿三打的半死,便停了手,若是在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他们将此间厉害说与陈少爷,陈少爷当然也不想出什么人命,便摆了摆手示意随从退下,他又转变口气道:“商姑娘你若从了我便有五百两可得,我们彼此都能享乐,何乐而不为?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沈阿三已经被打得动弹不得,但坚强的意志促使他又动了来起来,他挥舞手臂开始缓慢爬行,有气无力道:“商姑娘不要答应他,千万不要答应他。”
商恋雅见沈阿三对自己如此重视,心中已经有了好感,在看他被打成这样,又于心不忍,有时候有些人,在某一瞬间相遇,便已经产生了情感,有些人不管如何相逼,却永远得不到她的心。
与商恋雅相处了几十年的姊妹,没有一个站出来阻止,但一个不相识的小二竟能为她做出这么多,她非常感激,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感。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心动的感觉,也不能否定这种感觉的存在。
陈少爷冷笑一声道:“哼,不自量力的东西,本少爷的事也敢管。”
另一边老鸨得到消息,说陈少爷要花五百两买商小姐一晚,自是欣喜不必多说,她带着一众姑娘们欣喜若狂的赶来,上前就是媚笑道:“哎吆喂,陈大少爷啊,这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啊,要不也看看我身后的姑娘们,有看中的尽管开口,绝对让你满意。”
陈少爷当然不会看上这些长相平平的姑娘,他推开甘妈妈道:“滚开,你这些庸脂俗粉也来凑热闹?”
甘妈妈想将活拉到自己姑娘手中,看来是没希望了,她又赔笑道:“不就是商姑娘么,只要陈少爷这个够,我保证帮你拿下她,你看。”她手指搓了搓示意只要钱够,什么都好说。
陈少爷信以为真询问道:“哦,你有办法让她同意?”见甘妈妈并不答话,顺手掏出十两道:“这是定金,事成之后便有一百两奉上。”
甘妈妈脸都要笑开了花,她走近陈少爷,小声道:“不满你说,商姑娘的命门便在其养父商曲阿那,你只要...”
沈阿三见甘妈妈是来讨好陈少爷的,当即打断道:“甘妈妈,不要乱说。”
甘妈妈哪里理会沈阿三这毛头小子,她又接道:“你只要派人去拿住商曲阿,然后就能逼商姑娘就范,哦,对了,商曲阿就暂住在旁边,你看。”
甘妈妈又拿到十两白银,心里美的都快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她一边拿着银两乐呵乐呵,一边差人去把商曲阿请来。商恋雅并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也不知他们有什么算盘,但是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愤怒道:“你们要干什么,难道非要逼我死在此处。”
甘妈妈上前劝解道:“小姑娘,年纪轻轻何必想不开,你说拿了五百两,还能快活一晚,何乐而不为,大家都是女人,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若想通了也可来我醉梦忆是不是。”
商恋雅只觉这个甘妈妈又恶心又下流,她已经不想在对这些人有什么情绪,冷冷道:“人与狗怎能相容。”
甘妈妈怒道:“你,哼,不识抬举,等会就让你知道厉害。”
沈阿三也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他爬到甘妈妈身下,抱住她的腿道:“甘妈妈你行行好,就放过商姑娘吧,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甘妈妈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只是在金钱与道义面前,她选择了前者,甘妈妈回道:“已经晚了,阿三你与她并不相识,何必自找没趣。”
沈阿三不停地晃动甘妈妈的腿,依然求道:“甘妈妈,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只求你能放过商姑娘,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求你了。”
沈阿三在甘妈妈的印象里,确实没有求过她,而且让他做什么也都会去做,这时为了商姑娘竟然反应这么大,难道这小子喜欢上了商姑娘,平日里她对沈阿三又打又骂,这小子都不会有怨言,时间久了也有些感情,这时见沈阿三如此求她,甘妈妈竟然动了恻隐之心,她又对陈少爷陪笑道:“陈少爷,你看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要不你在选些其它姑娘?”
陈少爷可不会就这么算了,马上就能得到这么动人的小姑娘,他怎么可能前功尽弃,就此作罢,陈少爷又拿出十两银子道:“别跟我说些没用的废话,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行。”
甘妈妈尴尬的接过十两白银,只得闭口不提。
不一会,下人便把商曲阿请了过来,商恋雅见自己的养父被请来,心里已经凉了一半,她压抑着情绪,不显露出来道:“爹爹,孩儿不孝,让你受苦了。”
商曲阿有些差异,他疑惑道:“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么?”
商恋雅摇了摇头,回道:“没出事呢,只是我弹得不好,客人们不喜欢而已。”
商曲阿安慰道:“没事,没事,弹错了也是人之常情,谁都有失误的时候,好好练一练下次不要出错就行。”
商恋雅眼中水珠在打转,但硬是被她忍了回去,她又来到沈阿三面前,询问道:“你还好么,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我很开心,也很高兴能在这里遇到你,相信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只是时间太短暂了。”
沈阿三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眼中泪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多么好的姑娘难道就要被糟蹋了么,老天爷果然对很多人不公啊,他想让她有活下去的理由说道:“我不在乎的,我可以等你,我相信你有勇气面对这些的。”
这几句话打中了商恋雅的心,他说他可以等她,不在乎她是不是清白之身,可是她自己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也不希望好好的少年为她付出太多,只得道:“不必如此,各自安好。”
商恋雅艰难的迈出步伐,走到陈少爷身边,她默不作声,跟着陈少爷去了。
......
次日,传来了商恋雅的死讯,她是在房间中自杀的,死后便托人将一百五十两白银与一封书信转交沈阿三,沈阿三打开书信。
书信的内容是这样的: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去到另一个世界了,虽然我的身体不在完整,但是还是很高兴能遇到你,你并没有嫌弃我,但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也算是替我活下去吧,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听说秦川的雪很美,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秦川呢。对了我的养父身体不适,我不能尽孝道了,如果你方便的话,请帮我照看他老人家,让他老人家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女儿,这一百五十两先谢过你的恩情,希望你可以去做些其他的事情,不要在那种地方常待了,做些其他的事情吧,我虽然对你一无所知,但是你做的事情已经够了,我的心会一直陪伴你,给你带来安定,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度过余生,似水年华颜尽于此,望有来生常伴君侧。
看完书信,沈阿三又哭了起来,他心脏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痛彻心扉,他自言自语道:“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你在那边安心把,我会去秦川看你没有看过的风景,几十年以后我便会去陪你,再说与你听。”